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雪看了一眼瘫软在鱼缸里的小人鱼,侧身走到洗手间的储物柜里,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浴缸前,沉默地用毛巾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先捧起了他的手。
在握住了他的手的时候,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自小到大,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曾在电视上看见过,当遇见喜欢的女孩时,心脏就会剧烈跳动,这是陷入恋爱的信号。
纪司雪长这么大,还没有遇见过让他心动的女孩,所以他未曾感受过恋爱的感觉。
他低下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清晰的跳动感让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心动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面前的只是一只小人鱼,而且性别为男。
他这么多年没有喜欢过女生,因此他自己也曾思考过性取向。
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对任何男生心动过。
而今天。
纪司雪捧着他的手,拿着毛巾沾水,轻轻擦着。从指尖,到手心,手背,然后顺着掌心的纹路,往手臂移动。
手臂上开始出现鞭痕,他要非常小心才不会弄疼他。
但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却因为伤痕太过密集,稍有不慎还是碰到了。
伤口的疼痛,让小人鱼浑身颤抖。
纪司雪察觉他的不适,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看向他。
“很疼吗?”他问。
“有点。”小人鱼怯生生地回道。
“我会轻一点的。你忍一下,如果不洗干净,伤口脏了会化脓的。”
“嗯。”顿了顿,小声说,“谢谢主人。”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喊我主人。”纪司雪尴尬地笑了笑。
“……”
他后来没有再感到疼痛,纪司雪的动作很轻,像一根羽毛落在雪地里。
这只小人鱼的身材很好,上身既不是非常强壮,又有恰到好处的肌肉。
下半身的鱼尾瘦长有力,曲线柔和,每一片鳞片都晶莹剔透,像抹上了一层珍珠粉。
他整个人漂浮在水里,波光粼粼之中,仿若神祇。
按照行话来说,这只小人鱼的品相很好。
确实值两个亿。
两个人后来都没再说什么。
纪司雪安静地清洗他,小人鱼安静地看着主人。
*
纪司雪非常细心地把他洗干净后,又拿了一个大一些的毛巾,盖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体轻轻裹住。
然后他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脖子下面,将他抱了起来。
比自己所想的要轻,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
小人鱼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很乖。
他其实有些惊慌失措,因为他不曾想过主人会抱起他。
他也不知自己即将会面对什么。
但不管主人对他做什么,他都要接受。必须接受,没有任何办法。
但,纪司雪只是将他放在了自己床上。因为怕弄疼他,所以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像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小人鱼侧卧在床上,面朝窗户。
已经是正午了,阳光变得刺眼。
他自从从人鱼实验室里被造出来后,多年只在漆黑的培养缸里长大,直到过了十六岁那天,才被人从培养缸里捞起来,第一次看见阳光。
所以他的双眸无法接受太多光线,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很疼。
但是主人没有说话,他不敢闭眼,也不敢挪动一下。
*
过了一会儿,纪司雪才回来。
他刚刚去药柜里找了一支药膏。
“我现在帮你抹点药。”
小人鱼咬住了唇,手紧紧攥着床单。
纪司雪看出他的害怕,安慰道:“你别怕,这是我经常用的药膏,我向你保证不会疼的。”
小雪点了点头。
纪司雪左手拿着药膏,右手拿着面前,然后在小人鱼身后跪下,用棉签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的伤痕上。
药膏接触到皮肤,凉丝丝的,伤口的疼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纪司雪靠他很近,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后背上,他好想回头看他一眼。
如果自己的主人,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那他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宠物人鱼。
购买人鱼做宠物的人,多是为了满足自己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来满足的性|癖,所以人鱼在他们眼里,只是泄|欲的工具。
人鱼被主人买走后,通常活不过三年就会死亡。
他们少数是因为不能适应人类的生活,所以染病而亡。
而大多数,则是被活活折磨致死的。
纪司雪绕到了小人鱼的对面,跪在他的面前,开始为他正面的伤口上药。
小人鱼腹肌和腰上的鞭伤尤其多,纪忍似乎很喜欢鞭打他的这里。
纪司雪格外仔细地为他的这里上药。
忽然,余光瞥见他的小腹正下方,一股粉白色的液体从他的鳞片里渗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
因为一直只顾着他上半身的伤口,根本没有想起他的下半身也有可能受伤。
“尾巴上也有伤吗?”他急切地问道。
小人鱼一愣,摇了摇头。
“可你的鳞片下面渗出了液体。”他说着,想伸手去沾一点到手指上,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液体。
“别碰。”小人鱼急忙伸手捂住那一块被液体浸湿的地方,红着脸说,“我的尾巴没事。”
“如果没事,怎么会有……”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他蜷起身子,将尾巴抱在怀里。
像一个胎儿。
纪司雪没有为难他,因为他以为人鱼的尾巴是禁忌,不能随便触碰。
他尊重他。
*
上好药,纪司雪才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
作为高三生,平日里晚睡早起,精神一直不佳。今天虽然没去上学,但是照顾人鱼也让他精疲力尽。
他在床边坐下,想休息一会儿。
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沈芷灵给他发了无数条微信,未接来电也有十几个。
他点开微信。
“纪司雪接我电话!”
“纪司雪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啊!你根本不是生病了,就是在家睡懒觉的吧!”
“纪司雪,班主任刚刚问我你去哪里了,我帮你跟他请了病假,这个人情你什么时候还我?”
“今天布置了四套试卷,今天要是不写完,后面作业越来越多,根本补不上的。”
沈芷灵总喜欢这样高频率的给他发信息,但纪司雪一般不看手机,只在每晚睡觉前会统一回复一下她的信息,通常不会超过十个字。
他这会儿无心回她,疲劳和心累让他只想睡觉。
直到他看见最后一条信息:“放学后我会来你家,把作业给你送去哦~记得请我喝奶茶。”
“不要过来,不方便。”纪司雪回复道。
他没有解释更多,为了不让沈芷灵继续骚扰自己,他把手机关机扔在了床头柜上。
*
纪司雪虽然家境殷实,长相帅气,成绩优秀,性格又好,但是因为自身这种奇怪的病,所以一直有些自卑。
他很害怕交朋友,他怕白天交到的朋友,到了夜晚遇见自己时就会受到伤害。
纪忍的存在,就像埋在他身体里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摧毁。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分裂出纪忍这个人格的了,只记得突然有一天,他的家里多了很多空酒瓶,衣柜里多了很多不属于高中生的衣服,还有他的手机里,出现了自己与其他男人在夜店欢愉的照片。
在经过了漫长的观察后,他的私人医生林牧青告诉他,他的身体里分化出了另一个人格。
那个人格叫纪忍,二十五岁,与他一样是个富二代,只是他是个贪图享乐的富二代,而且滥情,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他们互相都无法感知对方的存在,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一个在白天过着平凡的高中生生活,一个则在夜晚化身纵情的狂徒。
纪司雪不知道纪忍的感受是怎样的,只知道自己非常疲劳。虽然每晚他的意识都在沉睡,但是身体却得不到休息,所以他经常会生病。
很累很累。
尤其是今天。
他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就倒在了床上,躺在人鱼身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
醒来时已到黄昏。
他睁开眼,看见身边的小人鱼,吓得差点滚下床。
半晌,他才想起昨夜的自己做的荒唐事。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伤痕累累的小人鱼,叹了口气。
“饿了吗?”他问。
小人鱼没有说话,跟着也坐了起来。曲着腿,双手放在小腹前,低垂着眼,怯生生的模样。
纪司雪心念一动。
他犹豫了一下,跪坐在他的面前,伸出手将他搂进怀里。
并非因为对他有非分之想,只是心疼他。
小人鱼的身体散发出清香,是茉莉花夹杂了冬雪的味道,一阵阵飘进纪司雪的鼻子里。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就是信息素,只是十分迷恋这种气味。他情不自禁地将鼻子埋在他的脖颈间,贪婪地嗅着。
嘴唇碰到他的耳垂,纪司雪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
“嗯。”小人鱼随之发出一声暧昧的轻哼。
纪司雪一愣,连忙松开了他,下了床走到窗边,远远地离开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对他做什么。
夜幕降临,窗户上映着他的身影,他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纪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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