体检报告很快出来。

方白巡过程中发现这里似乎留有自己的数据，问修恩：“我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半年。”

方白巡：“上次是为什么。”

修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低下头语气淡然：“体检。”

“只是体检？”修恩这么好心？

修恩这次眼皮都没动，在眼花缭乱的数值中看起来只是随便标记了几个位置。

研究员却能看出来，虽然体检报告一切正常，但还是有些在正常范围内有些起伏的数据被修恩标记了起来。

修恩头也不抬，查看研究员传来的详细资料面板。

今天的体检报告和半年前的那份数据做对比，他看得认真，干脆坐在休息区，忽然问研究员：“他的腿伤情况如何。”

“基本痊愈了，其实这种程度的小伤完全可以打一针修复剂，半小时之内就能恢复。”

“对造血功能有一定影响。”修恩不赞同。

“啊……”

那确实。

但实则影响微乎其微，只要不是每天都泡在修复剂中使用的话，其实还好……

但研究员聪明的选择闭上嘴。

半年前也是他给方白巡做体检。

他还没有当时这位阁下想要趁机逃跑，修恩长官是如何一言不发将人按下，暴戾地强迫方白巡体检时的画面。

安静些，不打扰他们好不容易的平和。

体检也是好意……研究员默默给自己洗脑：这就是大人物们之间的默契和彼此关心。

哪怕是建立在暴力上，也是自己不能理解的高度和独特的关心方式。

淡定，要淡定。

修恩还在查看方白巡的身体状况，神色稍有松懈。

他将那份领队送来的匹配结果交给方白巡：“看这个，你大概能知道想要的原因了。”

方白巡暂时还不曾拥有能在指挥中心开放权限的光脑，修恩很体贴的为他准备了一份纸质。

他第一眼看到首页右上角硕大鲜红的“匹配度90% ”。

血液中的信息素含量不够纯粹，再精准的数值无法估算。

但仅仅是一个保守的初步判断，已经足够喜庆，字迹透着落笔者的眉飞色舞，领队是怀揣着红娘心态签下了这个数值。

“我们的？”他多看了两眼。

“嗯。”

研究员已经被修恩赶走。

修恩：“你的体检报告勉强合格，这段时间的营养剂会根据体检报告做调整，今晚先不必。”

“…哦。”

“随你。”方白巡无所谓。

他放下匹配评估，问道：“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修恩：“你不相信？”

“这根本没有能让人相信的理由，”方白巡不再看这份没有意义的报告，只问修恩：“我想听你说。”

修恩垂眸，神色如常。

趁着方白巡体检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糊弄的借口，张口时面不改色：“评估结果是真的，但这并非天生的匹配结果，而是因为你。”

……别赖上我。

方白巡保持微笑。

修恩端坐着，习惯释然并没有像方白巡那样悠闲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方白巡看不到的角落掐了掐掌心。

眼睫闪烁一瞬，短短的一句话让方白巡诧异挑眉。

“我有天生的信息素紊乱症。”

“你的意思是，主星区经过基因检测才会诞生的贵族血统，从出生开始培育在温床和基因检测所的人，在没有任何遗传病的情况下，患有天生信息素紊乱症。”

方白巡身体下意识前倾一瞬，转眼又坐了回去，视线轻飘飘落在修恩似乎永远绷直的脊背上，继续说：“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继承整个边境，且多年来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陈述事实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修恩眸光闪烁，默默向家族道了声歉，说：“你知道的，我出生前父亲战死，母亲只能选择保住我。”

艾尔斯莱特这么多年的清白似乎要毁在自己口中了。

但为了让方白巡不再有疑虑，不再追问自己的身体，修恩持续编织真相。

方白巡说完后，表示：“这件事和我的关联在哪。”

“你的等级很高，能压制我，达成强制匹配。”

修恩静坐着，一句句说出自己的身体缺陷，就像任何一个要强但不得不直面弱点的人一样，用冷漠无动于衷将自己保护起来。

为方白巡解释道：“信息素紊乱症无法根治，只能压制，但除主星区外这些年平民中已经很少诞生高等级者，就算有也被当地保护起来，我们一直想找一个像你这样身份不明且足以压制我的人。”

“你出现的时机和身份都很完美，这的确是一份完美的匹配报告。”

只不过并非单纯指信息素，方白巡本人才是最大的比分加持。

方白巡又恢复了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的样子。

视线掠过修恩被发丝遮挡的后颈，沉吟道：“你想说之所以多次抓我回来，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专属药品。我的来历不明，身份全无，天然为你规避了一切风险，从落到你手中开始就是没有人权的禁……”

“你不是。”修恩眼皮一颤，及时止住了那句自贬的话。

方白巡轻笑一声，支在下颌的指尖晃了晃，“单从你的意思来看，我们就是这样。”

不是……

但无从反驳。

他无声吞咽干涩的喉口，想要结束话题：“现在你知道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回去吧。”

两份报告方白巡皆是不在意。

被修恩养得身体倍棒，体检报告堪称漂亮，至于匹配评估……

包括修恩的所谓信息素紊乱症，全部都是修恩的鬼扯。

他迈着长腿跟在修恩身后，舌尖重重碾过上颚，细品牙尖残留的，修恩的味道。

雪兰微甜微苦，清冽，略显生涩，一切如常，除了他不惜说谎也要隐瞒自己的真相。

“对了，”修恩走在前面，忽然谈论公事一样开口：“体检报告显示你的信息素浓度过高，可以适当释放压力，找个时间彻底清空一次对身体有益…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他又滚动一次喉结。

这次带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毕竟是互利互惠。”

“我会考虑的。”

-

回到住所时已经入夜。

“困了吗？”修恩解着袖口问。

“长官还有事？”方白巡顿了顿，补上：“今天不考虑释放压力。”

“没事的话陪我看个电影。”

这么突然？

方白巡诧异回眼。

修恩仍然顶着那张和面对异兽，面对皇帝……面对八百年没有看过的电影时，一成不变的淡定脸色。

这是在方白巡称他不过是自己的工具私宠时，修恩忽然意识到的畸形之处。

想让人心甘情愿留下，不能仅仅仗着对方和自己的利益关系和一丝丝微妙的心软，这样很难长久。

他得培养感情。

而回忆从前，两辈子加起来自己和方白巡都没有过不畸形的关系。

从来都是利用和被利用还不够，他现在需要做的，是趁着方白巡再有离开的机会前和他建立情感关系，感兴趣，喜欢，爱……无所谓，哪怕方白巡将他看做有趣的玩具都好，别再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怎么能一再离开呢。

一定是自己做得还不够。

修恩默默收起“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注：第三千六百版”。

人类生活这么多年的变化，小情侣的相处方式还是翻来覆去那些条。

他对比几千年前的第一版，又看现在的版本，发现内容好像也只是从“和ta去旅游，星星”，变成了“和ta参加飞船游航，看玫瑰星云。”

最后总结为一句：和方白巡做尽无聊且浪费时间的事情，让他习惯在视野内看到自己。

人们会对沉没成本有天然的惋惜，那些方白巡和自己浪费的时间弥足珍贵，当他想要回自己的时间时，会发现时间上还有自己。

自己这个浪费了方白巡时间的人也会随之增值。

有道理……古人诚不我欺。

修恩悟了。

于事在方白巡挑眉无声发问时，淡定地挽起袖口，说：“看电影还是看星星，要不要一起养一只宠物？”

方白巡：“…还是看电影吧。”

方白巡在修恩不赞同的目光中，选了一副恒星纪录片。

“为什么。”

“既能看电影又能看星星，这座恒星上还模拟演化出了生物，你的三个愿望都满足了。”

修恩直觉有异。

但说不上来。

于是老老实实看了三个小时的纪录片，回头一看，方白巡早就抱着靠枕睡着了，身边还有无聊时用毯子叠的小熊，个个端坐着，代替主人陪着修恩看电影，星星，和宠物……

修恩：“……”

这算浪费了时间吗。

他不满地看了眼进度，发现纪录片还未过半，想要推方白巡醒来。

但蹲下身后，看着对方眼下不甚明显的乌青，他忽然又舍不得打扰，拨动着方白巡垂在额前的发丝，低声记下一笔账：“算你欠我三个小时。”

说完站起身，目光暗沉地盯着方白巡毫无戒备的模样，看了半晌无声抬手，室内的灯熄灭了。

暗光中有人踩着地毯，悄无声息，理直气壮地，扔开方白巡怀中的靠枕取而代之。

空间逼仄，他靠在方白巡怀中越贴越紧，察觉到方白巡下意识将他揽住之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被对方毫无戒心的习惯所取悦。

“晚安。”

他轻吻近在咫尺的下颌，在血管上停顿几息，低声喟叹：“你想查就查，想做什么都可以，整个世界因你而起，只要不离开我，我们能永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