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和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心下诧异，不知怎么会因一件小事闹起来。

“好了，这有什么可争的。”

她想了想，“小意，铺子那边这几天都没去过，你去一趟看看有什么事情没有，顺便把我房间小柜子里画的成衣样式送去。”

小姐有吩咐，小意通常是照听的，闻言只好应是。

谢衡这才重新扬起笑意。

小意的身影刚看不见，他便略微抱怨似的，“她还挺黏阿姐的。”

边说边动作熟练的舀了一勺药粥递到虞清和嘴边，神情自若。

虞清和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吃了。

“她同我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深厚……你倒还好意思说她，平日里也没见你多稳重，刚是又和小意使哪门子小性子，不让人家在这待着？”

虽是责怪，但谢衡莫名从这句话里品味到些亲近的意思。

小意纵然和阿姐一起长大，和自己不过相处两年而已，但是今日却顺着自己脾气来，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阿姐心中更重要。

毕竟是少年，纵然平日里心思多，但也有藏不住得意的时候。

“你是我的姐姐，我想只和你待着，不想别人在。阿姐，下次要是还有这种情况，你让我留下，还是她留下？”

虞清和不轻不重扫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接过瓷碗，淡声道：“你没来之前，许多事都是她陪我一起熬过来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小意喊我小姐，你喊我一声姐姐，便比她高一等了？”

看她冷脸，谢衡才意识到这番话不妥，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一时口快。

他赶忙认错，委屈道：“阿姐别气，我不该这么说，刚刚的话就是玩笑一句，是我没仔细思量，你不能为一句玩笑就这样想我……”

虞清和觉得他小孩脾性，凡事都要比较一番，便又教育了几句。

谢衡乖乖听着，她说什么应什么，偶尔小心翼翼抬眼瞧她消气没有。

虞清和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看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叹气，揭过这一茬。

转而问：“近日如何？学堂上的东西学会了吗？”

谢衡心下松口气，知道阿姐再次心软饶过他了。

一直是这样，无论犯什么错，只要他摆出可怜的样子，阿姐总会心软。

他凑近她身边，单手撑着桌案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药，闷闷道：“听得懂，但夫子讲的着实枯燥，我还是更喜欢阿姐教我。”

刚来阮陵郡时，谢衡极不喜欢与人交流，孤僻地很。虞清和就每日陪他念书识字，教他下棋作画，后来总算把人养的不怕生，这才送到学堂去。

谢衡想到此处越发心悸，想同她再撒娇亲近一番，一抬眼看到虞清和唇角染了几滴药汁。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率先伸了出去。

虞清和无意识舔了舔唇，抬头时正好看到他莫名奇妙的动作，询问：“怎么了？”

谢衡看到她唇上带着水光，莹润粉嫩，说话时殷红舌尖在齿间若隐若现，顿时心中一跳。

虞清和看着他，温温柔柔的，谢衡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竟有些心虚，总觉得那样龌龊的想法玷污了什么似的。

他僵着身体，伸手顺势勾走她发间的一缕发丝，摩挲几下，强作镇定道：“阿姐发髻怎么散了？方才差点碰到药。”

“小意晨起挽的松了些吧。”

她随手将其绕到耳后，又用桌子上的账本敲了敲他脑袋，“别试图转移话题，做学问你还想多有意思，我能比得上你夫子？”

谢衡压下心中慌乱，理直气壮道：“阿姐怎么比不得夫子了，我就只想阿姐来教我。”

刚说完就又挨了一顿敲。

玩闹归玩闹，虞清和还是同他认真讲道理：“我知道你身世如何，所以才要你一定读书，日后你有功名在身，阿姐这边也能给你留些银钱，日后安安稳稳成家立业，你别辜负阿姐苦心。”

他上一秒还心有飘飘然，下一刻便又为她这话坠入谷底。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一个“姐姐”的称呼，让他能和虞清和走得那么近那么亲密，也能让他和虞清和始终隔着一条无形的沟壑。

谢衡心里堵着一口气，勉强笑着，“我有家，阿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立业的话，陪阿姐看管铺子不就好了，阿姐也不必日日操心，亏劳身体。”

虞清和在这点异常坚持，她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亲身体验过身份之差带来的殊途。她父亲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例子，饶是家财万贯，在权势面前还不是要低头。

“士农工商，可不是胡乱说着玩的，日后你真做个商户，看哪家高门愿意把小姐许配给你。”

谢衡心头闷闷的疼，像是火烧，这火随着虞清和的话越烧越大，让他烦躁，连带声音也不自觉加大，“有什么不好，我一辈子陪着阿姐，不行吗？”

虞清和轻笑，似是无奈，又有些不以为意，轻飘飘点评道：“阿衡，你有时候太过天真。”

亲姐弟尚还不能一辈子待一起，何况他们两个没血缘的。

但她没打算继续泼冷水，省的伤了谢衡的心，便要将话题轻轻揭过。

谢衡却发了脾气，冷着脸站起身，作势离开。

虞清和问：“去哪里？”

谢衡闷头往外走，“阿姐不是想要我读书，我做就是了，只教阿姐满意。”

这一看便是赌气的样子，虞清和无奈，“……阿衡。”

谢衡却不理睬，径直出了门，留下虞清和头疼，深觉良苦用心不被重视。又纳闷谢衡这个脾气怎么越来越大，刚和小意僵持，转眼和自己也吵起来。

还没叹完一口气，便见谢衡又返回来，神情还是不高兴的，三两步靠近拿走方才她喝完药的碗，又不发一言的离开。

走时甚至带上了门。

“……”

虞清和看完全程，满心烦闷散去，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默默地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过分了。

即便是她收养了谢衡，但谢衡到底不是她私有的物品，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她打着“为你好”的名头，把意愿强加给谢衡，他不开心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