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连睿廷越过富商径直离开检察院。
原先偏向起诉的天平彻底沉落。
进入检察院后,他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复杂的人性在他的理想世界反复践踏,而他们的苦难又总是令他倍感怜悯。
苦难是什么?感受到不快乐就是苦难。
苦难也是滋养艺术的温床。阮女士一路众星捧月长大,从未经历过磨砺,骨子里充盈着自由快乐,故她对苦难充满艺术家的慈悲,这份慈悲遗传给了连睿廷。
小时候跟随母亲游历世界,目睹过麻木的流泪的疮痍的人们,他幻想过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而今站在大写公平正义的法治殿堂,穿着庄严的制服,在无数真实苦难里陷入两难,他撕掉了艺术家的慈悲,心肠好像凝固成画壁上的油彩,绚烂且坚硬。
向法院提出公诉后,受害者家属当真来闹了两次。
连睿廷以富商将赔偿金作为条件要求受害者签具谅解书,存在胁迫为由,撤回了谅解书。
最终富二代判了七年六个月有期徒刑。
出席一审的受害者母亲情绪相当激动,走出法庭便跌撞地扑到连睿廷身上,揪着衣服大喊:“我的钱没了,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啊?你赔我钱!!”
“阿姨,你别这样!”Omega男友配合薛三一起拉开女人,双臂紧紧把她箍在怀里,一脸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连检,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连睿廷看着女人绝望痛哭的模样,语气平静:“以她家的条件可以申请低保,每个月有一千多块钱。”
男友眼睛一亮:“我回去就帮阿姨申请,谢谢你连检,我也代表倩倩向你表达感谢,没有让那家伙减刑,真的只有坐牢才对得起倩倩的死,赔钱对他们有钱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很感谢你。”
连睿廷没再说什么,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薛三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冷着脸整理他的衣服。
“怎么呢?”连睿廷戳了戳他绷直的嘴角。
薛三凝着连睿廷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无限的理解和宽容。面对受害者家属的不理智行为,也能沉默地包容。
他却为他感到不值,很多的不值。
来到连睿廷身边之前,他对世界对自我就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或许人性根本很难改变,即使他们相伴成长,他依然没学会连睿廷身上的温柔和悲悯,对他之外的一切只会冷眼旁观。
“我不适合做检察官。”薛三垂眸道。
连睿廷凑近与他的目光相对,“我让你为难了吗?”薛三原本是为了陪他才进的检察院。
“没有,”薛三捧住他的脸颊揉捏,“我无法从心理解他们,还好我只是个助理。”
连睿廷轻笑,“那就不理解,”他扯了扯薛三的检察官制服,说:“衣服又不是模具,穿上就把所有人限制在一个框架里,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态度,在我面前不需要装。”
他啄了啄薛三的唇:“回去工作了,助理同志。”
“嗯。”
一个案件到判决环节非一两个星期能做到,期间邹城的案子退侦后重新移交过来,结果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触怒冯明清的原因是死者不仅想把老家的弟弟塞进来,还要求涨工资,不然就要把照片发给他老婆,嘴上没门,暗讽他吃软饭活该怕老婆,这瞬间戳破了冯明清的自尊,对他起了杀心。
而冯明清给邹城看的确实是事发照,只不过被他p成死者的照片,说死者也有参与进来,这才导致邹城再次听到死者的秽言猛然爆发。
不供出冯明清一是出于维护自己的Omega,二是收了冯明清的补偿,自身没意识到被当作枪使。
戏剧性的是,冯明清进局子不是因为案件,而是家暴。
那天连睿廷察觉到冯明清那抹异样,派人跟踪两人,果不其然没几天,在一处私人别墅,又一次遭受Omega丈夫嘲讽的冯明清,彻底没忍住将对方按倒在地殴打,然后被跟踪的人报了警。
最终冯明清以诱导杀人判了三年,邹城无主观伤人意愿,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处以五年三个月有期徒刑。
邹城案开庭刚好在十二月十八号,结束这个案子,就到原定前往西伯利亚参加婚礼的时间。
实打实忙碌两个月,加上两天年假也只批了四天。
连睿廷颇为可惜,他原本想请七天来着。
韩检一听大怒:“你可真敢想,我批你四天,还是看在你今年着手案件复杂,这两个月加班多,不然就一天,燕城飞西伯利亚也就三个小时,你早上去,吃顿午饭,晚上就可以回来了。”
连睿廷震惊:“您这是人话吗?我是去参加多年未见好友的婚礼,不是吃席蹭饭。”
韩检双手一摊:“有区别吗?难道你不吃酒席?”
连睿廷:“……”拿起假条二话不说离开他的办公室。
按他的设想,七天假可以分一天睡觉,弥补这两个月熬的夜,但压缩成四天,只能浅浅睡半个上午。
两人准备在家吃顿早午餐再去机场,餐厅意外出现一个大忙人。
“连部长您今天这么闲?”
连父从报纸里抽空瞥他一眼,平淡道:“等下有会。”
连睿廷哦了声,开启省电充能模式,一言不发地进食。
耳边除却细微的咀嚼声,再无其他动静,连父抬起眼,看到儿子专心吃着三明治,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这报纸忽然读不下去了。
他清咳两声,折好报纸放到边上,靠着椅背把目光投向连睿廷,那张继承阮女士美貌的脸有几分清减。
检察官虽然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但好歹进到体制内。他向来不怀疑儿子的能力,只要连睿廷想,凡事皆能做到最好。放心归放心,看到他因工作受累,心里仍旧冒出一丝不太理智的心疼。
要是阮女士知道,大概要不高兴了。
连父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主动挑起话头:“你去参加伊戈尔的婚礼,别掺和进他们的事,那边不太太平。”
心知儿子探索欲强,好新奇刺激,国内眼皮底下随便他折腾,异国他乡就干让人操心。这不特意空出时间留下来说叨两句。
连睿廷惊讶地看向父亲:“这您都知道?”
“想知道总会知道。”连父不以为意,继续对薛三嘱咐:“小三别太纵着他,就当度假休息。”
薛三看了看连睿廷,笑着答了声好,继续解决手上的早餐。
连睿廷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喝了口牛奶,说:“连部长,您这话我可不爱听。”
“管你爱不爱听,”连父起身,大掌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把,“好好玩。”
“这就走了?”连睿廷转头望着父亲穿外套,抬手挥了下,“拜拜,爸~”
“嗯,老实点。”
眼看着父亲出门,连睿廷伸了个懒腰,双手按住薛三的肩膀,眯起眼:“你听谁的?”
“十六岁连先生第一次跟我说别太纵着你,”薛三把他拉到自己腿上,环着腰自下往上看他,“你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
连睿廷低头与他碰了碰鼻尖,“你不过比我大十六天,爸怎么老是把你当哥哥?”
“大十六天也是哥哥,”薛三说,“我不就是连先生找来管你的吗?”
连睿廷哼笑:“不是,你是爸送给我的礼物。”他抵着薛三的额头,眼瞳被对方占满,漾着笑:“礼物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薛三手指插进他脑后发丝,把头压下来吻上唇:“听你的,只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连检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