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断涌出。

逃亡了一段时间的竺珏辗转来到他面前，同婴孩时一样清澈的双眼此时黑沉无光，每日只知练剑，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

“宿主，男主的状况不对劲。”系统对着面板上给出的男主性格，在庞大数据网中对照了男主本该有的性格表现行为是怎样，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连系统都看出来了，衡月不可能没感觉。

不过他不着急，离下一个剧情点还有十一年。

他说不出来是补偿还是真的心疼，或者只是为了防止男主性格变化太大，影响自己的任务无法完成，他用自己能给的给竺珏最好的。

十一年。

他陪在父母身边除去懵懂四年，也不过十六年。

直到亲手第一次杀竺珏，对上竺珏不可置信的双眼，沈然突然后悔了，没有什么比自己视作唯一的家人背叛还要痛苦。

他骗来了竺珏的全心全意却反手将他打入深渊。

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如果不对竺珏好，竺珏对他感情不深，达不到竺珏恨他的结果，他完不成任务死的就是他。

系统还能选下一个宿主，但他只有一条命。

“宿主，男主不会死。”

“嗯。”

肮脏的荒原湿地中，沈然没身在云中，远远看着只能用肘弯撑地拖拽着身子艰难爬行的竺珏。身上的衣服仍是那件他亲自给他买的，他不会选古人的衣服，贵在作为剑尊积蓄丰厚。

他仔细挑选，最后挑了件最昂贵，有阵法的玄色法衣。竺珏的师伯，他的师姐打趣他没眼光，调侃竺珏好生一个俏儿郎穿得一身黑，款式装饰没一个，得亏这么俊俏的人才能穿得出来。

尽管比不上竺珏自己置办的，也比不上别的款式，但竺珏必要每日穿着，反正有自净阵根本弄不脏。

现在，这身法衣早在他晋升元婴那天被衡月击破，上面的阵法全毁，料子破烂。可竺珏还是怕弄脏了，他不知道怎么解开的，法衣大部分堆在两侧，他宁愿摩擦得血肉模糊也生怕再次拖坏了衣服。

“宿主想救男主吗？”

“不。”

竺珏在万骨沼待了多久，沈然就在天上看了多久，系统甚至一度以为沈然会忍不住出手救竺珏。

直到亲眼沈然见着竺珏吞噬了厉魂重获新生，他才离开这处。

他挑断其手筋脚筋，抽出脊骨，亲手废掉竺珏修为让他变成废物。

按系统所说，竺珏本该恨上他的，之后他还需要屠杀玄天宗，毕竟衡月是无恶不作的恶人，加上他修为还不够，需要再服用更多的血丹，玄天宗的人正好合适。

后面竺珏会去找杀他家族的仇人寻仇，这时候发现当年真相，衡月才是使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在这时传来玄天宗被屠的消息。新仇旧恨叠加，原本打算只留衡月一命的竺珏不再对衡月留情，发誓必杀了衡月报灭门灭宗之仇。

超出系统和沈然预想，竺珏的怨恨值并没有增加，他根本不恨他，而是选择再次先回到玄天宗见他一面。

沈然只得变换方法，提前准备屠杀玄天宗的剧情。

他亲口告诉竺珏当年真相，又当着竺珏的面提前屠了玄天宗让当年竺家惨案再现，竺珏才彻底心灰意冷。

翻腾的情绪搅动不休。

后面他没再见到竺珏，直接被魔尊炼化，再之后记忆又是很长一段空白。

他因为世界即将崩塌回来了第一个世界。

他再次见到了竺珏。

鬼岭。

孙桃魏雅。

山洪石流。

望月城。

玄天宗，阵法。

被刺穿的心脏。

……

大脑被记忆冲得生疼，好似硬生生劈开强塞进去，还没缓过来的心脏跟着疼。

床上的沈然大口喘着气，紧紧捂住泛疼的心脏，不知是不是魂体情绪波动太大，在强烈情绪冲击中，大脑尖锐如万钉锥入的刺痛不值一提。

沈然喘了许久的气，这样的疼反而很熟悉，清晰地告诉他还活着。

他没死？

在孙桃那里的最后一刻。

他在看见怨气值没变那刻才想明白。

竺珏几次三番的测试，不是想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残留一丝良心，只是固执地觉得衡月没有变，衡月就是当初教他养他十一年的师尊，而不是那个杀人无数的衡月。

竺珏从来不想证明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恶人，他只是想证明朝夕相处的师尊一直光风霁月、坦然正气。

到底是怎样的人，在这样被伤害后，仍从心底相信他。

沈然心里酸涩，封印的不止是记忆更是十一年中日日相处出来的感情。

他亲手拉着竺珏的手，教他剑法，教他仁义，守着他陪着他看着他，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孩从他的腰部长到和他平视。

为什么那时候的他没有记忆，不然他想告诉竺珏，那些人去了下一个世界。虽然不会再见面，但至少让竺珏知道他们的转世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很好。

系统声音如准时钟声响起：“恭喜宿主，第一个世界男主怨气值成功清零即将成神。”

系统只正经了一秒，播报完后立马鬼哭狼嚎。

“太好了宿主你还活着男主好变态啊你被他封了两次记忆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宿主了！”系统张嘴就是一连串。

“你能量恢复了吗？”

“五分之一！幸好在宿主死的同时怨气值降到0。”男主那时候没反应，系统悄悄带着沈然的神魂从手镯中爬出来，男主竟然没发现它。

系统还没得及高兴，转头发现男主里的宿主快死了。

在搅碎心脏的那几息，怨气值疯了一样往下掉，系统拼命想调动结果没有半点能量，幸好最后一刻归零。系统顾不得男主发没发现，冲上去卷起沈然神魂就跑。

“谢谢。”

“这是我们系统应该做的。”

沈然苍白着脸。

“系统。”

“宿主，在的。”

“封掉记忆。”

“每个世界记忆相连，根据此次情况预测，下个世界男主怨气值清零时，宿主第二个世界的记忆会重回。到时所有记忆叠加冲击，宿主会感受到比这次记忆恢复三倍的痛苦。”

“下一个世界还是竺珏吗？”

“是，同宿主和衡月的区别一样，他们是同一个灵魂。”

“封掉。”

“好的，宿主。”

数字灵光包裹住沈然，墙上秒针跳动了两下。

沈然眼瞳一动，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窗外庭院灯光照了进来。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嘶。”

沈然撑着额头，头好疼，好像被狠狠凿穿过，他缓了口气，一抹脸，发现脸上湿湿的。

哭了？

他哭了吗？

疼哭的？

他确实怕疼，小时候一疼就哭，整天眼睛都是肿的。但六岁之后，他一哭爸爸和妈妈还有大哥他们也跟着哭，所以他学会了忍痛，再疼都不会哭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完成了吗？完成就好。

沈然疲惫地躺回床上：“明晚去第二个世界。”

“好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