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秋在谢若荷这里住了两三日,便要返回清尘宗了。
谢若荷拒绝了程野秋想带她返回清尘宗的打算:“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去别的地方不方便。你若将来有所成,回来看看我便好。”
程野秋没有强求。
说到底他在清尘宗也白担个亲传弟子的虚名,山头上空空如也,又有虎狼环伺,不如让谢若荷留在外面。
辞别谢若荷,程野秋和宋酒尘一同返回了清尘宗。
返回的心境和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因为已经知晓了程野秋的体质,宋酒尘言谈之间便随意了许多,比之前更加关心程野秋的修炼情况,时不时会指点程野秋一些炼化灵气、凝练天星骨的诀窍,甚至还有一些运转周天的法门——这可涉及功法的核心,程野秋听了便道:“宋师兄,我不是剑峰弟子了。”
宋酒尘笑道:“这并非剑峰的功法,是我家传,不与宗门功法冲突,你只管用就是了。”
程野秋本怀着浓重的警惕之心,但是听宋酒尘说得多了,尝试按照宋酒尘的指点改进谢若荷的法门,意外地发现竟然真的有进益。
“你的体质应当是以储存、分解灵力为主。”宋酒尘倒了一杯唇痕茶,袖遮口咳嗽了一声,复微笑继续,“寻常修士只能从自然或者灵石中汲取灵气,但你既然能直接吸纳心头血,那灵草仙花、奇珍异兽或许也可。这门功法能大大提升吸纳灵气的效率,颇为适合你。”
前世程野秋被囚禁在小洞天中尚且能行动的时候,曾经翻阅过宋酒尘留在小洞天里的古籍,里面便记载了天星骨的特质。
“凡九天之下、星辰照耀之处,尽择精华入骨,是号天星骨。”
天星骨天然能够熔炼任何性质、任何形式的灵气。
宋酒尘现在说这话,也就是觉得程野秋应该不懂天星骨的特质,才这样随口说出来,暴露他对天星骨深入的了解。
程野秋低头默默喝茶。
宋酒尘说完一段就要稍微咳嗽两声,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程野秋关切地问:“宋师兄,你还好吧?都是我的错,宋师兄日后还是不要给我心口血了。”
宋酒尘擦拭了一下唇角,含笑道:“无妨,调养些日子就罢了。”
自从昨天宋酒尘又先斩后奏给了他一滴心口血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
程野秋表面上关怀又自责,实际上如果不是素来情绪波动小,很可能要笑出声来。
宋酒尘这就是在欺负练气期不懂养神期的强悍。统共两滴心口血,以宋酒尘如今的境界,哪怕真有些灵气流失,也不至于显露在脸上又是咳嗽、又是面色苍白的,全都是故意做作给他看。
目的嘛,程野秋几乎能听到宋酒尘的心声——“瞧师兄我为了你都这样了,你还不感激涕零死心塌地,自觉地将天星骨献上来?”
宋酒尘想跟他演,那程野秋就奉陪。
程野秋还担心自己这演技哄骗不了伪装多年的宋酒尘,但从宋酒尘表现出来的痕迹看,似乎没有过多的怀疑。
但程野秋还是小心谨慎,务必不让自己暴露。
宋酒尘装柔弱的同时,也没忘了关心程野秋在药峰那边过得怎么样。
听说程野秋在的山头只有他一个弟子,宋酒尘皱眉道:“司阳?我从未听说过药峰有这么一位金丹真人。”
“也许师尊尚未结丹。”
宋酒尘轻轻敲了敲茶几:“我回去找师尊问一下?既是亲传弟子,总不能将你随便塞给养神期的人……这样还不如留在我这呢。”
程野秋确实觉得司阳有些神秘,但他完全不想宋酒尘干涉他的事情,便推脱了过去:“已经行过拜师礼,多谢宋师兄费心,不过还是算了——说不定师尊其实是元婴真人,只是故意考验我。”
宋酒尘摇摇头:“便是清尘宗的元婴真人,我也未曾听说过‘司阳’这个名字……既然程师弟不想多惹事,那便再瞧瞧看。”
……
借着宋酒尘的两滴心口血、谢若荷和宋酒尘分别教给程野秋的修炼法门,等回到清尘宗,程野秋已经稳定在了练气后期,只等着境界大圆满,再一枚筑基丹便可突破境界。
司阳看到一个多月不见的弟子都吃了一惊:“你怎地境界升级这么快?”
他表情严肃了起来,“手腕给我。”
程野秋不明所以,乖乖地递了手过去。
司阳把了一下程野秋的脉,面色松懈下来:“灵气纯正雄浑,看来不是用了邪道功法。”
按理说抢夺别人的灵气,自身灵力定然驳杂不纯,但天星骨就是可以将灵力提纯,比自身修炼的还要纯净,程野秋才放心吸收宋酒尘的心口血。
“既然不是邪道功法,那自然是有了些奇遇。”司阳随手扯起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我瞧你已经稳定在练气后期,是不是要准备筑基了?”
程野秋老老实实地道:“弟子正打算去兑换筑基丹。”
司阳丢开擦脸的布:“最好不要用筑基丹。”
程野秋有些诧异地问:“为何?”
宋酒尘送别程野秋时特意提点过一句“程师弟,若能靠自己筑基,还是莫要用筑基丹的好”,没想到连司阳也这么说。
司阳随意地道:“筑基是将凡人之躯转向‘道’之躯的转折,用筑基丹自然是稳妥又方便,却少了触摸‘道’的第一次机会,日后寻起你自己的‘道’来,便少了几分方向。”
程野秋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顿时疑惑地问:“寻找我自己的‘道’?”
“修道是一条将己身融入天地、从而提炼自我的路。”司阳忽然冷不丁问道,“你修炼这么久,司考过自己为什么修炼么?”
程野秋一怔。
若说前世,他修炼仅仅只是因为不修炼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而这一世……
程野秋抿了抿唇,面对司阳的目光,低声道:“活下去。”
他不想再为他人做踏脚石,只想努力独立地活下去。
司阳点点头:“那就是求长生了……那你可以提前考虑一下,你到底想要选择什么样的道路。虽然在你金丹之前都不会对你有什么正面作用,但金丹之后,能否尽快找到你的‘道’,决定了你能走多快多远。”
程野秋前世在宗门的时候只是个底层弟子,后来被宋酒尘囚禁之后境界强行拔高,但是也没人教他这些东西,于是虚心求教:“师尊能否详说一下,何为我的‘道’?”
司阳笑了起来:“你的道怎么能让我来说?自然是你自己去找。”
看着程野秋的表情,司阳收起笑容,“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
程野秋顿时端正了表情。
司阳道:“我观你虽然外表冷静淡定,其实内里郁结,不知是有仇恨还是畏惧潜藏于心,始终未散,想来不是你身世不同寻常,便是有些旁人未有的经历。”
程野秋冷不防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随后又快速恢复平静。
司阳的话戳中了他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情绪。
无论仇恨还是畏惧,他都有。
知道司阳眼神毒辣,程野秋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师尊的意思,是要我放下?”
司阳摇摇头:“不,你的心结既是你道途的阻碍,又是你道途的臂助。”
程野秋不懂。
“你的道就在你自身,看你能不能找到。换句话说,你如何面对你的心结,就是如何寻找你的道。”
程野秋怔怔地看着司阳。
司阳端详了一下程野秋,摆了摆手:“当然,你现在的心境,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若你现在就能找到你的道,那我岂不是直接羞死了?别瞎想了,快去把你的兔子管一管。”
程野秋回过神:“兔子怎么了?”
司阳顿时拉下了脸:“它在我房间里拉屎!还把我炼好的丹药啃了好多!”
程野秋:“……”
被宋酒尘拉去见母亲,他都忘了七玄紫光兔的事。
七玄紫光兔一看到程野秋便兴奋地扑过来,就快要撞到程野秋的时候,周身荡漾起一圈凌厉的电光!
司阳轻轻打了个响指,兔子便“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主子现在吃不消你的电光。”司阳扯了扯它的耳朵,“把你主子电死了,我可不给你吃的!”
兔子狠狠地咬向司阳,被司阳敏捷躲开,随后兔子“嗖”地一下窜到程野秋怀里,亲昵地蹭蹭。
程野秋恍惚中有种自己把兔子养成了狗的错觉。
收拾完七玄紫光兔搞出来的烂摊子,程野秋将从老家买来的一些糕点孝敬给司阳:“师尊,不知您是否愿意尝尝?”
虽然司阳是师尊,但因为这个七八岁的外表,程野秋还是不自觉地会把司阳当成小孩,特意给司阳买了些点心。
司阳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我就知道没白收你这个徒弟!”
看着司阳眉飞色舞地啃着杏仁枣糕,程野秋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赶紧住嘴。
好在司阳没有在意,只感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到时候什么吃的弄不到,省的在这里受寒月的气……”
程野秋有些好奇地道:“您的丹药还没炼好?”
“还缺点东西。”司阳一口塞进去一块枣糕,含糊不清地道,“当时应该把那蛇一起宰了带回来的。”
程野秋顿时想起来,凌歌笑给了他那双头蟒的一块蛇皮、一枚蛇胆,便取了出来:“师尊可要这个?”
“咦?你哪来的?”司阳诧异,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那个脾气很差的小孩把阴阳三色蟒杀了吧!”
程野秋点点头。
“浪费啊,浪费!”司阳痛心疾首地跳脚,又急匆匆地问,“他只给了你一枚蛇胆?”
“是……”
“阴阳蛇胆要一起用才行。”司阳抹抹嘴巴,神情庄重地道,“乖徒儿,为师给你一个任务:务必从那小屁孩手里把另一枚蛇胆要回来!为师一定好好奖励你!”
程野秋看出司阳对蛇胆的重视,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他便有些头疼:要找凌歌笑,就代表去剑峰,就意味着……又要和宋酒尘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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