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话间夏景轻已将仇盈盈点穴,继而他哀求地望向秦若影:“劳烦大嫂,先带盈盈躲进暗间,千万不要出来。”
随后他扭动一处机关,将她们掩入其中。
“走!”
百般无奈的秦若影只得迅速背起仇盈盈,无力地看着那道孤影提刀消失在眼帘。
对方人多势众,夏景轻怎能力敌!
秦若影不由得瞳孔紧骤,于漆黑一片中,指腹悄然擦过怀中人的润颜。
“别怕!”秦若影贴在仇盈盈耳畔低声安慰,待觉察到对方颤栗剧烈,遂用力抱紧她:“一切自会——”
然而话音未落,外面即传来刀剑相驳的撞击声,劈里啪啦的激战……越发令仇盈盈泪落不止。
一墙之隔,浑身是血的夏景轻被逼至一隅。此刻他神情颓疲,整个人异常落魄。
“还不肯束手就擒?”隔着诸多打手,满面阴鸷的连宜磨牙愤恨地瞥向他。
头也不抬的夏景轻舒然冷笑,强按住流血的胸口嘲讽:“凭你,休想!”
下一刻连宜霍然推开身侧的随从,看似文质彬彬的他一把拔下佩剑,毫无风度地怒骂:“贱妇去了哪里?你二人确实相配。一个臭名昭著,一个不守妇道,我真是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
“你根本配不上盈盈!我与她清清白白,倒是你表面正人君子,实则无耻——”
闻声,连宜冷酷地挥挥手。
旋即暗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一直竭力抵抗的夏景轻肩头霎时殷红如梅,他抚着宽刀昂头半跪着,不屈不饶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生死何惧!”
“嘴巴倒硬的很!”连宜阴毒的眼眸里迅速闪过炙热的杀机,他嘴角上扬,提起剑尖便对准面前人的脸颊:“生就一副下贱的勾人脸,想来你们父子惯以色相——”
“连宜!”怒目而视的夏景轻,拼尽最后一口气提起淌血的宽刀。
“有活路你不珍惜,偏要下山!”恨意席卷大脑,连宜恼羞成怒地嘶吼:“即使我不杀你,早晚有人要取你的狗命。你和你爹皆不识时务,本来念在少时情谊上,本少爷留你条贱命。可你竟敢招惹我的女人,夏景轻我要你生不如死!”
眨眼功夫,快如闪电的利剑狠厉地将那张俊面划的千疮百孔……
“哈哈哈,没了这张好脸,看那淫·妇还会怜惜你吗?”言毕,连宜嫌恶地随手抛了剑,森寒地斜睨着地上人:“夏景轻!且看我如何恣意玩弄那仇氏贱·女!”
此时,隐于黑暗中的秦若影清眸深邃的仿佛结了层银霜,愤懑至极的她紧攥着无声痛哭的仇盈盈,心乱成麻酸楚苦涩。
待到外面彻底没有动静后,她忙飞身冲出去救夏景轻。
可惜对方伤势太重,不仅面目俱损,就连气息都十分微弱。她只能暂用玉酿液稳住其心神,然后将他们安顿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就在她心急如焚地寻找郎中时,不成想反被清风阁几个小弟子捉住了。
傍晚时分,残阳凄瑟,天边很快层层墨染。
反复检查着眼前人,柳湘目光犹迟疑地看向小师妹:“嫣儿,确定吗?”
叫嫣儿的小少女,其实还有个“大丫”的别名。
“绝对是干娘!”
不同于大丫的欣喜抹泪,浑身动弹不得的秦若影满目幽怨。
“干娘,终于找到你了。大师姐说我们阁主一直想见你,这下好了咱们都能去清风阁了。”
大丫这孩子果然没有变,一如既往的疼人且蠢笨,殷千陌看来不怎么会教孩子呀!
急得眼泪都要飞出的秦若影,此刻只恨口不能言。要知道山洞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伤者,她简直欲哭无泪。
“大师姐,瞧干娘激动的,要不也让师傅收她为徒吧!”
乱不乱辈且不提,但她秦若影死都不做那殷千陌的劳什子徒弟。于是五官越发狰狞的她高扬着下巴,浓睫乱舞地疯狂挤眉弄眼。
“你——”柳湘见她神色焦灼难堪,遂替她解了哑穴。
顾不得喘气的秦若影,当即话不成声地急催:“快帮我请个大夫,十万火急有人等救命呢!”
柳湘一脸茫然地凝着她,生怕此乃对方蓄意逃跑的手段,于是她和其他几个师妹丝毫不为所动……双方陷入僵持时,街上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微风姐姐!”柳湘恭敬地上前,其他弟子亦随之行礼。
听完她们的解释,满脸冷漠的微风侧身拽起缰绳:“此女交给我,你们速去仇府禀报。”
秦若影忙打起精神,然而还未开口就被那微风粗暴地提溜上马。旋即对方更是不由分说地夹紧马腹,瞬时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于是再也忍不住地狂吐。
“停下!”
话音未落,微风嫌弃地拽起她的衣领,扬手将其扔了下去。
跌落在地的秦若影顾不上痛,匆忙处理着自己,稍后愤懑地指责:“好你个小丫头!殷千陌都不敢这么对我,你竟——”
“少废话!”谁不知尊主还在闭关。
“我必须去救人!说来清风阁算什么名门正派,来日见到殷千陌,我定得好生盘问她……”
蓦地心头一紧,微风渐觉有些不对劲儿。
难道阁主在外行走,用的是尊主的名号?那眼前这个伪装成半老徐娘的秦若影,究竟与阁主什么关系?
难道真像细雨所说,对方许是窃了阁主的紧要之物。不然成日痴迷武艺的阁主,为何唯独特别关切她……左思右想,微风的语气便在不知不觉中温软:“咳!秦姑娘……去哪里?要救谁?”
这人武艺一般,料她也跑不了。
秦若影删繁就简地一番叙述,此前她真看不出来这个粗鲁女子,原来亦如此热血飒爽,不愧是殷千陌的人。
“还不快上马!”
马鸣尘飞扬,目瞪口呆的秦若影哑然地看着对方用武力连“请”三个大夫,随后更是从腰间扔出一捧碎银,在人群哄闹里从容顺走一辆马车。
车内坐着三个无精打采面如菜色的老郎中,车外赶车的秦若影则托腮打量着前方,久久陷入沉思。
这真的是江湖道义所在的清风阁吗?
前有随心所欲铁面无情的殷千陌,后有这个行事如切瓜砍菜般的第一随侍微风……很难想象她们阁主尹千雪能好哪儿去!
总之秦若影打定主意,日后尽量少招惹清风阁的人,尤其是别遇到那个名扬江湖的狞山冰雪莲。
一行人赶了很久,终于抵达某处山脚,微风回眸遥问:“这里?”
“对!”随即秦若影点燃火把,将他们带进山洞。
冰冷幽寂的暗角,双眼红肿的仇盈盈正死死抱着毫无生息的夏景轻,她神情麻木憔悴,垂眸含泪不语。
天寒地冻,衣衫单薄的娇小姐却毫不在意。眼前一幕使得素来心外无物的微风,都不免动容:“仇小姐……”
“有劳大夫们好好诊治,事后必有重金酬谢。”秦若影高举着火把,洞内瞬间亮堂很多。
三位郎中看到伤者皆骇了一跳,眼前这位血人莫说面目惨烈,实则就连经脉都断了。
惶恐不安的郎中们耷拉着脑袋,瑟瑟发抖地齐齐摇头。
“大夫,不能救吗?”微风说着探了一下这人的气息,之后便攥拳默默走到一侧。
心力交瘁的仇盈盈骤然歪倒,头重重磕在石壁上,鲜血当即顺着额角往下流。
秦若影急忙撕破衣裳,替她掩住伤口。
“抱歉!”
放走郎中后,微风扶额悲叹,嗓音低哑:“其实仇大人很疼爱小姐的,月前他特意修书清风阁,希望借助江湖势力帮您摆脱婚约。可没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
宛如行尸走肉的仇盈盈,眼泪不停地滑落,她俯身凝视着怀里面容可怖的男人,爱怜无比地贴着他的额头,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秦若影侧眸望向半空,神情极为殇惋:“仇小姐但请节哀!”
恍若惘闻的仇盈盈,愣了许久方嚎啕大泣:“为什么!为什么?”
“仇小姐——”
“大嫂,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
初遇夏景轻时,她不过闺阁一娇女。身为太傅的爹爹虽刚正严肃,但对她极为宠爱。明明已过云英待嫁之龄,爹爹却从未逼迫她成婚。
夏末时节,她与祖母上山礼佛,归途遇见了野游至此的连宜。
那轻浮浪荡的连宜见她姿容婀娜,遂起了轻薄之兴,好在后来迫于她的身份不敢造次。但从那日起,她便深居内宅,再不敢外出。
本以为噩梦终散,岂料连宜家世显赫,竟借祁阳侯之力颠倒黑白,言说他们私定终身,金銮殿上求圣上赐婚。
推拒不得的爹爹,不仅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还得同厌恶之人做姻亲。这桩孽缘就此结下,她是死也不愿嫁到并州,也绝不倾慕卑劣小人连宜。
期间她试过自杀,但畏怕累及家人。于无人体察的深渊里,她夜湿罗枕咬牙忍受,含恨盼着成婚当晚血溅洞房。
直到寒冬的某天,带着面具的高大男子闯入她的书房……自此,她的人生终于迎来一抹烈阳。
外界妖魔化了的鬼面郎,其实是夏景轻的师傅。那个恶名昭著的采花大盗,素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但也幸得他救助了夏景轻母子。
若非恩师被孔雀山庄毒害,常年隐居深山的夏景轻恐怕至死也不会下山。
他不出世,自然也不会那么痛苦。
夏景轻生父乃前朝江南才子——夏惜栾,十六岁即惊才艳绝举国扬名,当时国都多少达官显贵贪慕他父亲的才色。
然而夏惜栾为人清高孤傲,不仅对权贵不假辞色,还尤为挚爱自幼相伴的贫寒东邻女。
就这样,俊美如斯的桀骜儒生不明白乱世里节气比纸薄,无辜卷入党争案,落得个横尸街头……
那东邻女多亏鬼面郎的相助,才能含恨带着幼子逃往深山,自此在以泪洗面中撒手人寰。
夏景轻一日未曾做过采花贼,他之所以阴差阳错寻至仇府,也不过希望借此逼迫孔雀山庄交出真凶。
后因在城中遭人暗算,他不得不躲在仇府里养伤。一来二去,他们才有了发乎情止于礼的交好。
嫁娶当日,他不忍她做下傻事,只得不顾生死地带走她……
石壁上人影摇曳,低喃的倾诉涌动着深恨。
秦若影扬起纤长的脖颈,寞然逝去眼角的泪花:“夏公子知道是连家害的他师傅吗?”
仇盈盈摇摇头,无比痛惜:“他始终不肯相信,毕竟他们两家曾是至交。当年连鹤天为博美名,使劲浑身解数与夏伯父结交,还费尽心机与之结义金兰,可最后害他们父子的就是连家。”
或许夏景轻怀疑过,但赤诚之子从不会恶意忌惮旧友,多少江湖侠客死在了所谓的自己人手中。
今夜月色朦胧,星光点点,丛林静谧。
以遗孀身份将夏景轻安葬后,情绪恢复的仇盈盈坚持回到仇府。
众目睽睽之下,连宜对她极尽羞辱,嘴脸丑恶中叫嚣着要娶她。
仇太傅自是不同意,誓言抗旨也要悔婚,岂料此时一直沉默的仇盈盈却含笑应允了。
那连宜笑得张狂,临行前在她耳畔放肆:“果真是贱妇!”
微风等人对此很是不解,唯有秦若影始终立在一旁,待人群散尽,她方迈步上前意味深长的叮嘱:“并州春风欲来,想来凛冬已逝。相识一场别无所赠,碧管胭脂祝夏夫人心想事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仇盈盈远赴并州之日,尹千雪亦从贤宁赶至。
垂柳溪畔,秦若影正与寻觅而来的青城闲叙,丝毫没留意远处长堤上有位驻足良久的红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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