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欺人太甚!”
“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可是揽月门掌门,竟就这么死了?”
永顺十年,妖王率妖族进攻揽月门管辖的虞城,仅仅三日,传承百年的老宗门节节败退,为护佑百姓保一方安宁,揽月门宗主于城墙上被逼自爆金丹,身死道消。
——此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一炷香传遍大江南北,令天下玄门修士愤慨不已,群情激奋!
传音符纷飞如麻,在空中结成蛛网,身为百宗之首的旭阳峰集八峰峰主议会,顷刻间做出决定讨伐妖族,支援虞城。
焦灼紧迫的氛围如潮水般将整座仙山淹没,哀仙长前辈之死的悲凉充斥在每寸空气中。
旭阳峰某隅,桐木铁骨铸就的书架顶天立地,满面墙铺满各种名家典籍、符箓秘术、修炼法门,午后烈阳从窗格间浇灌而入,几经折射铺散在木梯架周身。
只见那木架顶端坐了个少年,青袍逶迤垂落,银丝腰封内绣云纹,左侧悬一玉叶,少年手捧一本秘法经注,低头看得认真,精致绮丽的眉眼镀上层昏黄暖光,连轮廓都柔和几分。
耳边喧嚣不止的声音将其拉回现实,筑基期甲字班弟子江淮手捏折扇,絮叨不休,十句中有八句是在骂妖族其心可诛,猪狗不如,该入畜生道等云。
“沈师兄,那妖族如此嚣张,我们旭阳峰峰主会败吗?”江淮仰起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木梯架那人。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三月前沈衔星以一套流星飒沓的剑法通过考核,被选入宗门,听闻他无父无母,家里被场天火烧了,好在有一线仙缘,便来投靠旭阳峰,短短时间里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光是简单地望着他,便让人油然而生股亲近之意。
他生了副极好看的皮囊,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又终日以笑待人,几乎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要求,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长老们都说,除了受天道眷顾的修炼奇才叶鹤澜之外,沈衔星当仁不让的是玄门未来第二缕希望。
沈衔星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全神贯注地读着眼前的书,轻轻唔了声:“我想应当不会吧!”
“为何?”
阳光被分成数格静谧洒下,眼前这幕宛如某卷古画,少年是停驻在高梯上一只翩然静美的蝶。
沈衔星支着下颔,懒洋洋道:“妖族用兵奇诡常出人意料,可惜战力不足从不久战,妖族内里空虚,最缺的是晶石,虞城离妖界最近,想必此次便是冲晶石去的,此战不会久。”
江淮皱了皱眉:“可我听闻此次妖王亲自出战,他一手便可捏死十余个修士,还擅操纵离火之术,有他在我们很难赢吧?”
听到妖王二字,沈衔星终于偏了下头,侧脸映在薄薄暖阳下,皮肤几近透明,他微眯了下眼:“离火之术啊……那是有点难办。”
“午时阳气最盛,离火之术最盛,可若是子时便不一样了,离火会被压抑至最狠,”少年漫不经心地道,“况且水火相克,若是能寻到天霖瓶,妖王想必也会忌惮吧。”
江淮眼前猛地一亮,天霖瓶,那不正好是旭阳峰珍藏的法器之一吗,只是法器万千,没人想起来用它。
他惊叹了声,一拍脑袋:“师兄你好聪明!怪不得长老们如此器重你……长老们会想到吗?”
“不过是喜欢看书罢了,书中自有黄金屋。”沈衔星微微一笑,“天霖瓶峰主定然是带了的,不必担心。”
半个时辰前他在翠微长老面前提过一嘴,这老头稳重多了,虽也有些诧异,到底还是欣慰玄门出人才多一些。
“衔星,你和鹤澜两人日后定要互相辅佐,此等妖祸虽不足为惧,到底需长些经验教训才是,日后你们便是未来玄门的希望!”
他带着叶鹤澜正赶往商议的路上,匆匆交谈后便离开,临别前叶鹤澜似是回头望了他眼,意味不明。
啧。
为何叶鹤澜总用这种眼神看他?
沈衔星的视线复又落到眼前的江淮身上,对方欣赏又崇拜的眼神亮晶晶的,师兄长师兄短,还问他看这么久的书累不累,夸赞他是玄门的骄傲,日后旭阳峰首徒除了叶鹤澜之外,必然是他。
沈衔星回予礼貌微笑,首徒吗?旭阳峰若是真让他当了首徒,场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藏书阁到日暮时分就会关闭,在此之前他有必须要尽快搞清楚的事情。
少年继续枯坐看书,渐渐日影西斜,空气微凉,书架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横斜疏影,总在他身旁叽叽喳喳的江淮耐不住无聊,早就离开了。
正是战时,玄门内议论最多最为热闹的皆为妖王与虞城一事,没有人会在意这方偏僻一隅。
长久维持一个姿势使得身体有些发僵,毫无所获的沈衔星将书籍归还原位,脚尖轻踩木梯,飘然落下。
宏伟空旷的藏书阁内空无一人,也无人值守,沈衔星静默半晌,终是不甘心,他以手为笔在空中迅速画出道繁复晦涩的符咒,低声喝道:“寻。”
血色符咒如鹤鸟般晃悠着飞远,往更深更高的**区驶去,来回搜寻半晌,正欲搜寻第二遍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一拂,灵力本就所剩无几的符箓霎时消散。
不远处立着道颀长人影,蓝袍金封,内衬松柏纹,那人眉目沉静,泠然如雪,不笑时带有几分清冷孤傲,如玉昆山上经年不化的雪,端的是如圭如璋。
他淡淡出声:“已过酉时,何故停留?”
酉时乃藏书阁闭阁之时,所有人皆需离开,不得擅留。
沈衔星背着手,心底又啧了声,冤家路窄,叶鹤澜什么时候来的?他竟毫无察觉。
不过叶鹤澜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传闻他十岁便被神剑追着认主,此后又一路游历除妖,一时间名声大噪,是此批旭阳峰新收的弟子中最受倚重的,享有的特权自然比旁人多一些,藏书阁对旁人来说酉时需出,于他而言却来去自如,不受时限。
“师兄?”他一副乖巧的模样,“我来找几本古籍,未曾想耽误了时辰,这就离开。”
那道低沉清冷的声线在他即将踏出藏书阁大门时再度响起:“你方才用的什么术法?我从未见过。”
叶鹤澜目力极好,沈衔星方才所画的符咒不属于玄门中任何种术法,观笔走势,竟有几分……诡谲。
沈衔星只好停下,转眸微笑道:“此术法名为照微,我自己研究的不值一提的小术法罢了,师兄若是想学,我亦可以教你。”
“是么。”
那道长身鹤立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最终停在他身前,若有似无的霜雪气息扑面而来,混着丝淡香,带着点莫名的压迫感。
叶鹤澜望着面前之人,淡声道:“沈师弟博通古今,学识渊博,不仅知道此等幽微术法,连妖族习性及玄门不知名法器也一清二楚,实远非常人能及。”
沈衔星望着他,那双粲然含笑的眼眸微不可察一滞。
这便是叶鹤澜同其余人最大的区别了,明明是同一件事,旁人只夸他心细如尘,机敏广知,叶鹤澜却总能抓住看似寻常细节中的一点点异样,将其放大,其敏锐直觉,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让人意外的同时,亦让人不喜。
“师兄谬赞了,不过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不及师兄万分之一。”
叶鹤澜不再看他,微微踱步:“师弟方才在看什么书?”
他抬手一拂,方才沈衔星看过的书有所感应地朝其飞来,书封上几个龙飞凤舞大字:秘法千录。
瘦长手指捏住书脊,叶鹤澜道:“这便是师弟所学术法之书么?”
沈衔星简直用尽毕生演技才维持此刻表情不变,光影错落间,他上前半步,抬手摸到书沿:“自然不止了,不过若师兄感兴趣,我也可为你引荐一番。”
金乌西沉,苍穹如画,飞鸟呼啸着向远方而去,长风浩荡缥缈,拂过雕梁画栋的阁楼,掠过花纹窗格,轻抚过少年颊边碎发。
偌大的藏书阁内,只余他们二人,书架长影散在他们脚下。
本在低头看书的沈衔星徐徐抬眸,眼如弯月,唇角浅勾,此刻他们距离极近,近到几乎连呼吸都相缠。
“不过我倒是有件事很好奇,”沈衔星略一歪头,笑吟吟道,“能否请教师兄?”
“什么?”
“师兄如此关注我的一言一行,”他随手揭开一页,轻轻地道,“莫不是……”
书页随之翻开,字画俱全,活色生香,竟是以旭阳峰无人不知的圣水灵根叶鹤澜为主角,写的风月话本!
叶鹤澜眼眸骤然一缩,才扫两眼便将其猝然合拢。
沈衔星继续接上下半句话:
“莫不是见我是最晚入门的弟子,想尽下师兄职责?星不甚感激,不若我们今夜便一同翻阅此书,互相论道,师兄觉得可好?”
很久没有开文了,忐忑ing,应该是个相爱相杀的故事,每天晚上六点,欢迎收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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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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