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廷热烈的目光注视下, 徐慢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快走到江廷身边时，脚步放得越来越慢。

江廷以为她是害羞, 主动向她走过去。

徐慢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低垂着脑袋, 一脸做错事的表情，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最近在忙，所以不想打扰你, 我让周助理不要告诉你的……”

“我知道, 我没有生气。”江廷扬起嘴角。

骤风起, 吹乱徐慢的头发，江廷伸手把她脸颊的头发夹在耳后，看向徐慢的眼神里多了心疼。

徐慢比他以往遇到的女人都更懂事, 但江廷此刻却希望她可以不要那么懂事, 他希望被徐慢打扰,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所谓的边界感和距离感, 这样会让他感到不安。

江廷带徐慢去了顶楼的办公室。

周晁瞧见他们，很识相地立刻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

室内，就只剩下江廷和徐慢两人，房间里开了暖气，徐慢把大衣脱去, 里面只穿着一件纯色针织衫, 衣服是紧身的，勾勒出完美的身体线条。

“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徐慢把头发简单扎了起来，“万一有客户进来怎么办？”

“这里没有别人会进来。”

“哦。”

徐慢不再出声, 静静打量江廷的办公室。

这是徐慢重生后第一次来这里，装潢摆设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书架上少了一个相框，上一世，她特意在江廷的办公室里放了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他们的合照，这个举动，名义上说是让江廷时时刻刻都能看见自己，其实是为了断绝其他女人对江廷的肖想。

现在想来，实在太过幼稚。

徐慢又想起了那张照片，铺天盖地的雪，入目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穿着羽绒服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江廷弯下腰，想拉她起来。

那是去瑞士滑雪的时候路人拍下来的，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因为照片里江廷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炙热赤诚的爱意，在被相机记录下来的这一刻，他嘴角还挂着笑。

谁说眼神骗不了人的。徐慢不禁冷笑了声。

江廷顺着徐慢的视线望去，除了书以外，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徐慢迅速摇头，收回视线，打开保温饭盒，“没什么，我们吃饭吧，趁热吃，待会就凉了。”

清蒸排骨，椒盐脆皮鸡翅，水煮青菜，江廷看着摆在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菜，感动来得突然。

从记事起，他收到过无数名贵的礼物，但都没有这一顿热腾腾的饭更让他触动。他想象徐慢抱着这个保温盒从学校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来到这里，在地铁高峰期，人挤人的狭小空间，她一路这么过来。

恰巧，这时候徐慢开口：“这可是我冒着使用违规电器的风险煮的，你一定要全部吃完，不然我下次不给你带饭了。”

“那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学校会通报批评，扣学分，而且还要没收电器。”徐慢说得严重，其实一般情况宿管阿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当。

但江廷显然是信了，看着江廷陷入自我感动的表情，徐慢一时觉得爽快，一时又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因为她骗了他，这些菜都是她在学校附近的饭馆里顺手打包过来的，连保温盒都是借了老板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江廷也不会知道。

江廷吃饭的姿态很优雅，慢条斯理的，几乎听不到咀嚼声，从以前开始，她就喜欢观察江廷吃饭，她一直觉得有两类人很适合去做吃播，一种是吃啥啥都香的人，另一种是虽然完全看不出食物好不好吃，但是吃饭时极具观赏美感。

显然，江廷是属于后者。

“好吃吗？”徐慢故意这么问。

江廷点头：“好吃。”

怎么可能会好吃？

吃惯了五星级餐厅的人，怎么可能吃得惯街边餐馆十六块钱两荤一素的饭菜。

她正走神，忽然听到江廷问她：“你昨天去兼职了？”

徐慢心里一个咯噔，她没想到吴经理竟然把这点小事也报告给江廷。她现在的一举一动，真的没有**可言。

“嗯，昨天下午去了一会。”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有事，就是指这个？”江廷放下了筷子，话语里的不屑和鄙夷很显然，“徐慢，你最近很缺钱？”

“不是最近，是一直都很缺。”徐慢似乎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避讳，“我要赚下学期的学费，很快就攒够了。”

江廷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徐慢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没想到临走前，江廷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徐慢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问他：“什么意思？”

像是怕她误会，他先开口解释，但身居高位者，说话都是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自然瞧不起她去做这些低等劳动。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辛苦，”那张卡被塞到徐慢手里，他顿了顿，又说，“你不需要去那样的地方做兼职，这样，也可以让我省点心。”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邹成浩提起，他看到别人向徐慢索要微信。

徐慢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甩脸走人。

“我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认为，你可以选择另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

原来，他所说的“轻松的生活方式”就是被他当成金丝雀养着，拿他的钱去挥霍，什么事也不干，在这点上，和上一世还真是如出一辙。

“江廷，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还是想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我想要的东西，我不想什么都依赖着你。”

“依赖我不好吗？”他说得理所当然。

“那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应该怎么办？”

有些情绪从身体的某处挣脱出来，现在的徐慢扯去了那层骗人的皮，显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她继续反问：“是苦苦地哀求你不要走，还是自甘堕落地像个废人一样活着？”

江廷愣住，他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谈论到这，也不明白为什么徐慢的情绪激动起来。

他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曾经离开过。”

徐慢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江廷，我希望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思想独立，经济独立，灵魂独立，有各自的生活，没有谁依附着谁，这才是我想要的平等。”

那张银行卡被徐慢放回桌面，江廷大概没试过被人这么拒绝，脸色比窗外正下的雪还要冷上半分。

徐慢担心自己做得太过火，走过去抱了抱他，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江廷，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动，但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江廷应了声，不置可否。

窗外的雪簌簌地下，徐慢在雪中离开。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她走上马路对面那辆公交车，从他视野里消失。

忽然间，他明白了自己情绪失控的缘由。

他意识到这是一段不对等的关系，徐慢那番话让她明白徐慢没有依赖他，是他开始依赖徐慢了。

他对徐慢的占有欲日渐强烈，日渐扭曲，甚至他希望徐慢成为他的笼中鸟，金丝雀，被他豢养在家里，只能被他看见，只能为他歌唱。

—

徐慢从坐上公交车后，立刻给吴经理发了辞职的短信。

她发了很长的一段话，感谢他给自己这个工作机会，也很感谢他对自己的关照，但是因为学业的原因，只能选择辞职。

是的，她不能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不是因为江廷刚才的三言两语，而是因为她不想生活在江廷的监控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仔细。

再加上，等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要开始着手找实习了，这边确实也忙不过来。

不到五分钟，她就收到了吴经理的短信，无非是那几句客套话，表示惋惜，顺祝她前程似锦，最后还友好地提醒她要珍惜现在的机会。她知道，这个机会自然指的是江廷。

很快，她就收到了上个月的兼职费，三千六百块钱，比她想象中要多。

而在徐慢提出辞职的那一分钟里，站在落地窗前的江廷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吴经理。

“江先生，您听说了吗？”

“什么？”

他此刻脸色并不是很好，并不想被旁人打扰，因此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徐慢刚才给我发短信说她要辞职，这事儿您知道了吗？”吴经理几乎是一收到短信，就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了。

紧抿的嘴角有了些许松动，江廷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她刚刚告诉你的？”

“是的，我一收到短信，立刻就给您打电话了，”吴经理眼珠子提溜地转，“您看我是应该同意呢，还是先放着，过几天再做打算？”

马路对面又来了一辆公交车，行人踏着地上的积雪陆续往车上走，江廷收回视线，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他回到沙发上坐着，盯着茶几上徐慢刚才使用过的杯子，杯沿还留着她的唇印，手指敲击光滑的桌面，顷刻间他有了主意。

他暗声道：“按照她的意愿来吧。”

“好，那我现在就回复她。以后江总记得和徐小姐常来这边做客，我们随时欢迎……”

电话挂断，江廷靠在沙发上假寐，回想着刚才徐慢和自己据理力争那一幕，她的神情像是真的要和自己割裂开来，幸好，走出门后，她终于想通了，还是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了。

胸腔里惴惴不安的感觉渐渐消失，他就知道，徐慢还是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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