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廷在太平间里看到了徐慢的尸体。
他记起上一次见她是在婚纱店前, 她泪水涟涟地望着自己,说着那么绝望的话,而现在, 她被一张白布盖着,没有了呼吸。
九月的津城, 阳光明媚,可那阳光覆盖不到这里,他木然地站在这散发着森寒冷气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被抽干。
双手颤抖着拉开那一袭白布, 仅是拉开了一角, 眉眼乍露, 江廷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手实在抖得厉害, 心脏如同被撕裂一样难受。
邹成浩在旁边攥着他的手, 阻止他的动作:“阿廷, 别看了。”
邹成浩鲜少这样喊他, 这声称呼里是带着恳求意味在的。
“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邹成浩说。
话音落下时, 江廷已经拉开了那一袭白布, 邹成浩从背面看到他的手忽而一顿,继而肩膀不停地抽搐, 有眼泪砸在地上, 邹成浩几乎听见了眼泪落地那微弱的声响。
“徐慢——”
江廷只喊了个名字就已经泣不成声, 他想起了那些可笑的预言, 想起了他的自私与懦弱, 想起他的故作冷漠,他想起他曾说过要带她去月峰山,可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赴了约。
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她都不知道他也曾真诚地爱着她。
“徐慢,我那天说错了,我说没有我,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徐慢,其实活不下去的那个人是我……”江廷哭得是那样压抑且痛苦,连带着邹成浩都红了眼,“徐慢,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江廷弓着腰伏在她身上,情绪越来越激动,直到一旁的医生将他拉开。
邹成浩这一生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瞬间,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爱。
他想起那天他赶到警察局时,看到江廷跪在地上,抱着徐慢留下的遗物恸哭,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江廷,脆弱,无助,像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人,像失去了对生的渴望。
他对他说:“江廷,你不能这样,你要坚强起来,江盛还需要你,伯父伯母还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
他还记得江廷当时的回答,他说:“可我需要她。”
—
江廷把自己关在锦府的别墅里,所有窗帘都被拉上,白天与黑夜并无差别。
在这个房子里,已经没留下徐慢的物品,可江廷时常觉得徐慢还在,他甚至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他还想再见见她。
他想知道,那天他没接的那个电话,徐慢在濒临死亡前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某天夜里,他胃病犯得厉害,疼得快要痉挛,他满头大汗地找出药箱,看到那摆放整齐的药瓶,每一瓶药上都贴着白色的纸,写着服用的次数和功效。
那是徐慢的笔迹。
痛感更加剧烈,几乎将他淹没。江廷没有服下任何一颗药,汗水将衬衫全部打湿,在意识涣散前,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所房子里,可第二天醒来,他躺在地板上,安好无事,他反倒觉得遗憾。
此时,耳边响起徐慢搬离锦府时说的一句话:“江廷,我祝你这一辈子每次想起我都会良心不安。”
竟一语成谶。
徐慢葬礼那天,江廷第一次走出了锦府别墅。
在徐慢的葬礼上,江廷见到了乔耀星,徐慢的前男友。
对方显然也知道他是谁,葬礼结束后,他朝江廷走了过来,主动给他递了一根烟。
“来一根?”他说。
江廷稍稍一愣,接下了那根香烟,却也没抽,只夹在指节。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
江廷不语。
“不过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消瘦了很多。”乔耀星虽是在笑,但眼神里的悲伤掩藏不住,他像是最近这段日子才学会抽烟,因为抽烟的姿势太不熟练,没吸几口,就被自己呛到。
“徐慢提起过我?”江廷问。
“嗯,提起过。不过就算不提起,我也知道你是谁。你应该知道我和徐慢是画室里认识的,她以前为你画过一幅画。”
“什么画?”江廷忽然停住脚步。
“你不知道?她说要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乔耀星看着眼前的男人情绪猛然激动了起来,他说话时都稍有迟疑,像是怕刺激到他,“你知道那一次作画的主题是什么吗?”
江廷看着男孩的脸,眼神茫然。
“那一次作画的主题是‘我爱的人’。”
……
一个月后,江廷终于在津城一个破旧的画廊里找到了乔耀星那天说的画。
那是一副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所画的油画,可那神态与模样画得实在太像,掩盖了技法上的所有缺点。
江廷刚走进那间画廊,那老板就将他认了出来。
画廊的老板已年近四十,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满是遗憾地说起关于这幅画的故事:“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女孩长得很漂亮,鹅蛋脸,眼睛很大,她那天突然跑来说要把这幅画卖给我们,一开始我是不想要的,你也知道,这幅画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作品,可她又说可以免费送给我们,因为她画的是她前男友,她实在不想再看到他。我是看她可怜,才意思意思地给了她几百块。”
江廷以二十倍的价格买下了这幅画。
画就挂在客厅中央,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有时候,他会对着这幅画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又哭又笑,宛如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有时候,他会看着这幅画莫名流泪,邹成浩有一次来找他,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提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有时候在公司里他会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甚至有时候连周晁的名字他都忘了,他变得很健忘,也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安然入睡是什么时候,他总被噩梦缠身,梦到徐慢的次数越来越少。
—
在邹成浩的劝告之下,江廷去看了心理医生。
在催眠的作用下,他终于梦到了徐慢,但那个故事不像是他和徐慢所经历的,因为故事的开头发生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街灯昏暗,她被雨淋得半湿,坐上了他的车。
那个梦很悠长,像讲尽了一生的故事,那个故事过程不算美好,可结局是好的,他看到在教堂里,徐慢穿着婚纱,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梦太真实,醒来时,江廷发现眼眶湿润了,因为他发现他不愿醒过来。
他将梦里经历的一切告诉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对方告诉他:“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
江廷心里释然,那天夜晚,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医生的解释给了江廷许多慰藉,几乎每个月,他都会来这里接受心理治疗,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梦到徐慢,梦到平行时空的他们过着美好的生活。
他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
在江廷三十八岁那年,邹成浩终于收心,听从家里的安排结了婚,第二年秋天,他的小孩出生。
江廷去喝了小孩的满月酒,邹成浩说他作为孩子的干爹,也应该抱抱孩子,不然孩子长大了不亲近他。
江廷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他抱孩子的姿势并不熟练,但也全神贯注着,生怕自己弄疼了她。
当怀里的婴儿冲他咧开嘴笑,江廷的眼眶霎时红了。
本来,他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曾经他以为金钱很重要,名利和地位很重要,可到头来,他发现为了徐慢,他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他发现得太晚了。
席间,邹成浩对他说:“你也该考虑考虑你自己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江廷摇了摇头,仰头喝了半杯酒,没有说话。
邹成浩没有再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江廷都不会再听,在这件事上,他前所未有的坚决。
江廷四十岁这年,事业发展得正旺,正好碰上好时机,江盛集团的股价由此大涨,他在富豪榜的排名也一路上升,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所有杂志采访的热门对象。
他四十岁的生日宴自然也备受瞩目,所有社交媒体都在猜测届时邀请什么名流到场,传闻他在这一天会公布一件很重要的事,而这个猜测也让他的生日宴变得更受关注。
而那天,他却没有如期出现在现场。
邹成浩去找他的时候,当他推开卧室的门,发现江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邹成浩嬉笑着推了推他的身体,喊他别睡了,赶紧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呢。
江廷没有反应,邹成浩啧啧了两声,笑着骂了两句。
他走到窗边给江父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担心,他已经找到江廷了,就在锦府别墅里。
挂了电话,邹成浩转身往屋里走,还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桌面上放着的药瓶,脸色变得煞白,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
这一瞬间,他有了不好的联想,几乎不敢走上前。
邹成浩颤着声地喊江廷的名字,仍然没有反应。
他拼命摇晃江廷的身体,整栋别墅都传来他绝望的嘶吼……
*
江廷自杀了,在他四十岁生日那年,
在他事业最如日中天的这一年。
他留下的遗书很简单,只有两行字: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我想,我欠她的是时候要还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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