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第一天, 江廷是在公司里度过的。
早上,他突然得知上个月和市政府的好几个合作方案都被突然叫停,他正忙得有些焦头烂额。公司所有高层都被紧急喊回来开会,在会议上, 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情绪积压到了爆发点, 最终他还是失控,在众人面前发了脾气。
他鲜有这样风度尽失的时刻,连门外都能听见他大声的责骂。
站在门口的周晁都被吓得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也正因如此,他没有及时将手机递给江廷。
现在这个节点进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不想当身先士卒的那个。
直到会议结束,江廷冷着脸从会议室里走出去, 周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等到江廷走入办公室里,他才惴惴不安地开口:“江总, 一个小时前,徐小姐给你打来电话,我看你在忙, 所以就没打扰你。”
大概刚才是真的气极了, 江廷没有伸手来接,只用眼神示意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眉宇间尽是疲惫的神色。
“嗯,我知道了, 你出去忙吧。”
周晁走后,江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高楼下的世界,他扯松了颈间的领带, 重重地呼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他不希望带给徐慢任何负面的情绪,在上一世,他就曾把工作上的压力带到生活中,让徐慢承受他无端的怒火。
想起过去那段记忆,江廷的心情更加的烦躁。
约莫半个小时后,江廷终于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手机。
在回电话前,他看到徐慢给他发了几条微信消息。
当他点进去看到徐慢发给他的那两张图片,脸色忽然煞白,一颗心沉到了海底,恐惧与不安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立刻拿起车钥匙跑了出去,站在门口的周晁被这阵势吓到,还没问出口,电梯的门已经关上。
这样严峻的表情,周晁只在那几年见到过,那是江廷人生里最消沉的几年。
—
开车去徐慢家的路上,江廷一直拨打徐慢的电话,可是她一次都没有接听,机械的女声一次次提醒他对方无法接听。
他想到了刚才那两张图片,那张破碎的画,以及那一对情侣手镯。
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即将要发生,可他却无力阻止。
他不确定徐慢是否想起了以前那些事情,也不确定她在知道这一切后,是否还会接受自己,还是再次待他如陌路。
他是不是会再失去徐慢一次。想到这,他的胸腔如同巨石堵在中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以为他已经破了这个死局,却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他恨透了这样的不确定性。
在红绿灯的路口,他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电话那头仍然是忙音。
到徐慢家楼下,江廷再次拨打徐慢的电话,这一次她终于接了。
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要徐慢还愿意和他说话,那就表明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尚未开口,就看到站在窗口的徐慢正望向自己,她说:“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见你。”
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与雀跃,她很平静地看着她,说着这一番话。
“发生什么事了?”江廷皱了皱眉,“徐慢,有什么事,我们见面的时候说清楚好吗?”
“不好。”徐慢顿了顿,又说,“江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喉结滚了滚,寒风里江廷的心也染上了风霜,他似乎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嗯,见过。”
“所以那次在医院见面,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江廷沉默了一会,应了声:“嗯,不是。”
“我下午发给你的那对手镯,那个‘J’指的是你吗?”
“是,”江廷声音干涩得几近沙哑,“是我。”
“所以我们以前是情侣?”徐慢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迷茫且不安,“那我们是怎么分开的,那你为什么之前从来都不和我说?”
江廷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心脏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过去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徐慢,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江廷几乎是在恳求她,“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徐慢那边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只有簌簌的风声灌入他的耳中,江廷的心里越来越慌张,声音也变得颤抖:“徐慢,我是不是又要……失去你了?”
对方就在这时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上,江廷在徐慢楼下等了一夜,看着整幢楼的灯一盏一盏在夜里熄灭,如同希望在黑夜里渐渐消亡,他数不清自己到底抽了多少根烟。
也是在这个寒冬的夜里,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
元旦过后,津城开始下起了雪,早上醒来,世界一片洁白,路边的轿车顶部都盖上了一层白雪,路上都是行人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天之后,徐慢几乎断了和江廷的联系。
她没有办法继续这一段被蒙在鼓里的恋爱,她讨厌被人欺骗的感觉,更不喜欢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这段恋爱总让她觉得幸福得不太真实。
曾经她以为她遇到江廷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现在发现这个馅饼也有可能是别人一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
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她丢失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江廷会对这讳莫如深。
她曾向沈斯远求证,可他也不愿告诉自己。
他说:“徐慢,虽然站在我的立场我应该告诉你这一切,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忘了那些事情对你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沈斯远越是这么说,徐慢越是好奇。
没有人愿意活在被保护的真空世界,最起码徐慢不愿意,因为那样的快乐和幸福都是虚伪的,就像是那些经过精心刻意包装的糖衣药丸。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很想念江廷,在上班下班的路上,在工作走神的间隙,在睡觉前闭上眼的那一瞬间。
望着路边的一棵树,她会想到他们曾站在那里接过吻,望着微信上她给江廷的备注“男德班优秀学子江廷”会突然陷入大段的沉默。
徐慢依旧如常地上班下班,可是心里始终空落落的,虽然她和江廷只在一起短短的三个月,但她承认江廷对她造成的影响确实很大。
或许真心地爱过一个人,三年、三个月和三天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就像《罗马假日》里只有一天的爱情,却足以回味一生。
在他们失去联系的一周后,江廷忽然再次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不再是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却笑着对她说:“你还记得那天在医院门口,我对你说‘来,聊聊我们的故事吗’。”
徐慢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要开始说了,关于你失去记忆的那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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