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芜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面前两人都打懵了,裴宴临见面前小郎君的左脸瞬间红肿,他目光狠毒,一把抓住俏春娘的手腕。

“你敢打她?”

俏春娘挣扎不已,嘴上仍是得理不饶人。

“打他怎么了?那香粉胭脂都是娘子们抹脸用的,怎么能给你一个臭男人闻来嗅去,好不知耻!”

黑袍少年怒气上涌,手上又用力三分。

“哎哟,你快放开我!瞧你这个郎君长得倒是标致,怎的对女娘出手如此狠毒?”

宋宛辛顾不得脸上火辣烧痛,赶紧伸手去抓少年的手。

“不怪俏掌柜,原是小辛的要求无理了些,裴兄快放手吧。”

远远的,段檀越瞧着小郎君左脸已经肿起来,上面四根手指印通红,不禁眉眼下压,薄唇微抿。

裴宴临自然也瞧见了宋宛辛脸上的五指山,气得墨眉倒竖。

“向她赔礼道歉!”

“绝不!你快放开我!来人呐!”

“赔礼道歉!”

沁芳斋门口三人争执不下,惹得围观的人愈发多起来。

这时,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郎君可是遇到麻烦事了?”

众人寻声回望,见一白衣郎君仙姿玉质,面带笑意。

瞧见他的一瞬间,宋宛辛将手抽回。

檀越哥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檀越走上前来,向俏春娘略一俯身道:“不知我身旁这位小郎君需要多少香粉汁子,谭某替他将账结了便是。”

“不用……”宋宛辛还想拒绝,白衣郎君只朝她温润一笑,随后三喜急忙走上前去,将银两递给俏春娘。

俏掌柜得了银两,这下子脸色终于好看了,她瞧着面前郎君个个英挺俊美,眉目清亮。

“这还差不多,诸位郎君稍等,我让伙计把东西包好送出来。”

这些时日,自己有意避着不去找他,也不去想他,却不想在这里遇见,宋宛辛喜上眉梢,早已将脸上红印忘到九霄云外,她凑到段檀越跟前,眼里是藏不住的欢欣:“多谢谭郎君相助,这些脂粉膏子值不少钱,小辛以后赚了钱再来还与郎君。”

“无妨,”段檀越瞧着这双眼睛里满是笑意,不过几十两银子已是千值万值,“我知晓小郎君要这些东西是查案之用,若是能帮苦主尽快寻到贼人,就算是为黎民苍生之用了,不用还。”

“话虽如此……”

两人正说着,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既然谭兄如此大义,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一把接过伙计递来的提盒,拉过宋宛辛往外走。

她只能远远的朝段檀越点头致意,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白衣郎君临风玉立,饶有兴致瞧着远去的两人。

“主子,出城的马车来了。”

“走吧。”

**

捕快班房里,屈少瑾正将手中关于绣三娘一案的卷册反复翻看,一个木制雕花提盒“咚”的一声放在桌上,抬头看来,裴宴临脸色发黑,将身后少年拉进房内,不发一语。

打开盖子,一股浓香扑面而来,这里面中夹杂着草木的味道和各类花粉的香气,叫班房内一众大老爷们皱紧眉头,纷纷以袖遮面。

“这是什么?”

宋宛辛还在想着段檀越方才帮她一事,满心欢喜跃然脸上,直到裴宴临愤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才陡然回神。

“案子不办了是吧?三娘尸体不找了是吧?你要真这么喜欢那个谭越,现在就把这身仵作的衣服脱了去找他去!”

“我何时说了不办了不找了?再说这身衣服本就是我自己的,这仵作做与不做,都脱不得,真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了你,非要这么针对我,害得我脸又开始疼了……”

看着屈少瑾递来疑惑的眼神,宋宛辛摆摆手,将提盒内的瓶瓶罐罐一个个单拎出现细嗅。

连着嗅了七八个,当将一个天青色小瓷瓶放在鼻尖轻嗅时,她眼神随即一亮,再细细复嗅,却又现失望之色。屈少瑾几人见着她将所有的小瓶一一闻来,皆又放下,便知结果。

“这个小瓷瓶里的味道最像,却又有些许不同,原先那个味道更浓一些。”

“许是临时换了配方?”

裴宴临声音冷凝,淡淡然看了宋宛辛几眼,随后开口:“屈捕头把人抓来,一问便知。”

“抓人也得有个理由。”

黑袍少年双目微眯,脸色森然泠冽,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在她铺子里搜出杀人凶手所用之香,她若是不配合,不正好说明她与那贼人里应外合,沆瀣一气吗?”

片刻功夫,被抓来的俏春娘怯生生接过瓷瓶,只在鼻尖一嗅,立即又了眉目。

“这……这是我铺子里最普通的蔷薇水,这几年前前后后卖出去过不少,我哪里知道都有谁用过呢?请官爷明察!”

“这蔷薇水乃是近几年番邦商贩交易所得,根据兄弟们方圆近百里的摸排,只有你的铺子里有。且我听闻,你铺子还接一些定制香膏汁子的生意,即是定做,怎会对过手的蔷薇水没有印象?你若不如实交代,老子就只有把你当作杀人凶手上报县丞老爷!”

俏掌柜一改方才的嚣张,此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官爷明察!这寻常的蔷薇水确实没有一一登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个俯身行礼道:“对了,我方才想起,在方才两位官爷带走的脂粉里,确实漏放了一个,是客人专门定做的蔷薇水,送来制香的蔷薇花瓣淡粉微黄,我此前从未见过。”

宋宛辛心头一跳,果然是她从未见过的花,看来这个定做的蔷薇水多半就是她要找的香。

“这水可还有?定做之人又是何人?”

不愧是梵城有名的追风捕头,一个时辰左右,屈少瑾又压来一风韵少妇,与俏掌柜跪在一处。

“姓甚名谁,一一道来吧。”

妇人抬头,一股浓烈的蔷薇水味道立刻钻进宋宛辛鼻子,她与屈少瑾对视一眼,对方接到眼神,确认妇人身上就是她那是在盗尸的地方所闻到的味道。

“奴萧杏芳,是杏春苑的老鸨,方才来的路上官爷已然将事情原委告知与奴,”萧妈妈说着,跪了磕头,想必平时还是见过不少大世面,此刻面不改色,娓娓道来,“这朝霞色的蔷薇花是奴从一番邦商贩手里买来的种子所得,只有奴的杏春苑里有此花,且也是奴将花瓣交与沁芳斋掌柜,定制特殊的蔷薇水,作为招揽顾客,喷洒在姑娘们衣衫发间之用。若是按官爷所言,盗走绣三娘尸体之人身上有这种蔷薇水的味道,奴倒是知道一人。”

此话一出,刑狱房内三人皆是一惊。

萧妈妈其人,行事果断,薄情寡义,可见一斑。

“萧妈妈倒是撇得干净,你为何对绣三娘一案颇有耳闻的模样?我又怎知将尸体连夜转移的不是你呢?”

萧杏芳缓缓直起腰身,垂目轻笑:“那绣三娘,奴原是见过一次的,她那次来得匆忙,走得也急,且她向奴问来的人,与官爷要找之人,是同一人。”

“谁?”

萧杏芳眼神凿凿,颇有几分不忿。

“奴苑里的姑娘——清芜。”

清芜其人,原是梵城外一个种地老叟的幼女,十年前她哥哥病重,爹爹为保家中香火,将她卖给杏春苑换了钱银,如今已是十八的年纪。

按萧妈妈所说,清芜自幼长在妓院,心思却是单纯好骗,常被其他姑娘抢走客人。

半年前一个书生打扮的郎君点了她作陪,而后逐渐与之相熟。

原本那人自称穆郎,直到上个月,萧妈妈在杏春苑门口撞见来门口寻人的绣三娘,私下留了个心眼问询,才知道那穆郎原是三娘的夫君李木。

“三娘当时在门口,俯身瞧着她夫君在大堂搂着清芜喝酒。我原以为她要像往常的那些娘子一般,冲进去摔杯断盏,大吵大闹,没想到她自始至终只是瞧着,在李木转身的瞬间还生怕他瞧见自己,抽身躲了起来。”

她那时柔弱破碎的模样,便留在了萧杏芳脑子里。

她像极了另一个曾经不争不抢的自己。

后来听闻她不见了,接着又说是死了,但尸体没找着。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萧杏芳少有的泪水划过眼角。

萧杏芳谈及绣三娘时的惋惜,与谈及清芜时得到恨铁不成钢之色,皆落在宋宛辛眼中,她知道这个萧妈妈是性情中人,对于绣三娘一案,她一个局外人说不定看得更加通透。

“那便劳烦萧妈妈多帮忙,助我们早日找到绣三娘的尸首,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

杏春苑内。

对于萧妈妈突然被捕快带走,众姑娘还聚在大堂焦急等待,清芜心中有鬼,躲在房中没有出来。

宋宛辛三人带着一小队捕快进了妓院,接着搜捕、问询,很快将清芜压在房内。

原以为她是那种骄奢傲气的娘子,没想到却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只有在捕快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时,她才微微皱眉。对于三娘尸体被盗当日清芜的行踪,她只说自己身体抱恙,向萧妈妈告假去了医馆拿药,因自己经常看病的大夫远在城西,她便借了苑里的马车,自己驾马车去了城西的药铺抓药。

宋宛辛问起当时她所穿衣物鞋袜,一一找来,连同当日所乘马车,一并带回衙门。

深夜,烛火幽暗,少女伏身案前,将少女的衣衫和鞋袜放置案上,看得仔细。

黑袍少年拿着饼食走进衙门,刚巧与回来的屈少瑾碰到一起,便一起推门而入。

“如何?小辛你这里可有结果了?”

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娟秀小字,穿差服的少年接过看来,也从怀里掏出一页书信。

三人随即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笑了。

萧杏芳: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当然,我是说绣三娘,像清芜这样的傻姑娘,能清醒些已经是奢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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