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峰山脚,斋厨里。
自般若秘境开启的消息确认后,弟子们便异常兴奋,组队的组队,买灵药的买灵药,纷纷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他们寒窗修习如此之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若是借此机会能被哪位峰主看上,那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时间斋厨里满是热闹的气息,金丹以上的修者皆已辟谷,斋厨仅对金丹及以下弟子开放,因此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完全不用顾忌什么。
“听闻此次秘境结丹期的师兄们也会来……”
“啊?不会是我想的那两位吧?”
“就是你想的那两位,林姓师兄,”开口的那人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只怕这次秘境不太好过啊。”
他们谈话中提及的林姓师兄乃齐秀峰峰主林绝的两个儿子林达林瑜,此两人仗着自己身份只手遮天,恃强凌弱,暗地里欺压小辈师弟们也就罢了,在秘境中更是猖狂,凡是他所看上的天材地宝,皆归他所有,若是不服的,顷刻在秘境中教训,为此还闹出过几条人命。
自叶鹤澜入宗门后,上次初级秘境中他同几位乙字班弟子一同去了,出来后林达林瑜身上皆挂了彩,也不再如往常那般嚣张了。
为了避免被盘剥,后面再入秘境时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弟子们便逐渐抱起了团,组队互相照应。
江淮第一时间想找沈衔星组队,然而没想到的是,围在沈衔星身边的人门庭若市,若非沈衔星个子高,他几乎都要瞧不见他人。
对于这种场面,沈衔星倒是习以为常得很,他微微笑着,嘴宛如抹了蜜一般。
“不着急,慢慢来,别磕着碰着。”
“诸位的心意我都了解,但无论跟谁一队,都对其余人不太公平呢。”沈衔星叹了口气,似是陷入苦恼之中,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江淮后,不着痕迹地在人潮中挪移过去,手搭在对方肩上,“不若这样,交给江师弟好了,江师弟让我跟谁组队,我便跟谁。”
天降喜事的江淮:!
相较沈衔星,他们自然同接地气的江淮要更亲近一些,那些人果断放弃围堵沈衔星,呼啦一下便拿着灵石围住江淮,场面十分激烈,上回遇见这阵仗还是江淮刚满月那会儿家中为他办满月酒,一时间倒是让他受宠若惊。
终于脱身而出,沈衔星顺手整理了下衣襟和头发,有时候法力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譬如这般热情便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还好他是见过世面的沈衔星。
斋厨里热闹的不止一处。
与东南角相对的那处角落人也不少,只是大多踌躇不前,而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便是清冷如雪的叶鹤澜,他低头吃着面食,举止安静,一丝别的声音都不闻。
很显然,这些人也想找叶鹤澜组队,但他们不敢贸然打扰,叶鹤澜周身的气场总是与旁人不同,让人望而生畏。
沈衔星眼风一扫,默不作声地数了数西北角的人数,嗯,十六个,不及他这边多。
他颇为满意地离开。
而就在少年离开后不久,刚吃完面的叶鹤澜便抬起了头,他静静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意味不明。
出了斋厨,沈衔星一路往寝庐方向前去,此时阳光正好,盲肠小道旁开的尽是不知名的灵草灵花,旭阳峰高耸,直入云霄,对他们这些半入门弟子而言是那般遥不可及。
经过条岔路口时,一缕微弱声音忽的传入他耳朵里。
“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这声音如怨如慕,带着几分妖异,宛如有缕幽魂贴着人耳边说话一样。
沈衔星吓了个激灵,手指不动声色捏出法诀,准备唤剑,环顾四周,皆空荡无人,不远处的花草在风中摇曳,一切都与往日无异。
那声音顿了顿,再度响起,犹有不解:“连你也要杀我?”
这声音头回响起时,沈衔星便觉怪异,在听到第二句时,他蓦然确认下来,这分明是妖力!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从怀里摸出几道隐匿符悄然往近处飞去,四四方方将这片天地笼罩起来。
确认妖力不会扩散后,沈衔星才出声询问:“阁下是谁?我们曾经认识吗?”
那声音更幽怨了,仿佛遭到了负心薄幸一般:“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竟不记得我,我好难过啊。”
沈衔星:……?
他清了清嗓子,随手扔出道追踪符,顺着这道传来的妖力找寻过去,七弯八绕之后,最终符纸停在一棵树后的空地里。
空地灌木从生,时有鸟兽出没,杂草萋萋,无人打理。
沈衔星反复找了三遍,最终蹲下身,用手一寸寸摸了遍,才在矮草里发现截半死不活的木头。
巴掌大小的木头身上树纹斑驳,上半身金文流转,下半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有只妖异木瞳在黑气中若隐若现,方才的声音,便是它传出来的。
他定睛打量了会儿,对方身上微弱的气息唤醒他久远的记忆,他不太确定地道:“你是……知许?”
木头垂头丧气地一点头:“难为你还记得我。”
它原名温知许,约莫十多年前曾对沈衔星有过一饭之恩,那会儿沈衔星年纪小,便向它承诺日后此恩必报,没曾想再见便是现下光景,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人了。
不,准确来说,是妖,梨花妖。
梨花妖乃大妖,拥有千年修为,是如何落魄到只剩下段残木的?
联想到晨间听到的八卦,沈衔星眨了下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杀人了?”
“我不杀伯仲,伯仲却因我而死,我确系有一定责任。”温知许叹了口气,直勾勾盯着他,“此番前来,我是想托你办件事。”
“什么事?”
那木头费劲地从黑气中掏出片金叶子,递给他:“你能不能帮帮我,把这个递给无华尊者?”
无华尊者是八大峰之一的凌霄峰主,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合体期大能,世人对他褒贬不一,赞许者夸他救百姓于水火,曾以一己之力移山倒海,解决水患,救下数万条命,亦有传闻他曾犯下弥天大错,后受戒于凌霄峰十年,在此悟道突破,后便接管此峰,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是几大峰主里最不好相与之人。
既是旧友的嘱托,沈衔星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了过来,放置妥当后又问道:“那你呢?你如今这副模样,不宜在旭阳峰久待,现在到处都在搜捕你。”
温知许呆了呆:“可我已无处可去,应该没那么快搜到我吧?”
他如今只剩下半段木头,藏匿起来倒是省事,只是他过于虚弱,完全无法掩饰自己身上的妖气。
沈衔星思索了一会儿,抬手释放灵力笼在它头上,灵力自他掌心蔓延逐渐化为一把伞,严丝合缝地将木头包裹起来。
温知许只觉浑身如沐暖阳,丝丝缕缕温和的灵力如温泉一般,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些许。
手掌移开时,他望见少年人那双绮丽的眉眼,身后那轮金乌为他周身镀上层淡淡的光芒。
“对了,我如果见到他,我应该说些什么?”
温知许想了想,实诚地道:“你就跟他说,能不能帮我治好伤,然后再帮我找一位姑娘。他见了信物,自会知晓。”
从荒草地离开后,沈衔星换了方向,打算先去药庐一趟,就在这时他忽而察觉到半空中的灵力波动,非常轻微,却足够让人警觉。
有人闯入这方隐匿符护住的空间。
沈衔星手中捏住个成型的法诀,一步步缓慢朝灵力波动的方向靠近。
分岔路口处,海棠开得正艳,一抹雪白立于树下,长身鹤立,仙姿卓约,面色淡然。
或许是听到动静,那道身影徐徐转过来,往沈衔星方向瞧了眼,那人道:“沈师弟,真是巧了。”
捏住的法诀悄无声息散了,沈衔星一脸见鬼的表情,他虚虚扯出抹笑:“叶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鹤澜望向旭阳峰高处:“近日妖患作祟,长老们有心想要加强八大峰的护山大阵,喊我前去守阵。”
如今的护山大阵已经够变态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只有到夜半子时法力才稍微弱点,竟还要加强?
沈衔星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昨晚的事故,面上却露出关切无比的神情:“护山大阵确实极为紧要,现下又是多事之秋,长老们如此为弟子们着想,真是辛苦,不知道人手够不够,还需要帮忙吗?”
叶鹤澜从他那诚恳的脸上一掠而过,忽的靠近了步,缓慢地道:“沈师弟又是打算去哪儿?”
他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圣水灵根,连法器都是主水元素,当他靠近时,身上那萦绕的霜雪之息便扑鼻而来,宛如雪地冰莲初绽。
吃过亏的沈衔星第一反应是躲,这么冷的寒息也不知道收一收?迟早把那糟烂玩意儿落冰剑融了炖鸡汤喝!
全靠意志力撑着,他停在原地,面色不变地道:“我正准备回寝庐呢。”
怎料,叶鹤澜俯身凑得更近,鸦睫低垂,落下的视线如透明蛛丝般,一寸寸滑过少年的五官,淡色瞳仁近得倒映在对方眼底。
一时间沈衔星有点炸——
他们好像没熟到这个份上吧?姓叶的给他脸了?!
沈衔星稍稍后退拉开距离:“叶师兄这是何意?”
“沈师弟,”叶鹤澜淡淡地道,“你的身上,为何会有妖气?”
沈衔星背脊陡然一凉,心跳紊乱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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