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老师，”方余懒懒散散地掏出课本，“我刷到你视频了。”

盛修竹不动声色，“上次布置的作业写了吗？错题本给我看看。”

方余又慢吞吞地开始翻找书包，“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表白摆蜡烛？情商低得要死，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吗？”

“没抄错题？”盛修竹说。

方余啧了一声：“这叫做霸凌式告白，让所有人起哄，逼你接受他的告白——你看，你就是很好的例子。”

方余对盛修竹这个家教老师非常满意，教课引人入胜，在学校学不会的东西，盛修竹稍微一点拨，他就感觉如鱼得水了。因为盛修竹，仅仅半个学期，他的年级排名就从吊车尾变成了中等水平。要不说千里马必须得遇上他的伯乐呢。

盛修竹生活拮据是明摆着的，带课又好，方余父母就给盛修竹涨了时薪，远超大学生做家教的一般时薪水平。

方余心想，小盛老师人长得好看，唇红齿白，斯文又沉稳，学习上优秀拔尖，还在学生会里肩负要职……小盛老师各方面都很不错，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这样的小盛老师，可千万别走错这步棋啊……

“下学期你就高三了，”盛修竹说，“少刷短视频，多刷题。”

方余说：“你知道么，有钱人玩得最花，我家只能说是有点小钱，那些真正的有钱人平时怎么玩，我都不好跟你说。我看评论里面还有你们大学的学生，他们说跟你告白的那个人家里很有背景，那样有钱的人告白居然只是摆一个烂俗得要死的爱心蜡烛阵……”

方余的话还没说完，盛修竹已经开始讲起课业内容。

“得了，我不说了。”方余悻悻闭了嘴，知道盛修竹不想谈这个话题。

方余就怕盛修竹接受告白是因为看中了对方的家底……

虽然他认为盛修竹并非拜金的人——可是如今这个社会，拜金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说到底谁不拜金？

主要是那个人表白都不用心，怎么可能是真的喜欢盛修竹？

盛修竹布置了几道经典的题型，方余认真做题的时候，他不自觉走了神。

这两天他没看社交媒体。连方余都刷到视频了，想来学校里肯定传遍了。

“小盛老师，我写完了，你看看吧。”方余把作业推到盛修竹眼前。

盛修竹回过神，低头仔细看方余的解题步骤。

“小盛老师，你昨天急匆匆就走，是因为你对象吗？”方余忍不住问道。

本以为盛修竹不愿说及感情之事，不曾想盛修竹轻轻点了点头。

方余意外，旋即追问：“他对你怎么样？”

盛修竹用红笔在方余的步骤上圈了几个圈，“可以。”

“小盛老师，你别怪我多嘴啊，”方余挠了挠鼻子，说，“这场恋爱谈到最后，最好是你甩了他，别让他甩了你。”

说是这样说，方余总觉得盛修竹会被这场恋爱伤害。

盛修竹又打了两个叉，“这道题我讲过一遍，解到这里怎么还会出错？”

方余撇撇嘴，“圆锥曲线本来就是我的弱项，能解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别担心我的事情。”盛修竹淡淡地说道，“我很清醒。”

“我再问最后一句，说完我就不说了！”方余接回作业。

盛修竹抬了一下眼镜，目光没什么波澜地看着他。

“你接受你对象的告白，是因为喜欢他吗？”方余问，“确定不是因为别人的起哄，你下不来台才答应的？”

方余当然知道不是因为下不来台。和盛修竹接触了一个多学期，盛修竹的性格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是盛修竹不愿意的事情，不管怎么让他下不来台、怎么逼他，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盛修竹将方余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想问我，我接受他的表白是不是因为他有钱，对么？”

方余视线游移不定，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可没说这话啊！”

“对。”盛修竹低头重新找了几道题型，“我为了钱，接受了他的表白。我与他各取所需。”

为了钱，总比为了感情体面。

家教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了，原本十一点半就该结束，但盛修竹念及多说了几句闲话，就主动补了时长。方余中午点外卖，想叫盛修竹留下一起吃饭，盛修竹拒绝了。

走出小区大门，盛修竹打开手机，想扫辆自行车骑去地铁站。

恰巧视频通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是曲仰。

接通视频，画面里却不见曲仰的脸。

“曲仰？”

视频画面晃了一下，紧接着对准了不远处的小区大门，以及大门边一个低头看手机的颀长身影。

盛修竹乍然抬起头，精准地看向道路对面的黑色大G。

曲仰一只胳膊搭在窗沿，另一只胳膊挥了挥手机，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浓墨重彩的眉眼在正午的阳光底下，显得那样温暖明亮。

盛修竹无意识地屏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快清醒起来。

他从前知道的那个曲仰，不常笑。上挑的眼尾，压眼的浓眉，他认识的曲仰，总是一副懒得睬人的模样。

原来和曲仰谈恋爱，可以经常看见曲仰笑，笑得很温暖，就像曲仰的手那样温暖。

没等盛修竹反应，曲仰又将车慢慢开了过来，他冲盛修竹抬了抬下巴，“上车吧。”

盛修竹将手机放回口袋，“你是特意过来接我的吗？”

曲仰说：“请你吃饭。”

盛修竹说：“我帮你写作业，不需要你请我吃饭。”

曲仰说：“那就一起吃顿饭，吃过饭我再送你回学校。”

再次坐上曲仰的副驾，盛修竹少了些束手束脚，曲仰将手机递给他，他问：“去哪吃？”

曲仰说：“你想去哪里吃？”

“我都可以。”盛修竹打开曲仰的手机。

“那就学校附近的商场吧。”曲仰想着吃完就去大学里徒步逛一逛，消消食。

盛修竹定位了一家商场。

南城大学距离市中心不远，附近很多家大型商场。盛修竹定位的是一家坐落在学校斜对面的商场，这座商场距离学校最近，比较方便。

“盛修竹，”曲仰说，“你先陪我逛逛衣服吧，我这身太薄了，穿得有点冷。”

盛修竹点了点头，跟上了曲仰的脚步。

“你手脚都那么冰，是不是也是因为衣服穿太薄了？”曲仰问。

盛修竹摇摇头。

“对了，星期三晚上你有空么？”曲仰问。

盛修竹想了想：“六点半之后有空。”

曲仰说：“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们。”

盛修竹脸色一白，很快镇定下来，“好。”

曲仰直奔一家运动品牌，进门就看中了一件纯棉外套，他拿下来试了试，穿上不显臃肿，版型不错。再一看，打七折呢，不买岂不是亏了。

“盛修竹，你帮我看看，”曲仰左手一件纯白，右手一件驼色，“我觉得两件都很好看，你觉得呢？”

盛修竹退后一步，很认真地比对了两种颜色的外套。

“都好看。”盛修竹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曲仰点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精妙的主意，他稍稍睁大眼，竖起一根食指，说道，“你试一件，我试一件，我们一起比对比对。”

“好。”

曲仰把白色的那件递给了盛修竹，自己则穿上了驼色的那件。

“怎么样，我穿的这件？”曲仰张开双臂转了一圈。

盛修竹拉上外套拉链，不动声色地将曲仰打量一圈后，说道：“很好看。”

曲仰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话音落下，盛修竹躲在袖中的手指捻了捻。

“……你想留哪一件？”盛修竹问道。

曲仰跑了。

盛修竹：“……”

曲仰似乎拥有无穷的精力，做什么都喜欢跑着去，这又是要跑去做什么？

结账？

曲仰要留哪一件？

曲仰结完账小跑回来，头发一蓬一蓬的，脸上还带着笑。

“走吧。”

“你买了哪一件？”盛修竹一边拉下拉链，一边问道。

曲仰赶忙把盛修竹的手拽了下来，“我是选择困难症患者，都买了。”

他蹲下身，一把扯掉盛修竹衣角的吊牌。

盛修竹垂眼看着曲仰的发顶，说：“我把衣服脱下来。”

“我们什么关系？”曲仰蹲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情侣。”

曲仰指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指了一下盛修竹的衣服，“这就是情侣装，只要我穿了，你就不能脱。”

盛修竹怔了怔，“……好。”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替身，现在一定会很开心吧。

曲仰这才重新笑开，他站起身，说道：“走吧。”

“等等。”盛修竹说。

曲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盛修竹走到曲仰身后，一手伸进曲仰的衣领，细心摸索着，将曲仰外套里的卫衣帽子翻了出来。“可以了。”

“……谢了。”曲仰缩了缩脖子，盛修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上，弄得他痒痒的，很怪。

于是他不自觉就走快了几步。

【涂赢：他帮你整理帽子诶。】

【曲仰：咋啦？】

【涂赢：他太爱你了。】

【曲仰：我觉得也是——所以我可以说了吗？】

【涂赢：还不够甜。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同样的道理，前面越甜，后面才能虐得够劲。所以再等等吧。】

曲仰兀自难为情，双手插兜快步走在了前头。

盛修竹落在曲仰三步之外，捕捉到几道吃瓜的视线。

电梯旁走过三五男女，路过盛修竹时竭力目不斜视，可掩嘴交耳的动作暴露了他们的八卦之心。

曲仰走在前面，他缀在三步之后，如果不是穿了同款外套，说他们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这样的相处方式，正好侧面回应了学校里的传闻。

盛修竹心知肚明，却并不想因此凑到曲仰身边去。

曲仰嘴上说他们是情侣关系，可他不过是帮曲仰整理了帽子，曲仰就避之不及地走开了。

这边正想着，谁知下一秒，那边的曲仰忽然回过头，视线捕捉到盛修竹的身影后，猛地窜了过来。

盛修竹来不及反应，曲仰已经攥住了他手，嘴里胡乱说道：“快快快，我们往其他方向走！”

“怎么了？”盛修竹感受到曲仰的惊慌，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回握曲仰的手，“你看见什么了？”

曲仰拽着他快速下了扶梯，直到下了一层楼，曲仰才指了一个方向，说：“你看那里！”

盛修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位穿得花红柳绿的中年女人。

“……你认识她？”盛修竹不确定地问道。

曲仰放开他的手，撑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才说：“不是她，是她牵的狗。”

盛修竹抬了抬眼镜，再次看去。

一只小小的马尔济斯。

“你怕狗？”盛修竹问。

曲仰摇头：“我不怕大狗，就怕小狗。”别人都是怕大狗，就他怕小狗。他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四下张望一圈，立刻说：“诶，那家奶茶店搞活动，新开的吧，我去看看……”

不等盛修竹回答，曲仰就一溜烟跑到了奶茶店里。

盛修竹慢慢跟了上去。

曲仰怕小狗，还会因为告诉自己而不好意思。

如果他不是替身，是不是就能看见曲仰更多旁人难以窥见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