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事情确实比许夏想象得棘手些。

就在唐棠前脚刚走不一会儿,房东就过来了。

一个月前,许夏就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房东这次来不是收房租的,是赶她走的。

这里靠近市中心,虽然地段好,但因为前段时间刚死过人,所以房租很便宜。

听说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老头患上了癌症。

老太婆听网上说有一种“回春金力丸”的保健品,一盒只要99元,三盒一疗程。只要吃上一个疗程,管你是癌症是绝症,阎王爷见了都得嗑仨响头把人送回来。

一盒99元,三盒嘛——直播间福利价,只要169元!

结果是,老太太买了三盒回家,医院也不住了,化疗也不化了,硬生生给老头吃死了。

老头儿死后,老太太找厂家要说法,厂家说是主播瞎宣传,和他们没关系。

主播和粉丝哭诉自己只是开玩笑,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保健品就是保健品,怎么能当药品吃呢?

说到底,还是那人穷疯了,又没有文化。

最后的结果是,主播卖了一波惨,粉丝涨了一百万,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老太太又急又气,一怒之下,竟然上吊自杀了。

就死在许夏住的地方,也是她直播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块儿不吉利,在这儿租房子的,不是穷就是嫌命硬。

“我们不留你这种人。押金和房租退给你,你赶紧走吧。”

许夏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也没办法解释。如果不是因为和唐棠共事,依照她曾经的性子,她是从来都不做解释的。

“这就是个误会……大哥,求您……”

“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这是我家!”

如果不是因为唐棠,许夏也是不求人的。

拎着行李箱站在风中,偶然树叶落在许夏的头顶,她抬起头,感慨幸好房东是在白天赶她走的,她还能分得清,头上的东西是树叶,而不是鸟粪之类的。

【我到机场啦!马上就能见到费湘啦我好激动呀呀呀呀!】

许夏提着大包小裹行李,用小拇指艰难回了【小猪玩泥巴】的表情包。

不能和唐棠说直播场地没了的事儿,要是让唐棠知道,她肯定演唱会都不看了直接飞回来的。

许夏想着,又犯了愁。纸里包不住火,就算现在不说,三天之后唐棠还是会知道。

烦心事就如同骆驼身上的稻草,看似一件件稀松平常,可堆在一起,真叫人喘息不得。

轻轻叹口气,许夏最后望了眼住了很久的小巷。

“美女美女,您是在找住的地方吧?我这里别墅招租,房租特别便宜。”

许夏摘了墨镜,看看自己的高仿GUCCI阔腿裤和脚上那双女警察送的二手印花棉拖鞋,心里琢磨自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被看成有钱人?

“老哥。您看我,像是能租得起别墅的吗?”许夏摆摆手,打了个喷嚏,她好像感冒了。

“我们这环境优美,价格也美丽啊!老板,您看看,您看看再说!”销售小哥依旧不依不饶。

许夏合了墨镜揣进裤兜,“不用了,我要住的地方啊,可比您的别墅还大。”

“啊?比别墅还大?”销售小哥一听可来劲儿了,“我这房源可是最好的,美女要住哪里啊?”

许夏指了指天空,“天为盖,地为仓。我去公园打地铺去。”

要做的事情很多,许夏没心思和这销售多废话,她把手提袋放到行李箱顶,准备推着离开。

“美女美女!一千五一个月!您租不租?押一付一!”

销售小哥见许夏要走,直接亮出了底牌。

“别墅?1500一个月?”许夏停了脚步。

“对啊,我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主播。这个别墅,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直播基地,目前正在试运营,您作为我们的第一批客户,这是我们给您的福利价!”

销售小哥明显是有备而来,他将租房合同递给许夏过目,随后挥挥手,突然从小巷驶来辆面包车,“欢迎您随时,拎包入住。”

.

就在半小时前,许夏还觉得自己身陷骗局中,但是此刻,许夏躺在小洋房的沙发上,手里攥着翻看一遍又一遍的合同,又觉得似乎不是梦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像是蓄谋已久的圈套。

合同在手里,签名,指纹甚至连公司的印章都整整齐齐在上面,许夏想着自己无财也无势,不至于被人设这么大的局。

一时间,也就放松了警惕。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她要完成和唐棠的约定,就要先找到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昨晚烧烤摊的老头儿,第二个人是发布视频的人。

老头儿在这片巷子卖烧烤卖了七八年,许多街坊邻居都认识他,想找到他不难。

至于发布视频的人,和【姐就是女王】一样,也是个营销号。

许夏给她发了私信,但始终没有回复。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营销号为了博眼球,什么内容都写得出来,他们想要的很简单,流量和钱而已。

只要好好谈判,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老头儿。

换了衣服决定启程,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其他城市。

推销的?

许夏狐疑接起电话,刚刚拨通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一阵粗犷的男声。

“你这女的可太不要脸了!为了挣钱你脸都不要!你说你要脸吗你?呸!太不要脸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慷慨激昂,来来回回重复就那么几句话。

许夏提取了关键词——不要脸。

半分钟后,她挂断了电话。

这边刚挂完,手机又响了起来。

在之后的半小时,许夏的手机不断有陌生电话打进来,说什么都有,有祝贺她被判刑的,有希望她赶紧去死的,有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

为的事情很简单,一切都源自于那个捕风捉影的视频。

许夏拆了手机卡,把手机和手机卡分别揣进兜里,然后戴上墨镜,又从行李箱翻出来许久不用的鸭舌帽。

准备就绪,出发。

.

烧烤老头儿住的地方,就在之前许夏和唐棠直播地方的隔壁巷子,听人说,老头儿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

老头儿白天在家里面穿串子,顺便干一些回收废品的活儿。

到了晚上,就推着自己的那辆小车儿,卖点儿烧烤。

本来生活平淡简单,可偏偏老头儿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好吃懒做,两年前迷上赌博,把老头儿攒了半辈子的积蓄都败霍了。

前段时间,儿子回家找到老头儿,叫老头出钱投资自己的生意。

老头儿哪里拿得出钱来?儿子在家里面大发雷霆,把老头儿打了一顿,把家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事情闹得很大,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儿。

后来,儿子的“生意”失败,欠了二十万,追债的人追到家里面,天天骚扰老头儿,让老头儿卖房子还钱。

“什么生意啊!那就是卖保健品的,骗老头儿老太太的!”

大妈磕了半袋子瓜子,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那药啊,叫‘回春金力丸’,在网上卖得可火了!实际上就是传销!”

许夏听完老头儿附近的邻居大妈讲述,不知怎么的,落下眼泪。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

有句俗话叫: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难苦命人。

也许是自己的处境让她和老头儿有了共鸣,又或许是许夏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父母,他们辛苦半生,为的就是许夏有一天可以好好生活。可是许夏却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要是让自己的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杂七杂八地想着,许夏慢慢平复心情,溜达到便利店买了一箱牛奶,又挑了两斤鸡蛋,这才走到老头儿屋子前,叩响房门。

礼貌敲了三下,许夏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没有人应。

“不能够啊!那老头儿平时这会儿都在家穿串子呢,是不是睡着了?”

和许夏讲故事的大妈坐在门口,屁股上垫了小板凳儿,把手里面的瓜子塞进塑料袋里,“噗噗——”吐了瓜子皮,站起身凑热闹。

“当,当,当——”

许夏加重了力道,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

“老于头儿!开门儿!外面有个小姑娘找你!”

大妈见状,扯着嗓子凑窗口喊了起来,她将脑袋紧紧贴着窗户,“啊呀!不好啦!出人命啦!”

听到大妈的声音,许夏迅速夺过大妈手里的板凳儿,朝着窗户使劲砸过去。

玻璃哗啦啦地掉落,顾不得昨晚被弄破的手心上的伤口,许夏扶起窗柩翻身越入。

“嘶——”玻璃的碎渣正好擦到伤口上,疼痛直刺头皮。

房间里的老人味很重,混合着生肉和香烟的气味,叫人闷得慌。

“大爷!大爷!”

房间的正中央,老头儿躺在地上,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握着穿了一半的肉串。

老头儿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眼紧紧望着天花板。

许夏顺着老头儿的目光望向天花板,那上面用红色的油漆赫然写了两个大字。

还钱。

老头儿死了。

死于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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