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还书
姜芷微不愿与王峥再做纠缠,凭着记忆在一排排书架中找原先放地方志的位置。
她走在书架的间隔之中,烛火的光亮被古籍分割,光斑照在她的乌发上,王峥缓缓跟在她身后。
“这些少年郎都不知道你这皮囊之下有多么冷血吧?”然而王将军似乎还没有说完。
姜芷微找到了放书的地方,在书架的最顶端,她踮起脚,扶着隔板,却是还差一点。她抿了抿唇想,还是没有求助身后的人,想着找个矮凳算了。
可王峥并不是这么想的,安静的书房传出女子的惊呼,一双大手掐住姜芷微的腰,她双脚腾空,手扒拉着书架的隔板,像是被举起来摘桃子的小猴子。
“你放我下来!”
“不是要还书吗?”王峥只是如同举着练武的石块一般举着姜芷微。
“我劝姜夫人不要乱动,这书架可不结实,”他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过我也想知道若是惊动了府中人,见到当下的场景,才思敏捷的姜夫人,会找到什么样的借口呢?”
姜芷微气得想要咬他,料想他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是说我是个可恶的强迫你的登徒子呢?”他甚至好以整暇地拍了拍姜芷微的**,“还是会坦白你早就私下与我有过鱼水之欢?”
姜芷微忍着羞意将地方志放入书本的空隙之中,背对着王峥,冷声道:“我会一头撞死在书架子上。”
这并不是戏言,她两个都不会选。
腰上的手一松,她落到地上,却还是在身后人的禁锢之中,男人的两只手堵在她的耳旁,灼热的呼吸吹到颈子上,引起一阵颤栗。
“王峥,”姜芷微顿了顿,这些日子来的纠缠如同悬于头顶的斧子一般,“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两年的时光纵使是虚情假意,但这世上最天衣无缝的谎言便是掺着真心的,少年王峥被骗到,姜芷微也骗了丫鬟挽月,
——骗了她自己。
“你没带那只送你的簪子,”身后的人忽而提及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也有想过就这样算了的。”
王峥笑着,眼底却萃着毒,“但挽月,我实在是见不得你过的好。”
过的...好?
她怔怔地盯着书架上的灰尘。
啊,她现在有饭能吃、有酒也能喝,见了人也会露出笑容。
这便是好了吗?
姜芷微转过来身来,勾起了嘴唇,她手掌贴着王峥的胸口,他们离得很近,双眸相对,目光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蛇,像是在交颈缠绵又像是处于生死搏斗之间。
“说话这样夹枪带棒的,又一再提起如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王将军难道是对我余情未了?”她笑着将手腕架在王峥的肩上,另一只手指扫过他下巴上的胡须,“见到这些年轻俊秀的少年郎,可是拈酸了?”
时人多有蓄须,争相做着美髯公,大抵是成熟的男子想要将自己与后生区分开来,显出不一样的魅力来。
只是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并没有被广大夫人小姐所接受,在路上被掷以香果手帕的多是能看得清整张脸的俊秀少年。
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她风尘的做派,在姜芷微预料之中地甩开她的手。
“余情?,”王峥面无表情地又变成了那个黑面将军,“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两分吧。”
“但是你配吗?”他盯着姜芷微失去血色的脸,“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子的女人,依旧上了你圈套。”
“还真是可恨啊,利用过了,便丢在一旁,”男人高大的身影挡着跳动的烛火,看不清表情,“你不会觉得我真的会放过你吧?”
“那天晚上你说的是骗人的吗?”
姜芷微反问他。
那天在她耳边低语的,生死之际想起的女人。
王峥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即冷笑,似乎是在嘲讽姜芷微的痴心妄想:“自然是骗你的。”
“你这些年也学会说谎了啊。”姜芷微轻声说,她勾着嘴角,眼睛里映着光。
王峥在骗人。
他从前是不怎么会对挽月说谎的,一开始是不屑,继而是想会在人面前摊开肚皮的小狗一样,想要与人亲密无间,无需隐藏。
虽然人都会变,但积习难改,姜芷微仔细分辨着他话中的真假,像是吃鱼的人不想被刺伤又贪图鲜美的肉。
很难说清楚,她希望王峥哪一句是谎言。
是承认骗她是假的?
还是记恨她是假的呢?
“倒是你,姜夫人,有时候我也好奇你是怎么想的。”王峥抱着胸挡在女人的面前。
“你是有机会拒绝我,有机会逃跑的吧?”他的目光沉沉,“但是为什么没有更加激烈的反抗?”
“为什么不像那些贞洁烈女一般,露出羞愤欲死的表情?”
姜芷微只是抿着唇未有回答,他的愤怒如同打在了棉花上,这种反应如同烈火焦油让王峥的怒火烧的更高。
“姜芷微,这难到不是因为你于心有愧?”
恍若一盆冰水由头浇下,她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可有一刻想过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还是提起了。
“够了,王峥。”姜芷微克制不住地尖声道。
“啪!”地一声,王峥被打得偏过头去。
“你若是想我反抗,我现在就能打你。”姜芷微握着发麻的手冷静的出声。
他似乎有些被扇蒙了,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姜芷微现在想起那个孩子,那如同刮骨一般的痛感好像还在身体之中存在,恍惚地以为后来几年的平静时光才是梦境一般,痛苦地、煎熬地日子才是真实。
真实地让人几乎失去活着的勇气。
她和王峥的孩子,
——她的夺命剑亦是她的护身符。
“你既然恨我,就不要高看我,”姜芷微衣袖下的手在微微发颤,“我若是那种会后悔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今天的样子。”
她能一步步走到如今,除了百般筹谋之外,还有就是够狠心罢了。
王峥忽然放声大笑。
“原来不需要的时候,连装可怜都不会了。”
像是忽然之间看清了什么一般,说罢之后,便转身走了。
这似乎是一场迟来的争吵,应当发生在八年前,应天府结案的那个晚上。
只是那时候的她和姜正均在外祖家的马车上,匆匆赶往琅琊州。
身心疲惫地、狼狈地逃跑,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两家的大人处理,也没有勇气再见王怀川。
再见又如何呢?恢复了世家女的身份就能抹去曾经做小伏低为奴为婢的日子了吗?就能高攀上长安侯世子了吗?
她没想过,也不敢想,能和正均能离开那魔窟,便就够了。
王峥推开门,湿冷的空气吹起姜芷微的裙角,她轻轻靠在高大的书架旁。
“袁州到燕京的路不太平,我已应下你弟弟,要将你送到京城。”
他停在门口,似乎在等一些回应。
王峥与姜正均同朝为官,自兆康二年公案之后从未断了联系,毕竟王峥确是帮了他们许多。
姜芷微沉默半晌,强撑着笑意:“看来军饷吃紧,骠骑大将军也接这种押镖的活了?”
这大抵不是王大人想听的话。
“季大人也知道,你的行李已经安顿在我的车架之中了,”他轻声道,“这次姜夫人总不会再任性了吧。”
王峥一直对姜芷微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明明一天前还温柔小意的女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他不信挽月对他真的连一丝情意都没有。
可是姜芷微还是走了,甚至当面的告别都没有,就像王峥是一个无关的人一般,只能通过别人再了解到她的消息。
任谁都不会甘心吧?
明明还下着雨,带着水珠的油纸伞靠在墙角,王峥似乎是一刻都再待不下去了,径直踏进雨里,春日的雨水落在他的发上、衣衫上,贴在胸口,许是又要引得小丫头惊叫了。
姜芷微吹了蜡烛,站在廊前,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丝落下的样子映在眼底。
还真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原是找的借口早些去燕京,远离这个人视线,好好静一静心再去面对京城那些豺狼虎豹的。
离那所谓的祖母寿辰还有好几个月的日子,时间上是余裕到可以游山玩水找个喜欢的地方小住几日的。
但现在却是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两难境地了。
王峥和燕京苏家,她一个都不想应付。
只是若一定要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王峥。
但可笑的是她不敢细想其中的因由。
离开的那天,姜芷微才发现自己零零散散地采买,竟是攒了两车的东西,有些便于携带的干货吃食,有些搜罗来准备在路途中解闷的话本子,还有给弟弟一家带的手信,有些举家搬迁的架势。
之前那个半夜被王峥吓出房间的小丫鬟是姜芷微从琅琊州带来的,自然是要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季幼萱攥着帕子嘤嘤哭着,姜芷微弯下腰柔声哄着她,王峥骑着马在远处与季大人寒暄,借住了几月,又是朝廷大员,少不得依依惜别一番,攀些情分。
王峥骑马的样子是好看的,身姿挺拔,英武不凡,□□的那匹马看着也有些眼熟。
姜芷微看得有些出神,忽而感觉衣袖被轻轻拉了下,竟是苏夫人。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姜芷微:“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许是在府上的日子太过轻松惬意了,便不觉时间流逝。”谈到此处姜芷微也有些感慨。
“之前晋翎那小子唐突夫人了,”苏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忍住,帮着又再说了几句,“他...与家里人都说过了,对芷微你确实有几分真心。”
“只可惜我年岁大了些,”姜芷微笑着打圆场,她难得地说了句真心话,“这样好的儿郎找个年纪相当的姑娘相互扶持才好。”
话已至此苏夫人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适当地表达了做姐姐的关心:“晋翎他过几月许是要上京会考,我家在燕京没什么熟人,不知道时候夫人可愿扶照一二?”
“这是自然的,”姜芷微拍拍苏夫人的手,笑道:“受了苏夫人这么久的照顾,我倒盼着你们一家都能入京呢,好让我还一还这份人情。”
这自然也是客气的话,燕京的姜府从来不是姜芷微的家。
是的,就是狗血
也是有小红包捏~
宝们,下一章要两天之后了哈
为了存稿君的健康着想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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