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能进入这片隐藏空间的,个个都是修为不凡的天才,要么身负奇技,要么修为高超。
遗迹之心从未见过如此弱的小可怜。
就像是一片茁壮成长的麦田里,生出了一棵还没人家麦穗高的麦苗。
沈簌簌努力压制着的修为,在妈妈般慈爱又无情地浇灌之下——
“啵”
一声近乎没人能听见的轻响,仿佛突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
原本计划等离开诡境之后才会突破的初绽期,不过刚进诡境一个月,便被硬生生催化着提前了。
她设想中有无数贸然闯入会遇到的危险,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没有任何阻碍,但却硬生生被这无法拒绝的灵力灌得发了芽。
“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但就像面黄肌瘦的孩子对妈妈说,妈妈,我真的饱了。
但妈妈说,不,你肯定没吃饱,你看你瘦的。
遗迹之心不能忍受有豆芽菜进了这里,出去的时候还是豆芽菜。
诡境之中的灵力本就比外面浓郁,遗迹之灵的灵力就更是精纯浩瀚。
饶是沈簌簌自从进了诡境之后一直没怎么修炼,那些滞后的修为硬生生被拔高了一大截。
沈簌簌设想了许多种进入遗迹之中会遇到的问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原本迫切地想要找到楚轻尘之后赶紧出去,脚下星辰都似是因她这份迫切逐渐点亮了一条线为她引路。
但她现在的心态产生了些许变化。
沈簌簌一边循着星辰点亮的路径往前,一边诚恳地道了声谢:“多谢你。”
于是那些迫切注入她体内的力量近乎受到某种鼓舞,变得更加欢欣雀跃。
“但是……”
沈簌簌问:“等下我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吗?”
如果初绽期已经无法避免,那么她需要一个安静、无人打扰且绝对安全的地方。
无疑,对外的大门已经关闭,重新隐匿起来的遗迹之心,是最佳的选择。
她只需要安静地,在里面待上十五天就好。
那些汇入她体内的星辰之力,似乎凝成了一双无形的大手,温和地抚摸她的发顶。
这是应允的意思。
沈簌簌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多谢你。”
她不再停留,沿着脚下点亮的星辰,快步奔跑,终于见到了被困起来的人。
那些看似温和无害的星辰之力,此时化作了无数散发着光亮的细线,近乎将楚轻尘包裹成了蚕蛹,只露出一张苍白却过分精致的面容,他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而在他指尖分散出的一缕力量,却仍旧坚定而不容拒绝地裹住了那一团脏污的血液。
没有让那些污秽的力量落入这一片空间。
楚轻尘深知,只要这力量落入空间,那么此时遗迹中的所有人,将再无半点生机。
可也因为如此,他自身的气息与那一股污秽的力量紧紧交缠,无法分割。
遗迹之心对这一股力量本能地排斥,连同楚轻尘一起,都被他星辰的力量紧紧锁住,只想赶紧将这外来而令人生厌的力量驱逐出去。
那些束缚住他的丝线渐渐如同锋利刀刃一般收紧,似乎就要埋进肉里。
仅仅是看一眼就觉得疼的程度。
整个空间之内,如同满天星辰倒垂在脚下,一眼望去皆是浩瀚无涯的星海,看起来无比震撼。
但沈簌簌曾经见到过更为震撼的一片星海。
那是被列为禁地的星渊,在九重天的最高处。
星渊之内的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世界,那周身笼罩着不可捉摸气息之人终年不出,总是独自待在星渊尽头。
相似的背景,相似的人。
在浮屠塔上,楚轻尘身后是绵延山脉,疏阔山河,但她却忽地觉得眼前人非彼人;
此时在这一片和星渊无比相似的空间,她竟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念头。
他和那个不可说的名字……
真的好像。
沈簌簌有些心悸得厉害,仿佛被紧紧束缚在灵力丝线中的人下一秒便会睁开眼,眼中是比神灵更加孤寂的漠然,如同亘古不灭的辰星。
感知到体内陌生涌动的力量,她收敛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沈簌簌放开了对体内力量的压制,微微闭目,任由那些温和又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
那一朵芙蓉花,被浇灌得极盛,极致地盛放,舒展开每一片花瓣。
再睁开眼时,沈簌簌的双眼都因为过分充盈的灵力而呈现出流光溢彩的蓝色光芒。
她将全身力量都汇聚于手心,集中心神将楚轻尘与那团污血纠缠的力量分割开,在束缚住楚轻尘的力量退却之际,抓住时机将他们送了出去。
无垠星海之中出现了一扇门,又刹那紧闭。
她看着那一道雪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终于无法控制一股接一股袭来的情潮,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真是造孽……”
她喃喃道了一声。
连喷洒出来的呼吸都变得灼热,声音像是被手工捶打成型的糍粑,又黏又软。
合欢宗修的什么功法不好,偏偏是这样的。
系统可以暂时屏蔽痛觉,却屏蔽不了这个。
-
在众目睽睽之下,半空中丢出来个人。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滩烂成了泥状的污物,暴露在空气中时那些不甘蠕动的力量,陡然溃散。
苏文玉眼尖地发现了他,炮弹一般地离开了剑灵的保护圈。
“我师姐呢!”
“我师姐寻你去了,你出来了,那我师姐呢?”
楚轻尘堪堪站定,四肢经脉仍然因为灵力透支而痛到麻木,他面上不显,只垂眼无声地看着苏文玉。
看他神态,苏文玉骂了一声,“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遗迹之心是支撑整个遗迹的力量,同时,整个遗迹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当他想隐藏自己,除非掘地三尺,几乎无人能找到。
团团坐在剑灵保护圈中的人们看着这边,心中冒出了无数个狗血的猜测。
那个合欢宗女修进去了,把帝剑传人换了出来……
莫不是这是遗迹之心的某种规则,进去了一个人,就必须用一个人换出来才是?
那个合欢宗女修大爱无私,牺牲自己也要把自己的爱人换出来?
有阴暗些的暗地里揣测:莫不是这位面上霁月光风的帝剑传人,做了些什么,才把自己换出来了。
众人禁不住揣测纷纷,可随着那些从废墟之中爬出来的仙将们不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自顾自地散去了,回到了原本镇守的地方。
意图污染遗迹之心的妖邪彻底丧失活性,遗迹之心也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除了少了个人,这一切都好似恢复了平静。
好像那一场惊天动地,关乎每个人性命安危的大危机,就这样过去了。
世界不会少了某个人就不转了。
遗迹很大,浮屠塔虽为这个遗迹的名字,却不是遗迹的全部。
浮屠塔塌了,却还有浮屠宫浮屠殿浮屠山,总之有着无尽的未知领域等着他们探索。
至于消失的某个女修?
管她呢,他们会铭记她的牺牲……
这仿佛只是一场小插曲,转眼便被人抛之脑后。
苏文玉一直等在原地,守在沈簌簌留下的剑灵旁边。
一日,两日,三日……
世界安静得,好似沈簌簌这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师弟,遗迹的防护机制解除了,他们都去其他地方了,要不我们也……”
阮雨筠试探着开口问道。
“要去你们去,我就留在这里等师姐回来。”苏文玉抿唇道,“师姐说了,让我好好留在这。”
阮雨筠:“……”
她沉默了一会,方才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说,簌簌师姐这句话是对全部人说的,不是单独对他。
怎么说得好像得了某种特殊叮嘱似的。
犹豫了一下,她将打着灵力印记的传讯铃放在苏文玉手边,轻声道:“那我们先去了,要是有事你叫我们。”
“等等。”苏文玉忽地站起身,四下望去。
“楚轻尘呢?”
阮雨筠很熟悉他这种神态,知道这个小疯子是自己心里不爽快,便也想去找别人的不痛快。
比如说去嘴贱一下,或者找人打个架什么的。
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没见……四方剑派的人,应该是最早走的吧。”
苏文玉仿佛一口气憋在了心口,堵得发慌。
“师姐因为他出不来了,他就这么走了?真***********”
面对他后面流利自然的一串词汇,阮雨筠已经能做到视若无睹,大脑自动做了模糊处理,全当没听见。
她熟练地招呼一旁呆滞的小师妹起身,离开这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分子。
所有人都走了。
苏文玉留在原地,望着半空之中的虚影,沉默下来,半晌后抱膝坐下,晃动了手边的通讯铃。
他道:“记得留意降露丹和白玉膏的材料,师姐过初绽期要用的。”
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簌簌……
他就是个混蛋,他根本不在意你。
但如果你能活着出来,你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只要你开心……
怎么样都好。
*
“少君,发现疑似遗迹之心的石头。”
“少君,这里有发现。”
“少君……”
三日之内,四方剑派的人分散四处,搜寻着遗迹之心的踪迹。
于是他们也亲眼见到了,他们少君真正的速度。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追逐着遗迹之心的踪迹,日夜不息,那一身灵力好似如何也用不光一般,每一次都是最快的速度到达可疑地点。
但次次落空。
“少君,要不您先休息吧,如果照您所说,遗迹之心并不排斥那位姑娘的话,她在里面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叔林看着楚轻尘唇角逸出鲜血,又面不改色地磕了一枚补灵丹,到底忍不住开口道。
“不必,继续。”
楚轻尘指尖摩挲着剑穗,上面的彩色穗子已经被搓得有些散乱。
从遗迹之心中出来的时候,他的灵力已经透支,接连几日不停地奔走,就连识海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他看起来仍然一切如常,至少叔林他们从外表上看,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自家的少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楚轻尘目光沉沉。
关于那片空间,他近乎没有太多的意识。
只是最后濒临出口的时候,逐渐恢复的神识看到了一眼。
在星河倒垂的空间之中,身形孱弱的少女仰头看他,那一双澄明的眼底因为强自忍耐着什么甚至无法维持妖力本相,眸光妖异。
——她在经受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但却不想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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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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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情道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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