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祁轻筠来说,虽然自己现在已经穿越到了十六年以后,这代表自己之前的身体已经死去,理论上来说应该和钟雪尽再没有一丝夫妻法律义务关系,但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还是立刻就推开了在他身上的钟雪尽。
身上的束缚和重压在第一时间解除后,祁轻筠摸着胀痛的后脑勺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让钟雪尽不要再冒冒失失地往他身上扑,毕竟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谁料刚刚抬起头,就看见祁有岁、楚却泽和那个双马尾女生三人正齐齐刷地站在门口,身体不约而同地僵硬成一座雕像,目瞪口呆地瞪着自己和钟雪尽,那模样像是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眼睛鼓的和青蛙一样。
半晌,还是那个双马尾女生先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一脚踢开面前的板凳,默默地关上了教室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这下轮到祁轻筠愣住了,嘴角微抽,面色逐渐变的有些一言难尽,忽然体会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快步走上前,正想拉开教师门,面对面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发现门怎么也拉不开。
祁轻筠放在门把上的手逐渐用力,上下左右拧了拧,手背青筋绷起,气开始变的暴躁:
“这门怎么打不开啊!”
“……这门,坏了。”楚却泽好半天才从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同学在小教室里拉拉扯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眸底还带着些许恍惚,听到祁轻筠已经通过砸门试图暴力突破时,忍不住往祁有岁身后躲了躲,小声道:
“它的钥匙孔不知道被谁堵上了,关上了就开不了。”
“刚刚她踢走的那个凳子,就是压门用的。”
“………”祁有岁猛地松开手,抓了抓头发,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静: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在小教室………啊………”楚却泽也有些不知所措,急的都快哭了。
那个踢走椅子还顺手关上门的女生“好心”办了坏事,愧疚的快哭了:
“我去找老师!”
“我也去!”楚却泽身为刚上任的班长,却让自己的同学无辜被锁在房间里,该死的责任感让他也站了出来,犹豫片刻后小声补充:
“不过柳老师中午要回家带小孩,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你们得等到下午她上班的时候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祁轻筠和钟雪尽这可能要一直待在这间小教室里,饿一中午的肚子了。
“哈。”
在场唯一一个既不愧疚也不尴尬的人——祁有岁,嘴角疯狂上扬,当场笑出了声,眉眼生动形象地诠释了幸灾乐祸这四个字怎么写:
“祁轻筠,你活该。”
“………”
祁轻筠磨了磨牙,冷笑一声:
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但是,现在事故已经发生了,祁轻筠也不可能再对着别人无能狂怒,只能尽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走到教室一脚盘腿坐下。
只是饿一顿而已,应该不太要紧。
教室外的脚步声已经慢慢变的清浅,最后了无声息,应该是“大仇得报”的祁有岁得意地拉着无可奈何的楚却泽离开了。
祁轻筠叹了口气,正想在心里腹诽对方几句,忽然又想到对方年幼便失了双亲的事,想说的话又卡在喉咙口,最后化为一颗苦涩的糖,缓缓溶解在口中。
祁轻筠自己就是孤儿,自然知道没有父母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此时对于祁有岁,也总是同情大于反感。
所幸他比祁有岁要幸运的多,遇到了钟雪尽,对方给他的爱实在太多,填补了他感情史上的全部空白。
他自记事起就在孤儿院,性子向来孤僻,是钟雪尽将他从那漫无边际的麻木和整日紧绷的神经中拉了出来;他也曾自卑迷茫过,甚至还想过自暴自弃地离开做逃兵,可惜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钟雪尽都能把他揪出来,最后甚至还按着他的头和自己结婚,为他生儿育女。
是怨侣还是佳偶,祁轻筠此刻已经不想再多做纠结,他只是忽然想到钟雪尽,想到自己还没见过一面的孩子,遗憾道如果自己没有发生车祸,能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应该也和祁有岁一般大了吧。
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忽略了在场还有一个人,动作一顿,抬起头,果然看见那个戴着口罩的钟同学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隔着口罩像是要把自己的口罩瞪穿似得。
祁轻筠有些害怕地将口罩,捂着脸无语道: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祁有岁说,你刚刚叫祁轻筠。”
钟雪尽盯着祁轻筠的脸,不知隔着他在看着谁,狭长幽深的眼尾微微眯起,锋芒必现,仿佛刚才的尴尬无措只是错觉:
“哪个祁,那个轻,那个筠?”
祁轻筠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瞎起的名字这么受欢迎,一个两个的都来问自己名字,哼了一声,抱臂倚在成叠的书上,吊儿郎当道:
“你猜。”
“………”钟雪尽眼底的红血丝多的吓人,看上去像好几天没睡好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
“你告不告诉我?”
“不告诉。”祁轻筠“嘿”了一声,见钟雪尽一脸隐而不发的模样,一侧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起,“现在是你问我,我想不想回答选择权都在我。”
说完,他顿了顿,不怕死地在钟雪尽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继续蹦迪:“况且刚刚还是你撞到了我,你都还没和我道谢道歉,现在就开始凶我了?”
茶言茶语是祁轻筠惯会的招数,是他和钟雪尽厮混久了以后学会的,因为只要他稍微示弱或者委屈一下,钟雪尽总能无条件妥协。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祁轻筠开始将这招用到了面前这个“钟同学”身上。
“………”钟雪尽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和面部动作,面色沉沉,默不作声,片刻后忽然上前几步,直接伸出手去拉祁轻筠的衣摆,猛地往上一掀。
祁轻筠被钟雪尽突然的暴力行为惊呆了,“卧槽”了一声后赶紧压着衣角往后倒,紧接着就被钟雪尽压倒在地。
钟雪尽强袭后未得手,面色变幻过后竟然下定决心,用力坐在祁轻筠身上按住他,掌心竟然顺着祁轻筠的腰线向下,素白灵活的指尖竟然直接挑开祁轻筠的裤带,伸手向下摸去。
祁轻筠被摸的脸都绿了,用力攥住钟雪尽雪白的手腕往上拉,钟雪尽皮肤上倏然间印出深刻的淡红指痕。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脚尖抵在钟雪尽身上一脚将对方踹开,怒骂道:
“你他妈有病吧?!”
钟雪尽没有对祁轻筠设防,被踢的猝不及防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疼的闷哼出声。
牙齿咬破唇角,周旋出极清浅的血腥味。
钟雪尽捂着被磕肿的唇盯着祁轻筠,双目赤红,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张开了凶猛的獠牙对准了他盯上的猎物,想要择人而噬。
他刚刚实在是太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了,即使重生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那么荒唐,但自己都重生了,难道他的祁轻筠不能重生吗?
上辈子两个人就是夫夫,什么都做过了,钟雪尽连对方胸口有两颗连在一起的小痣,以及腿根处还有一个麦穗粒状的青色胎记都记的一清二楚,只消让钟雪尽看上一眼,就能确认面前这个人是不是祁轻筠。
说他疯了也好,反正他上辈子在祁轻筠死后已经半疯了,管他重生后遇到这个和祁轻筠相似的人到底又是他因为承受不住祁轻筠死去精神崩溃再次出现的幻想,还是确有其事,他都要去验证。
祁轻筠死了,钟雪尽也活不了,他现在就是疯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是祁轻筠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看胎记呢?
钟雪尽仰躺在地上,干净的眼泪顺着黑发往下滑,洇出湿润的痕迹,像是被祁轻筠骂清醒了,又像是没有,如同一具尸体般一动也不动,面上尽是麻木。
一旁的祁轻筠干赶紧系好裤带,回身就见钟雪尽一动不动和死了没啥区别,轻咳了一声,垂下眼皮,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骂的有些重了。
好歹对方以前还帮过自己刷卡呢………
祁轻筠的良心微妙的受到了一丝谴责,但也只是一丝,很快就如同投下一颗小石子的池水,被风吹散仅存的一点涟漪。
“哎,你……”祁轻筠慢吞吞地挪到钟雪尽面前,在他身边蹲下,看着对方肩头的一个脏鞋印,欲言又止,半晌挫败道:
“算了……”
“地上凉,你先别躺着了。”
好歹是同学呢,还是好好相处吧……
祁轻筠这么想着,伸手将钟雪尽拉了起来,钟雪尽顺势倒进他怀里,滚烫的眼泪立刻顺着祁轻筠的脖子掉了进去,怎么也止不住。
祁轻筠现在看不见钟雪尽的脸,只能看到对方柔软的发旋和额角的纱布,莫名感受到对方身上显而易见的低气压和难过,动作一顿,慢慢抬起手,安抚性地在对方后背拍了拍,轻声安慰道:
“你下次不这样我就不踢你了嘛………”
钟雪尽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力抱紧了祁轻筠的腰,像是穷途末路的歹徒用力握紧了手中仅剩的一颗金子,嗓音断续,带着极其细微的啜泣,还透露着丝丝执拗:
“告,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是哪几个字?”
感受到那大的几乎要将腰勒断的力度,祁轻筠这回没有推开他,似乎是从钟雪尽的表现里想到了谁,瞳仁微微涣散,面色陡然恍惚了片刻。
好像多年前的某一刻,也有人回过身,金色的阳光降落在他乌黑的发间,笑容清浅折射出盛夏树荫仅存的微凉——
“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祁轻筠看着他,像中了邪似的缓缓伸出手,在钟雪尽的发旋处虚虚下压,随后揉了揉,与他脸贴着脸,无声动唇吐出几个字:
“《赋得池上双丁香树》。”
话音刚落,二十多年前的光阴携带着从未褪色的青春呼啸而来,树下少年半透明的蓝色校服和泛白的球鞋在记忆中恍然浸着柔光,交叠的身影和如今交错重叠。
阳光盛大,蝉鸣阵阵,少年的怀抱温暖,语调温柔,一如昨日。
钟雪尽身体狠狠一震,瞳孔无意识放大,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只觉他的绝望和情绪同时被这一句话击的七零八碎、头晕目眩,一瞬间一丝理智也不剩,只能下意识地跟着祁轻筠的话发着抖。
只听祁轻筠抱着他,慢慢安抚着他颤抖的身躯,指尖抵在他的掌心,轻轻写出了那个在他死之前都数度魂牵梦绕的名字:
“露香浓结桂,池影斗蟠虬。黛叶……轻筠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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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诉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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