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渭洲,禹城,一家客栈。
“小二,上壶好酒,再来桌小菜。”
“好嘞,您稍等。”
时黎放下手中的包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们听说没有,汴梁最近出了大事了!”
方才坐下,就听见隔壁桌的几人凑在一起,说着八卦喝着茶。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闻汴梁城死了个人,变成了冤魂四处吓人,还掳走了官员之女!”
“什么?竟有此事?!你快细说于我等!”
闻言时黎喝茶的手一顿,眨巴着眼睛思考隔壁桌方才在说什么。
“据说那个冤魂还是那位相国的女儿,被困在深宅内无法逃离心灰意冷才引火**,死后怨念不散四处作乱。”
“就连太子和定威小将军都被她吓得到如今都缠绵病榻呢!”
“嚯!竟恐怖如斯!”
隔壁桌又是一阵唏嘘声。
片刻后,又听那人言。
“此事还不算,那作乱的鬼魂还抓走了礼部尚书之女和鸿胪寺管正之女,将她们几人折磨的不像样子呢!”
听到这,时黎抬眼看过去。
看这些人的打扮,也不像是汴梁人士,怎么说的跟真的一样。
隔壁桌一人注意到了时黎的目光,拿胳膊怼怼身旁的人。
余下几人都纷纷朝时黎望过来。
“这位小哥,瞧你气度不凡,不像是我们渭洲人啊。”
其中一人端着酒碗上前搭话。
时黎礼貌笑笑,做样子的端起自己的茶碗。
“我的确不是渭洲人士,此行是来探亲。”
那人见到时黎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话茬子,直接坐到时黎对面。
“那你路途可曾听闻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来与我们听听?”
时黎淡淡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一路行来,并未遇见什么,怕是不能让几位尽兴。”
他们闻言,兴致缺缺,转身就要离去。
巧在此时,时黎的菜上来了,还有一壶好酒。
酒香弥漫,馋的人魂都要丢了。
时黎见他们这样,开口留人:“几位大哥若是不嫌弃,便坐下一起吃些吧。”
他们立刻摆手拒绝。
“你我非亲非故,那多不好意思。”
时黎笑着招呼小二又要了几个空碗,给他们每人都倒了一碗满酒。
“你我都是大虞子民,五湖四海皆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如果几位兄台过意不去,那便同小弟说说那汴梁的事情。”
时黎十分随和客气,倒是让他们刮目相看。
那些人也不再推诿,和时黎围坐在一起。
“小兄弟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将来是干大事的人,不过你为什么对汴梁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时黎笑着回答:“没去过汴梁,听闻那里遍地生金,心之向往。”
“加之适才不经意听闻几位兄台说起汴梁之事,颇为好奇。”
话音落,那些人哄堂大笑起来,倒是让时黎面上平添一些窘色。
“你这小兄弟倒是有趣,那汴梁虽是天子居所,却也不能真的遍地黄金啊。”
几人夹了满满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酒,这才继续说着。
“不过我们刚才说的,可都是真事。”
他说着,神秘兮兮的靠近了一些,满口的酒气。
“我有个兄弟就在汴梁当守备,方才我说的,都是他亲眼见到的。”
时黎挑着眉毛哦了一声,又给他碗里添了不少的酒。
那人见到时黎这么上道,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五日前,汴梁那位相国遗留之女引火**。当日夜里太子殿下和小将军就吐血三升缠绵病榻,这不是被恶鬼缠上了还能是什么。”
“我那兄弟领命去收拾被烧毁的房宅,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幽怨的哭喊声,可见那位小姐死时十分悲戚。”
他说的真真的,就像是自己见过一样。
“这还不算,据说这位小姐死前还见过几个闺中密友,临死前还在和她们谈心。却转头就将她们给掳走,至今都没个下落。”
时黎敛下眼眸,面上浮上一丝不解和震惊。
池泽和莫星辰吐血三升昏迷不醒?
他们怎么可能,平日里不是身体很好吗?
“小兄弟?!”
他们几人见到时黎沉着脸不说话,还以为时黎是被吓到了。
“你莫不是被吓到了,大男子汉还怕鬼怪不成?”
时黎抬头,脸上的震惊和不解消失殆尽,再次挂起礼貌笑容来。
“我只是在想,那被掳走的小姐们是何下场。”
她没死,所以鬼魂注定也不是她。
那么宁芙她们,又是被谁掳走的。
时黎临走时把她们叫来,不过是为了借她们的口将自己病重将死的消息宣扬出去,好让外人都知道她心灰意冷。
但如今,宁芙却被人绑走了,至今未归。
能在汴梁城内绑走一品官员之女的,怕是官衔手段远在礼部尚书之上。
时黎细想几人,汴梁里现如今也唯独有那位吐血三升缠绵病榻的太子能做到了。
“能有什么下场,不就是一个死呗。”
几人谈笑间,就将最残忍的一面吐露出来。
“那位相国究竟是怎么倒台的,汴梁那些当官的可都知道的最为清楚,如今被留在汴梁的女儿死了,那位相国还能坐得下去?”
“莫说是什么鬼怪出手了,这世道就连鬼怪都不屑来瞧一眼。”
他说完,将碗里的酒一干而净,脸上泛起红晕,说话都有些摇头晃脑的。
时黎眸子沉沉,望着他们只是笑着给他们添酒。
这顿饭时黎并未吃多少,却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她离开后汴梁的变化。
结完账后,时黎拿起包袱走到客栈门口的小吃摊买了两个包子,就站在角落里等着。
不消片刻,方才和她闲谈的几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互相搀扶着往一处小巷子里拐。
时黎一口塞下最后一点包子,跟了上去。
这些人走进巷子里,一改面上的醉态,各个脚步飞健。
“爷,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他们站在一处拐角的阴暗里,对面似乎站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人。
那人穿着不俗,腰间更是挂着一个成色极其温润的玉佩,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都告诉她了?”
“您交代的事情不敢不尽心。”几人弓着身子,谦卑至极。
“只是下奴不懂,为何您要如此拐着弯的行事,且下奴瞧着,那位小公子也并未全信的模样。”
对面那人淡淡开口,声音是说不上来的温润好听。
“不需要让她全信,只要把事情告诉她就好。”
“她那么聪慧,定然知道该如何做。”
此人说话语气,倒是和她十分相熟的样子。
可时黎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而且他们口中,掳走宁芙的不是太子,而是她那早被流放的爹。
思量片刻,时黎转身离开。
这些人做的局太过明显,明摆着的请君入瓮。
她如今武艺并不高,若是在这里被逮到,那可真是走投无路。
时黎转身骑上自己的小马,打算先离开禹城。
她如今虽然离了汴梁,却又没有彻底离开汴梁管制之下。
还不够远,要再远一点。
来到禹城东门,远远的就瞧见城门口多了许多守备兵。
他们手中还拿着画像,一个个的抓着路人比对。
“不好……”
难道是来抓她的?
是池泽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时黎握紧缰绳,还是逐步靠近了东城门。
“你!下来!”
刚靠近,就有守备兵走上前来,对着马上的时黎招手。
时黎翻身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
“官爷,有什么事?”
那守备兵低头看看手中画像,又看看面前的时黎,一阵沉默。
时黎捏着包裹的手忍不住颤抖,心里更是狂跳不止。
“你瞧着,有些面熟。”守备兵抬头,幽幽开口。
见状,时黎赶忙赔笑:“小人打小都被人称为大众脸,谁看我都觉着眼熟。”
时黎笑着上前,探着头去瞅他手中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十分清俊的面庞,很明显不是她。
时黎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更加真诚了。
“大人在这里辛苦了,这些是小人孝敬给您的茶水钱。”
那守备兵见到有银子,面上的态度自然是软了下来。
他又比对几眼,确认时黎不是画像上的人后就放她离去了。
“快走快走。”
时黎连连点头,牵着小马驹离开了禹城。
殊不知时黎走后,守备兵们又收到了一副画像。
而这次的画像上,正是时黎的脸。
“陆路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如今拿着的还是汴梁的行文路引,如果池泽他们想到什么,在关卡处设伏,她就算是白跑了。
时黎找了一处渡头,用马驹换了一艘画舫,雇佣船家送她南下。
不管那画像上的人是谁,她也不敢再走陆路。
船上不比陆地,一直晃得时黎头晕眼花,只能早早入睡。
画舫行过渭水,突然停在了江中心,船家更是不翼而飞。
“怎么没动静了?”
因为颠簸,时黎没怎么睡着,此刻耳边更是少了流水声,也少了那摇摇晃晃的感觉。
当下就感觉不太对。
从枕下摸出一枚匕首,时黎将它藏进袖口,又将枕头塞进被窝里,做出有人睡在上面的样子。
随后就躲进了暗处,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船身突然摇晃几下,紧接着就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此刻登船?
难道说他们察觉不对,已经追上来了?
时黎压低自己的呼吸,手中握紧了匕首。
舱门被推开,外面的风灌进来,船舱内的烛火瞬间被吹灭。
一个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带着血光的长刀。
身影越靠越近,时黎更是压低了自己的呼吸。
那人走到床前,挥起长刀毫不留情的砍向床榻。
或许是意料中的触感和鲜血没有出现,男人愣怔一瞬,随即猛然掀开床褥。
下面哪里有什么人,不过是堆放着的枕头。
下一瞬,寒光一闪。
时黎手中的匕首精准的命中男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看到时黎的面目,更没发出一点呼救声。
时黎一把抓过他的衣摆,堵住喷血的伤口,将人丢在床榻上。
这次,床上是真的有人了。
“张老三,还没好吗?”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船舱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时黎刚想说话引人进来,黑暗中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进黑暗之中。
“别出声。”
男人低低开口,双臂抱着时黎,一手捂在时黎的唇上。
身后传来的温热以及男人在她颈间的呼吸都让时黎浑身起鸡皮疙瘩,被迫的挣扎着。
“唔……”
男人闷哼一声,抱着时黎的胳膊骤然收紧。
他竟低下头,咬在了时黎的肩膀上。
肩膀传来剧痛,时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挣扎的更加剧烈。
此时,舱外的人久久未得到回应,这才觉察不对,朝着舱底进来。
“张老三,你在墨迹什么?”
他声音低哑,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扫视整个船舱。
床上有人躺着,身下还有血,可就是没见到他的同伴张老三。
时黎和那男人躲在暗处里,也看到了来人的长相和装扮。
“潜林卫的人……”
时黎认出了这人,是定威将军麾下的潜林卫小头目仲图。
难不成是他们真的发现了?
是莫星辰要杀她?!
仲图手握长刀,十分谨慎的走到床前,猛然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并不是这次他们要杀的对象,而是张老三。
“老三!”
他顿时大惊,面上带着悲伤,扑到张老三的身上。
在看到张老三是被利刃贯穿咽喉一击毙命后,仲图眼色瞬间冷冽起来。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出船舱。
见人走后,时黎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几只火把被丢进舱内。
船舱里本就放着谷物干草,此刻更是被一点就燃。
“唔唔唔!”时黎剧烈挣扎着,想让身后之人松开自己。
可谁料身后那人竟靠在她的肩上昏死过去了。
时黎咕扭着身体,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腕都被这人硬生生的捏红了。
死男人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此刻火焰已经烧到了床边,浓烟弥漫在整个船舱内,让人呼吸不畅。
此时再不跑可就没得跑了。
时黎捡起地上掉落的包裹,刚迈出去一步,却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倒在角落里的男人。
“……”
思索片刻,时黎转身拖拽着男人,推开窗户将人丢了下去。
那男人在一瞬间惊醒,猛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的抓住时黎的手腕,连带着将时黎也拖下了水。
仲图并未走远,此刻听到水声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
“人在水里!”
“别让他跑了!放箭!”
箭矢如同雨点一样落入水中,尽管时黎潜入水下,可还是被射中。
鲜血在水中荡漾开来,形成一朵朵的血色花瓣。
“下船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仲图一挥手,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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