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霎时便觉得宁姝窈这是受了委屈,不然方才大气都不敢出,定是裴湛那小子干的好事。
“你放心,此事有我做主,裴湛定不会辜负你。”老夫人信誓旦旦保证,宁姝窈点头如捣蒜。
一刻钟后,宁姝窈随老夫人至前厅,宽敞的庭院中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许多人,众人围在卫侯和裴湛身边恭贺见礼。
见裴湛没空理她,宁姝窈也不想凑过去,便同老夫人找了个脚疼的借口去人少的地方休息了,别的不说,这侯府的点心倒是不错,尤其是这鲜花饼,酥地掉渣,还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她一口一个吃的起劲。
前头坐着一桌贵女,皆是京中家世不凡的未婚娘子,为首的是薛国公的孙女,着丁香色襦裙的女郎,头挽飞天髻,珠翠耳珰无一不是价值千金。
薛妙云认真地扶了扶发髻,她今日特意换了最好看的衣裙,额间还贴了花钿,又挺了挺腰身,自信裴湛定然会对她另眼相看。
“姐姐今日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唉,裴相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一桌子贵女低声瞎起哄,薛妙云脸颊浮起两团红霞,含羞带怯的抬起眼眸对上裴湛的视线。
裴湛朝这边看了一眼,又蹙起了眉头再次瞧了一眼,随即松下眉头,同身边的同僚继续搭话。
“裴大人害羞呢,薛姐姐不妨胆大一些?”薛妙云旁边的贵女开始拱火。
“别瞎说,我虽与裴大人是旧识,但也许久未见了,但怎好当着众人的面去叙旧。”薛妙云故意这般说,果真又引起了旁人的几声哎哟。
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自她的死对头宁姝窈下狱后,她迎来了人生巅峰,过往总是被她压一头,这回总算是翻身了。
不过旁人都这般说了,薛妙云还是打算去打个招呼,不然若是过后裴湛以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不认识她岂不误会。
这般想着,薛妙云站起了身,熟料下一瞬裴湛竟往这边而来,贵女们低垂着脑袋拽了拽薛妙云的衣袖,薛妙云嗔怒地瞪了她们一眼,随即抿了抿唇,一声裴大人欲唤出时,裴湛径直略过了她……
薛妙云牵着笑意僵在了原地。
“你在这儿做甚。”裴湛拉着脸站在宁姝窈身前,一脸不高兴,宁姝窈觑着他的脸,微笑:“我替二郎尝尝这鲜花饼。”
“你又替我尝了。”裴湛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
“我只是叮嘱你一下,等会儿我要同同僚寒暄议事,你不必跟着,自己就呆在这儿,哪儿也别乱跑,确保我和容青都能看见你,旁人问你不必说什么,装傻就成。”
“知道了。”宁姝窈乖乖的回答,双手放在膝盖上,保证乖乖听话。
裴湛看她还算听话,转身离开了,宁姝窈继续投入到吃点心中。
旁边的薛妙云看见后气坏了,打量着“平平无奇”的宁姝窈,旁边的贵女赶紧说:“那女郎是谁,是裴相的丫鬟么,瞧着倒是一副丫鬟的面容。”
薛妙云脸色好看了些:“谁知道,过去会会便晓得了。”
裴湛正同吏部尚书、卫侯卫世子闲谈,这时府上的小厮突然凑上来耳语,卫侯脸色一变,同其余三人低语,随即裴湛便对容青说:“看好她,我去去便回。”
容青应下:“是。”
随即裴湛便与卫侯他们离开了,方才小厮说那位亲临府邸,已在书房候着,叫几人不必声张,如今的新帝出身武将,行事不拘一格,时而做出叫臣子汗颜之事,这不,眼下便在卫老侯爷的书房内琢磨卫侯的墨宝。
容青打了个哈欠靠在郎庑下,视线紧紧地锁着宁姝窈,百无聊赖。
瞧见几位女郎坐到她身边,迟疑了一下也没在意,这种场合若是不社交也会引起怀疑,他便继续盯梢。
薛妙云落座宁姝窈身侧,浅笑着问:“这位娘子倒是面熟,不知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原本只是客气的话,宁姝窈呆了一瞬,警惕的想摸自己的脸,自己失忆,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难免会稀里糊涂,随后又想到脸皮上还盖着一层面皮,心平气和:“我是大众脸,姐姐大约是看岔眼了。”
薛妙云觉得她嗓音不似寻常女郎一般纤细动听,有些粗嘎,顿时面容有些嘲讽。
“哦,这样啊,不知娘子贵姓?与裴大人是什么关系。”薛妙云的语气里含着若有似无的高高在上。
“我是裴大人的表妹,从老家投奔而来。”她没有多言,只按照雪茶教给她的说。
表妹?这表妹可真够表的,亲戚是出了几服啊,这么一副土包子的样儿,薛妙云捏着鼻子顿时满脸嫌弃,旁边的贵女顿时道:“你可知我们薛娘子是何人?”
“不知道。”宁姝窈老老实实说。
那贵女嗤笑一声:“裴大人光风霁月,容貌冠绝京城,像薛娘子这般才貌的娘子才配的上,小娘子,你若是识相,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罢,免得日后出丑丢脸。”
她话里的隐喻宁姝窈没听懂,但却听懂了那句哪儿来回哪儿去。
回哪儿去?诏狱?
那不行,她再也不想回那地方了,宁姝窈顿时满脸警惕:“我不要。”
她干脆的话语让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薛妙云微微冷下了脸色,在她瞧来宁姝窈无异于在挑衅她,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你这土包子,还真是大言不惭,就凭你这副模样还想攀高枝儿,做梦。”薛妙云气得要命,恨恨瞪了她几眼,碍于场合,没有发作,起身离开了桌子。
其他的贵女瞧见薛妙云被气走了,心里对这土包子表妹又嫌弃了几分,存着讨好薛妙云的心思,太中大夫家的娘子孙若雪朝着婢子使了个眼色,那婢子悄声离开。
宴上已经开席,侯府的小厮穿梭在庭院中,雪地里吃酒,别有一番风味,四司六局的人有序的端着菜肴往上送,容青站在郎庑下,便有有眼色的小厮端了一碗热酒送上来:“小哥暖暖身子。”
容青也没客气,端过来便和他攀谈起来,这么个空隙视线便没在宁姝窈身上了。
没过一会儿,有婢子凑在宁姝窈耳边说:“娘子,裴大人有请,叫您过去。”
宁姝窈也没多想,便起身随那婢子离开了,却未曾注意到孙若雪他们亦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她被带着越走越偏僻,侯府七绕八绕,幸而雪已经扫净,行路没有太过困难,她忍不住问:“这位姐姐,还未到吗?大人眼下在何处啊。”
婢子听到粗嘎的嗓音,翻了个白眼:“乖声跟着便好,莫问那么多。”
宁姝窈无辜被斥,有些不大高兴,怎的侯府随意一个下人都能如此,生了不想去的心思,婢子见宁姝窈磨磨蹭蹭的不说,还在走神,忍不住急了:“唉你走快些,大人都等急了。”
“哦。”宁姝窈走的快了些,没一会儿就被带到了一座假山下,那婢子匆匆说了一句:“你且在这儿等等。”便如泥鳅一般滑走了,剩下宁姝窈一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突然哗啦一声,一盆冷水从旁边的假山上而降,兜头浇在了宁姝窈脑袋上,大约是不知从哪儿打的水,还有一片荷叶,盖在了她脑袋上。
宁姝窈的发髻被冲的歪了,发丝覆面,她扒拉掉脑袋上的荷叶,面无表情的吐掉了嘴里的水。
假山后面传来嬉笑声。
“怎么样怎么样,泼着了没?”
“低声些,免得叫人听见,这下叫这土包子不自量力,就该吃些教训。”倒水的赫然是方才的孙若雪,脸上笑意自得,扔掉了手中的桶后同旁边三人说,“走吧,不必管她,看她能不能走回去。”
嬉笑声渐远,宁姝窈丧气的拽起层层叠叠襦裙忿忿用力一拧,冷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怪她倒霉又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就是个小土包,怎么还有人欺负她。
一阵寒风吹过她的身上,她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随手一摸,倏然睁大了双眼愣在了原地。
糟了,她脸上还贴了一层假脸,雪茶说莫要碰水便无事,眼下一盆水浇下来半张脸皮耷拉在脸颊上,宁姝窈手足无措,她试探的往脸上贴,发现耷拉下来的已经干掉了,贴也贴不上。
她又不敢出去,怕人瞧见,身上又冷又难受。
眼眶顿时浮上了一层水雾,但是估计到哭,只会让脸皮掉的更快,她吸吸鼻子,仰头望天。
眼下,只得寄希望于老相好把自己救出去了。
容青一碗热酒下肚,浑身都热了,他余光一暼,发觉原本的位置人影全无,顿时心头一咯噔,起身往席间而去。
宁姝窈确实不见了,容青后背都发寒,她呆里呆气的,万人一个不注意被眼熟的人认出来,大人会被牵连的。
他尽量低调地穿梭在人群,瞧见薛妙云还恭顺的上前询问:“薛娘子,在下相府一等侍卫容青,方才见我家表娘子与您同席,不知去了何处。”
薛妙云听见相府眸色一亮,随即听闻是来寻那土包子的,便懒懒道:“我怎么知道,方才我并未注意。”
容青急得满头大汗,并叫了几个小厮去寻,而自己去书房外守着,只是书房外有金吾卫的人守着,他近不得身。
好半响,书房门开了,率先走出一位年轻的郎君,眉宇深沉,气宇轩昂,容青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众卿留步,朕便不耽误卫卿过寿了。”年轻的帝王负手离开,裴湛眉眼疏朗,余光一瞥瞧见杵在一旁的容青,蹙眉:“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叫你瞧着人吗?”
容青憋红了脸:“主子,小娘子不见了。”
“你怎么看的人,什么叫不见了。”裴湛心头一咯噔,下意识思考莫不是有人守株待兔,随后又暗想不可能,假“宁姝窈”还在牢中候着呢。
卫祈粗枝大叶:“不必担心,左不过就是这么块儿地方,人定不会丢,仔细找找便好。”
裴湛扶额无语,深觉今日带出她来便是个错误,万一被人认出来……
但,换个角度想,既然她在装傻,怎么可能会被人骗,擅自离开,只可能是自己走,所以,她又瞒着自己去做什么了。
裴湛气得要命,又生怕大张旗鼓的惹人惊疑,目光沉沉的落在前头:“卫世子说的有理,不必大张旗鼓,我也一同去寻。”
裴湛:一把抓回来,揣怀里,让她再不敢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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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是大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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