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廷。”
还未迈出包间门,贺昭叫住连睿廷,走到他面前,绷紧唇线,瞥了眼薛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韩墨和林成沛相视一笑,自觉先行一步。薛三心生嫌弃,背对他们抱胸倚靠门口墙壁。
连睿廷噙着笑,等待他开口。
贺昭抿了抿唇,胸口积攒的很多情绪翻起浪潮,却好像还差点劲,没有掀起淹没理智的巨浪。
在部队时而枯燥时而紧绷的日子里,他总会忍不住怀念那段短暂又着迷的恋爱时光。等天一亮,现实无处藏身,理智又回到身体里。
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他想制造些记忆,用以孤枕独眠的夜里回味,却苦于没有身份和理由。
他们分手的时间已经超过在一起的时间,还能继续仗着朋友的身份耍一辈子赖吗?
贺昭吐出口气,倾身抱住他,脸埋在他颈间深深吸气,苦笑道:“饮鸩止渴。”
连睿廷默然,揉了揉贺昭的头,推开他,半响,笑道:“要亲吗?”
贺昭默不作声,一错不错地凝视,心头涌起一股预感,这句话或许是彻底的分界线,从此以后他们只能是朋友。
“不要算了。”连睿廷干脆地转身。
“等——”贺昭一瞬心慌,想亲是本能,不想亲是理智下的不舍,纠缠着他,做不出选择。
连睿廷脚步顿住,暗啧了声,在贺昭低头懊恼时,猛地把他推到墙壁,捏住下巴强势吻上去。
一个气势很足的吻,不留情地掠夺他口腔里的氧气,没有闭上的眼却弯成两道月牙。
贺昭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控制权好似被人剥夺,只能傻愣愣地承受这个强硬又不失温柔的吻。过去接吻总是他比较急,连睿廷纵着溺着,用柔情包容他的一切,这是第一次由连睿廷完全掌控。
不对,是第一次吗?他似乎想不起来了。
浓密睫毛遮盖的瞳孔幽深如黑洞,把他的灵魂不容抗拒地吸纳进去。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连睿廷松开贺昭,抹掉他唇上的涎液,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开口:“真别扭呢,阿昭。”
咚——
贺昭瞳孔微微扩张,心脏像是被一块陨石击中,炸成无数片写着连睿廷三个字的碎屑,漂浮在他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阿廷……”他无意识地喃喃,张开双手去抱他。
连睿廷接住他的拥抱,在他腺体处咬了一个牙印,没有注入信息素,而后退开,注视着他,语气认真:“最后一次。”
果然。
贺昭认命地垂下眼,牵起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就突然想笑了。在他再一次感受到怦然心动时,连最后一点耍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楼下,韩墨和林成沛还未离开,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聊天,见他们前后出现,这才起身。
“还有话说?”连睿廷狐疑。
韩墨与林成沛对视一眼,笑说:“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热闹。”他歪头看了眼后面一脸失魂落魄的贺昭,笑得更灿烂:“看起来是有的。”
贺昭冷冷地看他一眼,手插进兜里,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连睿廷无语,没理会他的话。
临上车前,韩墨突然叫住连睿廷:“欸睿廷,你过来下,有个文件刚忘带上去了。”
薛三等在车边,视线始终跟随连睿廷。贺昭跟个幽灵似的飘到他身边,同样望着那边的人,声音飘忽:“我宁愿一直是你,不想再看他爱上任何一个废物。”
薛三眸光一闪,无声笑了笑,待连睿廷拿着文件往回走,他拉开车门,没有偏移一点视线,“只能说明你不了解他。”
贺昭愣在原地。
连睿廷走近,看了看他,用文件拍拍他的胳膊,边坐进车里边说:“拜拜,阿昭。”
***
在岑拾第二次约人前,连睿廷主动前往那座声名颇丰的月亮城。
年轻贪玩,对一切充满好奇,各种娱乐场所几乎逛了个遍,眼界确实往犄角旮旯里开拓不少。但简而言之,各种猎奇活动都离不开性这个永恒的主题,对于一个从小在原野长大的人来说,看一两次就兴意阑珊了。
“Selene。”连睿廷眺望着大门口龙飞凤舞的名字,含着玩味开口,“他很喜欢月亮啊。”
薛三只瞥了一下便挪开眼,“说不定是意指你呢,你是他的白月光。”
连睿廷哂笑了声,闲庭信步朝里头走去。
二楼的布局和秦正宇的美丽城大差不差,除却整体围绕月亮设计的装饰,唯一值得另眼相看的,大概是每一条悬拦上盛开的各色虞美人。
“有点痴汉了。”薛三冷淡点评。
连睿廷面无表情,对眼前一幕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继续沿着廊道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行,我是你爹妈啊,次次给你赊?”
“最后一次,我实在没钱了,上次那个扬少他不找我了,发情期快到了,没有诱导素我会死的。”
“那你去死的,1ml诱导素够买你条贱命。”
“猛哥,求你了,真的最后一次。”
“滚开,死贱货。”
“啊!”
昏暗角落的打骂场面清晰地钻进连睿廷眼中。他抿紧唇,神情漠然,看着Omega忍受拳脚依然向施暴者卑微乞求,兜里的手紧握成拳。
“去死。”猛哥一脚踢开Omega,欲离开时,注意到前方站着两个alpha,不知围观了多久,“看屁,没见过教训自己Omega?”
许是他们气质卓然,担心是有身份的人,猛哥咧咧两句,拖拽着Omega迅速离开。
片刻连睿廷提步跟上去。
薛三摸了摸腰后别枪的位置,身体始终前于他一点。
一路坐电梯跟着猛哥到一楼,七拐八拐走到一扇门前,外面更加猛烈的拳脚咒骂声隔着门都抵消不了。
连睿廷躲在角落黑暗处,仍旧没有做什么。
在这种地方见义勇为不是明智的做法。曾经无数次案例告诉他,在地狱里解救一个出卖灵魂的人没有意义,你得当他的面先把地狱铲除。
“咿呀”门伴随着低声唾骂一开一关,外面透进来的扇形光区顷刻消失,沉浸情绪的猛哥没有发现角落里的两人。
待人走远,连睿廷打开门走出去,停在蜷缩成团瑟瑟发抖的Omega身边,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Omega感受到温和的气息,缓缓抬起头,一张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脸显露,昏黄路灯打在上面,像发霉的面包。
“你——”一张手帕递来,Omega睁大眼,怯生生地接过。在alpha信息素抚慰下,他逐渐恢复些力气,身体坐直,擦了擦狼狈的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连睿廷背着光,藏在阴影下的面容神色莫测。半响,他蹲下与Omega平视,“你有信息素干渴症?”
Omega怔了怔,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
“缺钱。”
连睿廷叹道:“社区医院每个月有免费针对腺体异常检测的指标,你早点去排队可以轮上,混有0.1毫升诱导素的检测剂,应该勉强能让你度过发情期。”
他没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Omega却拉住他的裤腿,仰面乞问:“您需要Omega吗?我技术很好。”
连睿廷一顿,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抱歉,我的取向是alpha。”
回到电梯间,薛三握住连睿廷的手,默不作声,温热的掌心紧紧相贴。
连睿廷侧目,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近身撞了撞他。
叮——
门打开,露出五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为首alpha冰块似的脸在触到外面的人时骤然破碎,瞳孔紧缩,“睿睿廷?”
连睿廷面上讶然:“真巧,和员工来玩?不过你这是要回去吗?”心里却道,难怪没见什么人,原来老大在~
后面四个男人面面相觑,没搞清状况,又听自家老大第一次发出称得上和蔼可亲的声音:“是……你怎么会来这?”下巴惊掉一地。
连睿廷戏谑道:“我要是说来享乐,你会不会很幻灭?”
“不会,”眼见门从闸缝冒头,岑拾赶紧迈出来,用同样和蔼可亲的声音对下属说:“你们先走吧,我遇到朋友。”
下属仿佛受到巨大惊吓,全部僵在原地,待岑拾眼神倏地变冷,他们才受虐般放下心,打完哈哈立马跑路。
连睿廷挑眉觑着四人离开,道:“你在公司威严很足嘛,下属这么怕你。”
岑拾转瞬抹去脸上的不自然,“还好,你真来玩?不会是暗中调查什么吧,我要是留下,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真的,调查那是警察的事,可不好越界。”连睿廷信誓旦旦,重新按下电梯,“一起喝杯酒?”
“好。”
三人坐到二楼吧台,各点一杯酒浅酌。酒水台里不断变幻的霓虹灯,点亮一排排各色的鸡尾酒,把斑斓的光线挥洒得到处都是。
连睿廷放下酒杯,一条蓝色光斑从他眼睛游过。岑拾捕捉到那点瞬时光亮,同样搁置酒杯,心无旁骛地看着他。
“I'm trapped in yesterday,
Where the pain is all I know,
And I'll never break away,
'Cause when I'm alone,
I'm lost in these memories,
Living behind my own illusion……”
沉默的间隙,音乐悄然穿插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的舞台,一支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倾情献唱。
连睿廷听着歌,突然开口:“你迷失过吗?”
岑拾心头一震,眼睛晃回来,迎上他看起来认真严肃的神情。或许只是应景一问,他却有些不敢回,吞咽着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犯规了,我先问的。”连睿廷努努嘴,手背托着下颌,眼底浮起狡黠,“当然有,我曾经差点迷失在纳米比亚沙漠。”
岑拾一愣,高度集中的防备警惕轻而易举失去效用,无奈笑了又笑:“好吧,同样的经历我也有,不过我是在东南亚原始丛林里。”
连睿廷擎起酒杯喝了口,玩笑道:“去那找木头吗?”
“差不多。”岑拾含糊其辞。
连睿廷点点头,舞台那边一首歌结束,乐队处于歇场。他蓦地心血来潮,凑近岑拾小声问:“想听歌吗?”
“什么?”岑拾没反应过来,连睿廷已经跳下高脚凳,把外套交给薛三,边往舞台走边解开扣子挽起衣袖,跟乐队的人招呼几声,挂上吉他轻轻扫弦,站到话筒前,看着吧台的方向说:“《still loving you》,送给一位,岑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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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月亮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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