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钟。
工头还在叫嚷:
“少不了你们的!我们老板不差这点钱!你今天先回去,等通知!”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旁边他的工友们纷纷吵嚷了起来:
“天天说等通知!都等了半个月了!孩子在家等着钱上学呢!”
“今天给句准话,什么时候给,不说我们就不走了!”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司南混在这些人群里,忽然有些不敢抬头了。
想念了许久的人就站在那里,衣衫整洁,两年过去,他变得更好看了。
和他相对比,司南满身脏污,脸上都是泥土,因为好几天只是粗粗地用冷水洗了一下脸,被冷风吹着,肌肤开裂,已然带着辛苦操劳后的风霜。
司南捂着脸,转头就走。
也不管他身后的工友们,他只想躲在一个,没人找到他的地方。
他在矮脚墙后的台阶上默默流眼泪,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无奈:
“怎么又在躲起来哭呢?”
司南抖着肩膀,不敢回头。
那人却走了过来,不管司南的身上混着多少泥土,轻轻抱住了他,就像以前做的那样,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去了哪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司南的哭声飘了好远。
林清把司南带回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也只不过是林清在上大学之后,在市中心附近租的房子。
司南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排挤才到外面住。
司南被安置了洗浴室里,从里到外洗刷了一个干净,下水道的污水过了好几遍,才流下了干净的水。
等洗完澡,吃完一顿暖和的饭,司南窝在林清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不肯让他走。
他低着头,不想让林清看见自己的表情,只说他的家庭,不想要他了。
所以,他就跑出来了。
林清拍拍他的脑袋:“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先休息几天,看想办法能不能把你以前的户口拿出来。”
从林清的口中得知,他的养父养母早就已经把他的户口注销了。而司南的身份又是不能拿出来的。
“对不起……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司南把脑袋塞进了林清的怀里,试图这样就可以离这个人更近一点。
林清却没有计较,只是说,没关系。
似乎是怕他再流眼泪,林清转移话题,两人凑在一起,在网上给他买衣服,买日用品,买东西不看价格,只看合不合适。
购物车都塞满了好多,林清还觉得有些不够,司南喏喏说道:
“够用就行……”
林清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闭嘴!听我的,我说不够就不够。”
在熟悉的氛围中,司南觉得自己好幸福。
白天林清还要出门上学,司南不想在这里白吃白住,在林清出门工作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研究做饭,过去的两年,他在表叔那里学了好多做饭的功夫。
每次看林清忙完回家,吃饭时的满足表情,司南也觉得自己被满足了。
等过了一段时间,司南熟悉了附近的环境,开始找办法挣钱。
他休养了半个月,脸上的粗糙已经下去了,加上林清给他买的那些衣服撑腰,他很快就找了一个服务生的工作,不出一个月就成为小店的门面,增加了很多营业收入,店长高兴,又给他涨了工资。
司南拿着工资回家,兴冲冲地全都上交给了林清。
林清摸着他的脑袋夸赞说真棒。
林清有时候很忙,半夜回不了家,也会提前给他打电话报备,周末两人在一起研究新菜系。
司南在这里,才忽然觉得,家的意义是什么。
他有时候总是忍不住盯着林清的侧脸,看着他精致的耳廓,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他纤细的脖子。
不止一次想亲上去。
两个人分睡在两间卧室,司南每天早上都要被日益增长的生理需求所困扰。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呼吸纠缠,让这个血气方刚,正值青春的男人,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他时刻谨记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
他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住所,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过分的要求。
更何况,他是一个男人,现在的世俗,可以容得下这种感情吗?
林清……应该只是把他当做,儿时的伙伴吧。
他不能得寸进尺。
司南每天都在劝慰自己。
就算林清洗完澡,只裹着一件浴巾出来,头发上还有水滴在往下掉,他也能目不斜视地,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憋到回房间,鼻血快要流出来。
可还是有忍不住的一天,情人节的时候,他下班回来,在菜市场买了菜,着急回家做饭,他路过花店,看着花店内摆满的花,想起了他们相遇的时候。
等林清回来,看着窗台上,放着的花瓶内,放着一大束玫瑰花。
林清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这玫瑰花是给我买的吗?”
司南支支吾吾说了一声是。
“花很好看。”
林清轻声说。
司南红着脸不敢看他,耳朵红的滴血,只结结巴巴说:
“我看着好看,就……买了。”
“那你知道玫瑰花的话语是什么吗?你喜欢我?是我想的那样吗?”
黄昏的灯光打进来,房间内没有开灯,很安静,林清没有说话,司南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他发现了吗!
他喜欢他……
他会觉得恶心吗?
司南忐忑地抬头。
林清却靠近了他,捧起他的脸,在他通红的脸颊上轻了一下,用手指锴去他的眼泪,笑着说:
“傻子,哭什么。”
“我也和你一样啊。”
“我喜欢你。”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每天大老远赶回来,非要住在这里啊。”
司南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他贴着林清温柔的身体,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是司南渡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爱人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不再是空想中的人,不用在睡梦中一次次惊醒,他想念的人,喜爱的人,就睡在他的身边,伸手就能抱他入怀。
只是,司南又开始操心他存款微薄的事情。
林清给他看了自己的存款,司南不懂为什么一个大学生为什么银行卡里有那么多的零,他也想靠自己的力量,用自己双手挣的钱,给林清花。
虽然林清说,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钱,我养你不好吗?
司南表面上答应了,只是在林清去上学的时候,他又开始出门找外快。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拳击馆,给人当助教。
可助教没有多少钱,教练又把他介绍到了地下拳馆,打黑拳。刚开始一场下来,只能挣几千块钱,后来随着司南的名气起来,他打一场的金额到了三四万,比得上他之前好几个月的工资。
可相对的是,他的对手也越来越厉害。
司南的身体只不过是普通人的水平,和那些从小锻炼,肌肉扎实的壮汉还是有一定距离,身上很快就带了伤痕。
这里没有血池不能给他泡,司南的伤痕好几天都下不去。
于是,这一天晚上,林清不客气地扒开了司南的衣服,司南挣扎着没有躲开,被人抓了个正着。
看到林清阴沉着的脸,司南乖乖坐在沙发上,交代了所有事情。
司南被林清一顿“胖揍”,盯着他给教练发了再也不干的消息,辞去了教练的工作,最后罚他去睡次卧一周。
司南晚上咬着被子,哭唧唧到天亮。
而这一年,司南刚十九岁。
林清给司南找了补习班,准备让他再上一年高三,重新考大学,这样,也不至于到了社会,因为学历的问题而找不到工作。
司南屁颠屁颠去了学校,重新捡起了书本。
两人之前虽说在一起,可司南没有开窍,在一起之后也只知道亲亲蹭蹭,林清本就不是□□旺盛的人,两个人只是挨在一起就满足了,没有再深入探寻。
可渐渐,司南的年纪向着20岁靠近,这个年龄对古武派的族群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数字。
从这一年开始,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成熟,为进化做准备。
若成功,则登上一个新的台阶,若失败,只剩下两条路,一辈子成为那些高阶子弟的仆人,为他们鞍前马后,还有一条路,就是入血池,成为下一代的养分。
所有人都认为,司南的这幅小体格,大约是无法成功的。
司南不愿意被那些人踩在脚底下,也因此,表叔才会帮忙,协助他逃跑。
可随着日期的临近,属于族群自带的本能在一天天吞噬着司南的理智。
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心情越来越暴躁,想撕裂眼前看见的一切,想让林清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他逃了课,整日整日泡在冷水里,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他瞒着林清又跑去打拳。
这一次,没有人,再能伤到他半根手指。
每次打架回来,他心情总算是能畅快一点,可好景不长,这种方式很快就不能满足他了。
他满心惶恐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以恐怖的速度增长,在有一天,他扶着桌子,微微用力,看见桌子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手印。
桌面深深凹陷,他的肌肉忽然不受控制的暴涨,他情绪失控,打碎了一旁的鱼缸。
鱼缸的碎片割过他的脸颊,只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司南赤脚站在冰冷的水中,在水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血红的双眼。
他害怕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小心伤害了他的爱人怎么办?
如果他变成狂化的怪兽怎么办?
林清,还会喜欢他吗?
明明……下周就是,他的生日了。
司南在半年前,就买好了戒指,为了纪念他们在一起一周年。
可他现在快要坚持不住了。
司南留下了一张纸条,离开了这里,向着味道最浓郁,最吸引他的地方而去。
那个方向是古武派的大本营,那里有积攒了无数代的血池。
司南在路上晕了好多次,每次醒来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有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用四肢在丛林间奔跑,嘴边淌着鲜血,他会变成奇怪的生物,浑身披着毛发,张开大口,啃食着生肉。
他内心的渴求始终没有满足,在某些时刻,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去做什么,只遵循地体内的本能,驱使着他去狩猎,在太阳下放肆地奔跑,追逐着平原上那些猎物。
在清醒的时候,他用利爪在心口一遍一遍刻下林清的名字,他用让自己疼痛的方式,记住自己家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回到了家族,只听到耳边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在哭嚎,有人用粗粗的铁链绑住了他,可他不屑,轻轻一碰,那些锁链就被他挣脱了。
他自发冲进了渴望已久的地方,大口大口喝着红色的血水,那些从脑海深处疯狂的呢喃,那些血液中蕴含的仇恨,那些临终前不甘的呐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扯,骨头在膨胀,脸颊崩开,眼珠子似乎掉了出来,坠入滚烫的血水中,又被他吞进了肚中,灼热,骚扰,每一秒他的身体在重生,他骨头里的疼痛,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他的眼泪还未流出来,就蒸发在空气中。
他痛苦的哀嚎,传出了很远很远。
直到一切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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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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