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变大了，你看着身旁的他，愣愣的，几乎屏住了呼吸。

人都说周若若对沈弃玉的钟情，阂该是源于这一眼的情思。是呀，周若若怎会不动容，为冰壶玉衡之人那偶然的一丝温柔？

可这世上的这一刻，仅有你自己知道，你这一眼，不过是给“周若若会爱沈弃玉”的一个理由。那一刻，你骗的甚至不是沈弃玉。

可那些读者和弹幕后来都觉得，至少你骗了你自己。

——哈，他们懂什么，你要骗的分明是弹幕评论里嗑糖嗑傻了的孩子呀！嗑什么嗑，搞事情它不香吗？

“雪更大了，带伞了吗？”

“嗯？没、没有。”

“那便进来拿伞，再快点回去。”沈弃玉说，“本官辛劳一天，就不送你了。”

你就知道这狗男人不讲什么情面，你于是绝不和他一起再多淋一会儿雪。

沈弃玉甩了甩手，淡而自矜，而你抢跑一步挡着头顶躲到廊下抖落身上的白碎，回眸时正好对上还在雪中的他的视线。

他在雪中，黑发上、眼睫上，有雪落下又化，而他不急不躁。

你心里忽然就觉得遗憾。

唉，这男的，其实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可惜你与他没结果。

＊

一落雪，春节便也快至。

此处虽为一县，年味甚至比你现实生活中要浓郁一些，主要是大家平常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不得乘着这时候好好庆祝？白雪覆盖的地方，清闲下来的人们很是热闹。

你们难得的得到了连续七日休息的时间，但是因为你和乔夫在此处都没有家人可以团聚，遂还是跟着沈弃玉一起视察。路边有几个农人家的小孩子遇见了你们，他们认出来沈弃玉，笑嘻嘻地称其为神仙大人。

沈弃玉对小孩倒是没有什么官架子，他本就是一身常服，虽还是显得清贵些，但他的神情温和，倒也亲切可亲。

你很不识趣地顶着寡淡到贫瘠的容颜问孩童道：“那我呢？叫我什么？”

小孩子：“……妖怪姐姐？”

“……”

你的怒气在表面浮现，又化开成一个笑。

姐妹们，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的易容术很牛啊，才不是弹幕里说的那样动不动就“可爱”呢！

你笑了，对着他们捏紧拳头，就在小朋友害怕时，你张开了手，原本空空的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胶牙饧。

这是你现在所能买到的最甜的零嘴了，虽然比蜂蜜和麦芽糖更淡一些，但是有谷物的清甜，吃起来到是别有风味。你递给这群小屁孩：“呶，妖怪姐姐给你们吃糖，敢不敢吃？”

他们哇了一声，惊奇又害羞，犹豫着不敢接，你直接塞他们手里了：“不用客气。不过你们要是叫我神仙姐姐，我会更高兴哦～”

小朋友：“神仙姐姐！”

嘻嘻～你满意了，虽然你可是成熟的大人，才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呢。

你笑着直起身，一偏头，看见沈弃玉盯着你看，你对他一笑：“大人吃糖吗？”

他摇摇头，又问道：“戏法？”

刚才那一手啊？

你眨眨眼：“妖法。”

沈弃玉又摇头了。

你想到是过年，还是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这次倒是不遮掩：“以前跑江湖，吃饭的玩意儿，不算什么。”

他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回去后你和乔夫在县衙的“员工宿舍区”搓了个锅子，嗯，这个朝代是有“火锅”的，就是没有牛肉牛油，为了耕作，一般情况下无病牛的话就不能吃牛肉，倒是羊肉多的很。

受制于食材，没有辣椒的你们吃的是清汤羊骨锅底，你搞了点枸杞在里面，很是养生。

羊肉快好的时候，你一拍脑袋。

“怎么了？”

“我之前酿的屠苏酒在厨房忘记拿了。”

此时过节要喝屠苏，无非是是祛邪病之类的原因。乔夫对你酿的酒没有那么感冒：“那就不拿了，雪又下了。”

“不行，做人要有仪式感。”

你起身就要出去，油纸伞撑上，挡住漂亮的不行的雪。脱离屋中锅子的热气后，雪中清凉的气息扑来，你感到鼻尖凉凉的。等你到了厨房后，抖落了伞上雪，推门而进时意外地看见了沈弃玉有站在灶台前，目露难色。

“大人？”

你有些诧异：“不是说您要出去吗？”

县衙的厨子今日也是休息，你们原本听沈弃玉说，他是打算去食楼的，却不料在这时看见了他。

“雪太大了，有些不便。”

“哦。”

你站在边上，丝毫不觉得尴尬地看着他：你特别好奇他是不是想自己动手做饭。

同你大眼瞪小眼的沈弃玉：“……”

你承认你无辜迷茫的外表下有一颗看热闹的心，但沈弃玉此人即使看穿了你，也不会恼羞成怒的，他会想办法把你支开。

“周若若……”

“大人，你要不和我们一起过节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你打断了他企图支开你的话语，笑眯眯的。

＊

乔夫对于沈弃玉的到来有些惊讶，但马上又变成了平常波澜不惊那样子。

大概沈弃玉自己也很诧异于居然会跟着你一起来涮锅子，自进门一刻便显得有些拘谨。

咕噜噜的锅子热气腾腾的，你知道朝中宴席均为分餐制，但是在这一方餐桌上确实是会餐。不过你三人各有公筷，你仿佛没有看出沈弃玉的拘谨，反正你和乔夫就是该吃吃该喝喝。

沈弃玉……沈弃玉一会儿就放松下来了。

笑话，当初和你在路上，还不是一起吃干粮的交情？

他虽然矜贵，不摆架子的时候却又挺平和近人的。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他本也不是拘小节的人。

啊，这样一看，你倒是了解他了。你和沈弃玉好像也认识了挺久了呢……你和沈弃玉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沈弃玉听你发问，道：“五个月零九天。”

他说的包括了你们在路上所花费的时间。

那也约有一百五十九天了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你问：“大人，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吧？”

你笑嘻嘻说：“那大过年，若若可以向大人讨要新年礼吗？”

沈弃玉：“……”

失策的是，此时没有什么“红包”的说法。

沈弃玉：“我倒是有几本珍藏，不知你……”

你对此假装听不见，偏头问乔夫：“呀？好像该放爆竹了是吧？”

“还早着呢。”

“没事，我搞了好多，烧个好久都成。”

其实所谓的爆竹就是在火盆里燃烧竹子发出的噼啪声，还挺好玩的，沈弃玉在屋子里饮酒，侧着身子看着你俩在外放爆竹。

噼里啪啦并不吵闹，你透过火光看向沈弃玉，觉得在烟火的熏染下，这时候他才沾着点人气。

＊

最后是乔夫整理的餐盘，你陪沈弃玉回去，方便拿书。

当时，他在取书，而你顺手把用手捏的雪兔子放在了他窗外的边边上，是一打开窗能看见的地方，他看过来时，你对他笑：“有小兔子陪大人的话，除夕夜也就不会太寂寞啦。”

说不清沈弃玉有些发愣的神情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觉得你幼稚。

可即使如此你也并不以为意，更何况你懂的，文人嘛，总爱在团圆佳节思乡一下。如今彭泽他一个亲人都不在，怎么可能会不寂寞呢？

将心比心，你是会想家和家人的。

所以你对沈弃玉说：“大人别担心，你这么厉害肯定马上能回长安的。”

没等沈弃玉开口，你就接过了书，和沈弃玉告别，蹦蹦跳跳地走入了黑夜。

他好像想叫住你，但又最终没有开口。

黑暗中，你的笑容逐渐淡去。

你苦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书，随后慢悠悠地在雪中欣赏夜色。

你没有说错，沈弃玉的确即将回长安。

＊

十五日后的元宵夜，秦太师嫡子被仆人发现死在后院水池，死状诡异，犹如干尸，身上多撕刮痕迹。

死于佳节，本就是不吉利的事情，更遑论是这样的死法。

更可怕的是，当天秦府设宴，秦公子在宾客前借口离去到被发现尸体还不及一盏茶的时间。在此之间，毫无异常声响。后来在水池周边唯一可以称得上痕迹的，除了察觉不对的仆人的痕迹，就只有秦大公子在雪中直行的脚印。仿佛他是自己踏入湖中，而也是踏入湖中的一刹，被吸干了血肉。

因此案诡异，人皆言秦府有妖作祟。

＊

不出你所料，那群人根本对那案子毫无头绪，只因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思维局限：比如，秦大公子可能很早就死了，而那个一直活跃在秦府的“秦大公子”未必就是秦大公子。

或许有人也有相关猜测，不过……那实在是更细思极恐了。

二月春寒料峭时，远在彭泽的沈弃玉接到了长安的调令，奉旨查案。

说起来，你还记得那时沈弃玉的神情，似乎是开心的，但却又并不开心。

他爱此间的平淡清愉，却又不能放手长安的事端，只因他的事有时也并不受他自己控制。

一路奔波，近三月中旬时他才回的长安。

刚回长安，他便马不停蹄地直奔秦府。而那因为天气寒冷之故被封存在冰棺中的尸体尚可称之为保存完好，他因此得以察看。

秦太师人老成精，虽然有丧子之痛却能坚持两个月不下葬嫡子，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他要找到凶手，不顾一切。他虽然素来不喜沈弃玉，却也知道此事或许还要靠沈弃玉协助。

于是他问沈弃玉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相信这世上有妖么？”

彼时你默默跟在沈弃玉身后，见沈弃玉风尘仆仆，面色憔悴，眼神却是亮的很：“不信，世人作怪，藏头露尾，强推于妖罢了。”

秦太师仿佛这时才从一个太师变成了一个父亲，他终难掩悲色，于是说:“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此事便交给你!若是真相大白，你便是我秦府的恩人。”

秦太师的悲痛未必是假的，可后来再看他的行为，你想，这世上恶人也只有刀子挖到自己了才觉得痛罢了，什么怜悯，什么道德，那都是为他们所抛弃的。

你也是这时候才总算清楚，为什么自己做为画影时不爱沈弃玉。

他未必不知道秦太师为恶，却会相助；他未必不知道千家有冤，却无动于衷。

画影呢，未必不知他有他的为难，但怎能不介怀？

于是你又想，或许只有他真的处于画影的境地了，才能清楚知道你们的恨。

千若影所求，也非正义。

那不过是穷途末路者的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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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