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簌簌没注意到身后有尾巴。
在和风谷待了些时间，沈簌簌也对这些幻境排布多少有了些心得，不说完全避开，循着白日里走过的路往回走，倒也没遇上什么意外。
她悄悄地走，悄悄地回，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小树屋里，见似乎没有旁人注意到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特意去池塘里取了水，美滋滋地从储物空间里摸出艾凌给她打造的超大浴盆，放满了水，美滋滋地泡了进去。
下一秒，眼前却落下一道阴影。
少年颀长的身躯站在屋内，好似让整个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
沈簌簌微微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去了哪里？”
他居高临下的姿势，实在让沈簌簌感到有些窘迫，毕竟泡尾巴本该是一件私密且闲适的事。
见隐瞒不过，沈簌簌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我把莲子，种回去了。”她声音细微，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羞窘。
楚轻尘看完了全程，自然知道她去干嘛了，但此时仍是面不改色：“为何？”
“自然是因为……”沈簌簌看着已经快要离开和风谷了，随着幻境的消散，那个支游也已经消散了，这一枚莲子便是唯一他存在过的证据。
她吐了吐舌头：“本来我就不感兴趣的东西，说给你你也不要，留在自己身上还要遭人惦记，何必呢。”
楚轻尘却觉得不值：“你可以吃了。”
他看着沈簌簌的眼神，便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微微蹙眉：“待到莲子长成，那也不是支游了。”
“他的执念成就了幻境，当有人通过幻境的试炼，他便会荡然无存，若无人通过，他便会在那个幻境里不断重复从前的经历，周而复始。”
“或许你吃了，于他而言才更有意义。”
“什么才算有意义呢？”
沈簌簌看他，往常的少年如同一柄藏锋利剑，情绪总是深埋眼底，如同雪山之巅堆满积雪的苍松，透着远离尘世的冷冽。
但此时，或许是谈话的氛围还算温馨，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疏离。
“去想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才是最无聊的事。”
“我把莲子种回水塘，或许它会长成一株平平无奇的歧蝣，或许不会再生出灵智，都没有关系。”
“我把它留在和风谷，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我开心了，这就有意义。”
“这或许就是天底下最后的歧蝣了，让它好好地留在和风谷里，不也挺好么？”
树屋里燃着的是老式的油灯，橙色的火光映在少女的眼底，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润的眼神光，看起来无害且乖巧。
一对漂亮的尾巴，似乎略感紧张地摆动着，但此时的她，无疑是带着锋芒的。
那个往常看起来总是懒懒散散随遇而安的小人鱼，她的真实性情终于在此刻展露了冰山一角。
她本就随性而为。
眼前的小人鱼懒散又娇气，却热烈如朝阳，仿佛莺飞草长的四月天里初生的嫩芽。
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及时行乐”的安乐气氛，总能让身边人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楚轻尘许多次独自从冥想中醒来，都感到一种空茫的冷意，让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眼前的人却懒洋洋地说着：“去想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才是最无聊的事。”
坦然得过分。
楚轻尘垂眼，周身的空气再次变得沉默且寂静。
他的肩上，一直肩负着旁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有朝一日他注定要以身殉剑，镇压鬼门之中源源不断爬出来的妖鬼。
这便是帝剑传人的宿命。
在懵懂迷茫的年纪，他也曾有过不解，如果最终的结局，注定是以他一人的性命，换天下人安乐。
又何必让他经历这一生。
修炼、除妖、断情绝爱仿佛都是为了一个旁人自小灌输给他的目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
那一刹那，沈簌簌似乎在眼前如同天上冷月般的人身上，感知到了类似难过的情绪。
沈簌簌摆了摆尾巴，溅起水花到他身上。
带着一身冷郁气息的楚轻尘却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揪住了她作乱的鱼尾。
沈簌簌：QAQ
那一瞬间他身上外露的情绪好似成了沈簌簌的错觉，下一秒他又再度变成了那个难以捉摸的帝剑传人。
他的指尖泛着冷白的光，不轻不重地揪住了她的尾巴尖，不期然闻到一股陌生而熹微的香气。
这是艾凌送她的护尾油的气息。
在精心的护理之下，这一条鱼尾比起先前的色泽更加富丽莹润，上面的鳞片熠熠生辉，交织着晚霞落在傍晚海浪上的浅金，又似是蒙上一层斑斓多姿的薄纱，处处泛着微光。
这极致富丽的颜色，与他冷白笔直的手指形成极强烈的对比，饶是楚轻尘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楚轻尘似有意动，越过沈簌簌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微微抬眼道：“我帮你涂？”
“不、不用了。”
一听这话，沈簌簌瞬间联想到上次他涂药膏时候的体验，身体瞬间紧绷，抗拒道。
但楚轻尘却恍若未觉，手下微微用力，让某个试图逃离的人鱼动弹不得。
沈簌簌欲哭无泪，早知道不洋洋洒洒地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了。
不知道勾起他什么坏情绪，现在要欺负她泄愤了。
剑修的手精准且稳，他的指尖准确地照顾到了每一寸鳞片，连平时沈簌簌摸不到的地方都有涉及。
在他的动作下，沈簌簌脸红得好似番茄，紧紧咬着牙关抵抗着本能的声音。
“你很喜欢她送的东西。”
“没有，只是她送的东西我都刚好需要嘛……”沈簌簌才刚出声，就感到那带着冷意的手指在鳞片上打了个转，当即小声地嘶出声。
掌下的鱼尾纵使浸泡在冷水中，此时也升起了灼烫的温度。楚轻尘似有所感，动作愈发细致，每一枚鳞片都要细细描摹轮廓。
沈簌簌有些难耐，尾巴翘起又落下，眼尾拉长出一条湿红的痕迹，妖异的瞳孔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泛着碎金似的水雾。
楚轻尘顿了顿：“若她长得再好看些，不是想把她抓回水底？”
这都是哪年的旧黄历了……
沈簌簌好似要哭出来了，她本本分分一鲛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平白抓过人回去。
“我从来没抓过……”
她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一点上翘的颤抖。
“那苏文玉呢？”楚轻尘的动作漫不经心，但沈簌簌却能感觉到他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两下某处特殊的鳞片，沈簌簌顿时惊得颤了一下。
“苏、苏文玉是我师弟，我抓他干嘛？”
“水族不是喜欢好看的么。”楚轻尘好似真的是好奇一般，如果不是那一只微凉的手指一直没停止过动作，沈簌簌多少还能保留几分理智。
她好似看到识海中有一簇一簇的鲜花开了满地，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了云端，晕晕乎乎的。
“你最好看，”沈簌簌软声道，带着几分求饶意味，“若是打得过你，我一定抓你回去。”
楚轻尘眸光微闪，不为所动：“果真？”
“真……”沈簌簌咬唇，唇瓣都成了盛放的玫瑰色。
“哦。”
楚轻尘手中动作微顿，把玩着手中的铃铛，慢条斯理地掐断了通讯。
沈簌簌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眼，看见他手中的铃铛在片刻沉寂之后，开始急促地闪光。
她瞪圆了眼睛，整个人几乎石化。
他手中的铃铛模样十分熟悉，仿佛就是进入幻境时……
给他的那一只，打着苏文玉灵力印记的通讯铃。
他刚才一直……和苏文玉挂着通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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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情道剑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