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你能不能别在屋里吃东西啊,一股味儿。”周读捏住鼻子,翘起兰花指。
抬手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张阿三坐在板凳上,忿忿道:“要不是齐寻那不争气的孙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小千总身边没人,我真想把你皮扒下来!”
“你们两个酒囊饭袋,一个就知道女人,一个就知道喝酒,那么重要的货还能丢了?”
周读不敢吭声,怕张阿三真跟他动手。
大脑快速勾勒地形,周读的手速越来越快。
张阿三也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就那么坐在旁边,呆呆地看。
“好了,我设计了一条线路。再过十五分钟,船就会停下。”
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张阿三再度戴好帽子遮住花白的头发,“今天咱就送苏葵一份大礼,走!干活儿去!”
从三层船舱出来,张阿三下到了底层船舱,周读则去了供电室。
雨靴在船板上踩得吱呀吱牙响,张阿三步履稳健,他一直向前走,走到人群中,挑了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坐下来。
“听说菲律宾水果可多了,那什么,椰子啊,芒果啊,可好吃啦!”
天色渐晚,即将奔赴异国的人们却非常兴奋。
“水果有什么稀奇的,你们知道这船上有什么吗?”张阿三脱下帽子,露出右眼的刀疤。
这帮人大多是混社会的,尊崇打打杀杀,见了张阿三脸上的疤痕,不免恭敬。
纷纷问道:“有什么有什么?”
张阿三招手,示意这帮人往里靠近,要悄悄说给他们听。
此话一出,近处的远处的人纷纷都走到张阿三跟前,想听听热闹。
“黄金。”张阿三的声音不大不小,“足足几百斤!”
人群又是一片惊呼,有说真有钱的,有说这和他们无关的,有做梦要是自己有几百斤黄金怎么办的……
金灿灿的梦溜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心里,似乎给繁重压抑的生活带来流光溢彩。
他们说得越来越欢,好像下一秒,就能成为坐拥大把黄金的首富一般。
就在梦最快活的时候,随着“滋啦”一声,整个船舱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了?”
“是不是停电了?”
“怎么停电了呢?”
七嘴八舌的,有吵的,有哭的,还有笑的。
“刚刚说黄金在什么地方来着?”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
“好像是在三层船舱吧。”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
霎时间,人群更乱了,就像紧闭了多年的房间打开大门,从土里跑出成窝成窝的老鼠。
张阿三起身,也跟着众人向三层船舱走去。
苏葵,你个臭瘪三,还我兄弟来!
张阿三活动了手指关节,皮靴一踢,竟然踢掉了船板上的一块木板。
捡起木板,拿在手里掂两下,压低帽檐,张阿三敲响了苏葵的房门。
“谁啊?”苏葵揉着眼睛,穿着睡衣刚打开门,就被人一拳揍在面门上。
“啊——”嘴里的门牙一下子脱落,苏葵捂住脸痛呼。
“嘿嘿。你爷爷我来了。”
张阿三邪笑着,挥起手里的木板劈手就打在苏葵的脑袋上,一下子就把苏葵打倒在地,不省人事。
张阿三还想打,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
“住手。”
张阿三转头,身后站着两个女人。
“小千总。”
“说了多少次,不要动粗。船准备好了吗?”
费歉夺过张阿三手里的木板,叹息道:“你好歹是个退伍兵,别步齐寻的后尘。”
“已经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撤吧。”
张阿三对其他人不服不忿,可唯独对费歉毕恭毕敬,他看了眼已经被打晕的苏葵,点点头,跟费歉离开了。
注意到费歉身边的女人,张阿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帮他推水果车的小姑娘。
小姑娘倒不太记得张阿三了,只是很乖巧地和费歉并排走。
难道这就是周读口中,小千总的小情人?
张阿三看着两人的背影,想着小姑娘心肠挺好,俩人这样看着,倒也般配。
唯独一点让张阿三奇怪。
那就是为什么?她们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呢?
从杂货间出来,两个人就好像陌生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许夏的想法是,出了那个房间,尘归尘,土归土,她不能越陷越深。
费歉的想法是:许夏被苏葵收买,还和乱七八糟的人做了那种事,许夏不仅负了她,还要来恶心她。
费歉讨厌许夏。
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应该是和费歉喜欢许夏一样的程度。
费歉认识许夏,远比许夏认识费歉要早上许多。
从半年前,许夏还是一个什么粉丝都没有的小主播时,费歉就喜欢许夏了。
费歉是许夏的第一个粉丝,名字叫姐就是女王。
后来许夏的粉丝越来越多,直到许夏有了两万个粉丝。
许夏早就忘记了当初第一个关注她的人,直到那个人变成了许夏口中的小黑粉,许夏才再次记挂起这个名字。
费歉从小就身体不好,半年前,费歉刚刚做完肾脏移植手术。
她整日在病床上看许夏直播,看许夏表演她的各种“绝活儿”。
什么一口吞面条,什么用脚画画,什么闭眼打游戏……
不管多离谱的事情,许夏总能一本正经地做完,不管多少人骂她,她总是阳光明媚。
许夏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亮了费歉黑暗的生活。
费歉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生活过得那么简单,原来有人可以活得那么开心。
费歉不开心。
在遇到许夏之前,她一直都不开心。
费歉小时候被拐卖到山村里,直到五岁那年才被费珏浅找回来。
费歉小时候患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有一个邻居小男孩儿到费歉家里,抢跑了费歉的洋娃娃。
那个洋娃娃是费歉在山村的时候,一个阿婆给费歉亲手做的,用旧布料、旧被套和自己家种的棉花,一点点拼出来的。
小男孩儿嘲笑洋娃娃难看,说这是穷人家的小孩儿才会玩儿的玩具。
费歉抱着洋娃娃一边睡,一边哭。
深夜起床,她悄悄拿了剪刀,把洋娃娃剪掉了头,戳坏了眼睛。
“你是穷孩子才玩的,穷孩子会被欺负,我不想做穷孩子。”
年幼的费歉,奶声奶气地把洋娃娃丢进垃圾桶里。
七岁那年,费歉和妹妹费湘偷偷跑到动物园里看小动物。
因为动物园没有做好防护措施,一只狼跑了出来,咬断了费湘的腿。
从此,费湘便一直坐在轮椅上。
别人都说,费歉是坏孩子,是费歉嫉妒妹妹分走了母亲的爱,所以才把费湘带到动物园的。
费歉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帮母亲料理生意,她很有商业头脑,帮助母亲扳倒了本市最大的珠宝品牌,从此费珏浅再无对手。
人们惊呼,费家大小姐可不得了了,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了,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人人都怕费歉,可是许夏不怕她。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还是会叫自己疯女人。
即使自己身处险境,可她依然无所畏惧,满不在乎。
“跟我们走吧丫头。”张阿三对许夏很有好感,他告诉许夏已经备好了船,他们可以乘坐船艇离开。
许夏却摇头拒绝。
一方面她要去找五七,另一方面她不想再和费歉有纠葛。
费歉藏起眸中的情绪,说了句:“由她去吧。”
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到这艘偷渡的渡轮,苏葵是百口莫辩。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许夏就算真和苏葵有什么交易,也是无用功了。
至于许夏,从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她对自己并无兴趣。
像费歉这么骄傲的人,不会做自讨无趣的事。
最后看了眼费歉,许夏心里暗自流泪,寻思着今日一别,只怕以后就只能在新闻报纸上看到费歉了。
可五七还在等着自己,许夏长舒口气,挣扎着跑上甲板。
没了电,整个渡轮乱做一团,就连甲板上也挤满了人,很多都是受了张阿三蛊惑找黄金的。
“五七!五七!”许夏大声呼喊。
“救命!”像是听到了许夏的呼唤,人群中有了微弱的回应。
那声音很像五七。
快步赶去,许夏只觉眩晕。
五七整个人吊在船外面,瘦弱的手臂握在栏杆,马上要掉下去。
“姐姐!救我!”
想也不想,许夏探出身子要去抓五七。
可还是晚了一步,五七就像下锅的饺子一样,落入深不见底的大海。
“五七!”
想也不想,许夏纵身越入大海。
“糟了!小千总!”张阿三见不远处的许夏跳入海里,喊了一声。
脱了高跟鞋踢到一旁,费歉跟着跳进海里。
“糟了糟了!”张阿三这次喊得更凶了。
海水远比许夏想象般刺骨,她迅速向前游去,寻找五七的身影。
身体被什么力量抱住,许夏把头探入海里,正是五七。
溺水的人会疯狂抓住周遭的一切,许夏费力地把五七拖出海面,好让她可以正常呼吸。
可是这丫头完全不懂水性,人已经吓傻,一阵乱扑腾。
“冷静点儿,五七!”许夏的精力被女孩儿消耗大半,冰冷的海水裹挟她的身体。
不详的预感窜上来,许夏的小腿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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