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消息发出去后, 徐慢一直捧着手机等着江廷的回复。

她曲腿坐在沙发上，脑袋枕在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聊天记录的页面, 但过了好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室内静悄悄的, 和这个夜晚一样。

徐慢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反复回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视线定格在他发的那条：【如果你答应他了，我怎么办】

一开始小鹿乱撞的心情已经消减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中焦躁与烦闷。这人怎么能把她撩得七荤八素后, 自己倒先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慢越想越生气, 然后把这一页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了。

反正也睡不着，徐慢打开客厅的电视, 看起了一部将近二十年前的老电影《大鱼》，好莱坞导演蒂姆·伯顿的作品,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 每次看都会带来新的感动。

她刚看到电影里爱德华捧着一束黄水仙来到桑德拉家门前时，突然收到了江廷发过来的消息。

哪怕徐慢装作不在意，但还是很没出息地立刻拿起了手机。

是一条语音消息。

他的声音比这夜色更能撩拨人心。

他说：“徐慢, 要不要下来一起看月亮？”

他还发了一张图, 正是她窗户前那轮圆月。

霎时间，徐慢想起在《倾城之恋》里, 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那句“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电视都没关, 徐慢立刻穿上拖鞋跑到窗口往外看, 朦胧的月色下，有个人站在她家楼下正朝轻轻招手，连招手的动作带着一股绅士儒雅。

徐慢的笑容一下爬上了嘴角，她把窗帘拉上, 跑到卧室里套了一件针织外套，又站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

她恨自己昨天没有洗头。

走下楼梯时，徐慢脚步轻快，一颗心早就已经飞出这所残旧的房子，在打开一楼的铁门前，她站在原地呼吸了几秒，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那样明显。

可是门打开，见到江廷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又不争气地弯了弯。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他回答：“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

他的语调很轻，说话时，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那双眼竟比这天晚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徐慢觉得自己快陷了进去。

“我们在一起吧，徐慢。”

虽然早有预感，但在听到的那一秒，徐慢仍旧心跳加速了起来，幸好这夜色太暗，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得太过具体。

仅有的理智让她问出了心中的顾虑：“可是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了解你。”

“可我对你也并不了解。”

“关于江廷这个人，你想知道什么？”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认真严肃地开始了大段的自我介绍：“我叫江廷，津城本地人，今年三十三岁，身高185，体重76Kg，目前正在自主创业，上下班时间自由，周末双休，平时喜欢游泳射击和烹饪……”

徐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烹饪？你会做饭？”

“嗯，”江廷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做饭，刷碗，扫地，拖地我都可以。”

徐慢有点傻眼，这……这么贤惠的吗？

徐慢真的有点想问他，他的男德班到底是在哪里报的，真的应该送面锦旗过去。

“所以，徐慢，你要不要答应我？”

他向她伸出了手。

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徐慢反而有点犹豫了。

对方的条件这么优秀，她确实有些望而却步。

“江廷，我先说明，我这个人真的有很多很多缺点，我经常丢三落四，说话不经大脑，冲动又自以为是，而且我特别贪吃贪睡，懒惰成性，好几天不倒一次垃圾……”

江廷轻笑了声：“我知道。”

“？？？”

徐慢一脸疑惑，心想，这句你可以不用顺着我的话往下说的，真的是。

“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从前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不懂得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江廷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曾经做过一些错事，总是和重要的人错过，但这次不会了。”

话音落下，他抓住了徐慢的手。

“这次不会再错过你了。”

而此时，在徐慢的客厅里，电视上正播放到《大鱼》里最经典的那一幕，爱德华将附近五个洲的黄水仙买下来，只为了向他心爱的女人桑德拉求婚。

桑德拉对爱德华说：“你甚至还不认识我。”

而爱德华回答：“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认识你。”

—

徐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江廷在一起了。

回想起这一切，徐慢至今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心动到这中程度。

每天下班和他约会成为她一天里最期待的事情，她能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爱，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会用心地记住，甚至是她没说出口的，他却好像也知道她的内心所想。

他带她去锦府别墅，他特意煮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他带她去看津城博物馆的展览，那天正好有她最喜欢的艺术家在现场；

他带她去吃路边的烧烤，那家店的口味让她相见恨晚。

好像每一个细微的点，全都踩中了，他比她还要更了解她自己。

短短的一个月，他们有了许多难忘的回忆，她以前在恋爱心愿清单上写下的事，他都和她一起实现了。

江廷带她去津海最高的山上看日出日落，骑自行车载着她环行津海公园，陪她一起逛老城区的旧巷，他们站在古建筑面前自拍，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又傻又呆。

他满足了她以前所有对恋爱的向往。

她忽然觉得，她此前谈过的所有恋爱都不叫恋爱。原来，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他一起度过。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江廷，其实那天在医院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吧？”

江廷脸上的表情一下变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江廷眼里闪着泪光。

“对，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江廷淡淡地开了句玩笑，“在上一世，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

十一月末，江廷在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上遇到了沈斯远。

很凑巧，他刚在台上发表完简短的致辞，下一个上台的就是沈斯远。

两人迎面碰上时，谁的眼中都没有笑意，如同陌生人擦肩而过。

不过确实也是，他和沈斯远本就该是陌生人。

沈斯远上台发言时，江廷在台下第一排坐着，双腿交叠，后背靠在座椅上，是一贯的强势姿态。

他的发言江廷很认真地听完了，虽然他素来厌恶眼前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早前就听徐慢提起过，沈斯远的高考成绩原是可以上全国最好的学校，读最好的专业，但却为了津海大学承诺的巨额奖学金而选择留在了津海大学。

在现在的社会，出身几乎决定了一切，所有的社会资源都会向出身优越的人那边倾斜，残酷的游戏规则下，不靠家世自己闯出事业的人，万中无一，而沈斯远就是那个例外。

在出身与学校都比别人低了一截的情况下，还能打出一手好牌，他确实很优秀。如果不是因为他总是横亘在自己和徐慢中间，江廷想或许有一天，他会愿意与他成为朋友。

酒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江廷到门口接听了徐慢打过来的电话，她问他什么时候结束，她刚特意去学校附近买了烤鸡翅和钵钵鸡，想等他回来一起吃。

“你先吃吧，我还有一会才能回去。”在酒店门口的透明玻璃上，江廷看到了自己上扬的嘴角，他心情愉悦地说，“听话，你先吃，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不要吗？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徐慢好像有些失望。

“那你留一点给我，我回家再吃。”

徐慢的声音又恢复了雀跃：“好，那我先放厨房，等你回来我再加热一下。”

江廷刚挂了电话，身后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徐慢打来的？”

回过头，果然是沈斯远。

江廷神色略有变化，点了点头：“嗯，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沈斯远突然弯了弯嘴角，笑得苦涩：“她是不是又买了些垃圾食品，要带回家里吃。”

“嗯，你都听到了，何必再问我。”

江廷不想再与他多谈，但对方却仍旧站在他面前，没有挪动脚步。

“江廷，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就很羡慕你。”

江廷脚步停住。

“你的生活几乎是我的反面，你有良好的出身，你从小受到的就是最好的教育，你生来就被所有人簇拥，你锦衣玉食地长大，从不会为了金钱有关的事情困扰，甚至是你所谓的创业在一开始就有几千万的启动资金，但在报纸上，记者们却写着你是抛弃了家里的光环‘白手起家’。”

江廷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没说话却也没离开。

他倒是想知道沈斯远铺垫了这么久到底想说什么。

“上天总是这么厚爱你，你总是可以轻易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爱情。”沈斯远向他走近了一步，说完这番话他好像自己也变得释然了许多。

“我从前一直把你当成假想敌，我总觉得只要我能拥有和你一样多的财富，只要我穿上一样名贵的衣服，戴上名贵的手表，或许我和徐慢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但现在我知道，她对你的爱和金钱无关，她爱的是你这个人，是去除了一切社会关系后，最纯粹的那个你。”

“江廷，这才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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