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追, 它往那边跑了!”
“死兔子,被我们夹伤了腿竟然还这么能跑,等抓到它一定要把它放在火上烤成烤兔子!”
……
深密的草丛中,毛发雪白的小兔飞快略过, 身后追着两个穷追不舍的小孩儿。xinghuozuowen
小兔子听到了小孩们的呼声, 更加奋力跑了起来。
它跟其他懵懵懂懂只会吃草的同伴不一样,它脑子里总是会有许多想法, 会想为什么兔子只能吃草, 为什么那种只有两只脚的人看到它们都会想抓住他们,为什么人可以吃兔子,兔子却只能吃草。
正因为如此, 它才更加不想被这两个孩子抓住, 因为它知道,被做成烤兔子之前,要先开膛破肚, 扒皮抽筋……它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更好看, 它一点儿都不想变成烤兔子。
可被夹子夹伤的腿一直在痛, 后面的两个小孩儿又穷追不舍,小兔子跑着跑着就没力气了,眼看自己就要被两个孩子追上了, 它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如果它真的有眼泪的话。
就在这时, 眼前的草丛到了尽头,小兔子一下从草丛中滚了出来, 落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 两个孩子也从不远处钻了出来,看到趴在地上的兔子,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它跑不动了, 快点抓住它!”
小兔子哪儿能让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把自己抓住,它再次使劲往前爬跑去,没想到绕过一个转弯,迎面走过来一个书生。
它知道,这种背后背着书篓的人,一般都是读书人。
虽然它也不知道书是什么,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读书。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小兔子是绝望的,因为它觉得所有人都是坏蛋,都会抓兔子把它们做成烤兔子。
但是它已经挺不住了,小兔子直挺挺地往那书生身上撞去。
它本以为自己完蛋了,却没想到书生看到它之后,也露出错愕的表情,他居然往旁边闪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躲开它。
可旁边有块大石头,书生的身手着实笨拙,这么一闪被石头一绊,居然摔倒在了地上。
书篓的袋子断了,篓子歪倒在路边,里面的书撒了一地。
小兔子看到书生脸上闪过心疼的表情,而它自己也跌跌撞撞冲进了书生的书篓里。
身后,两个小孩儿已经追了上来,小兔子避无可避,躲在书篓中瑟瑟发抖。
书生拍怕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他似乎是在跟外面的两个小孩说话,小兔子蜷缩在书篓中,因为太害怕了,也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片刻后,外头响起小孩儿的尖叫声:“这兔子是我们抓的,凭什么给你!”
小兔子微微一愣,这书生要救它?
它很不敢相信,尽管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探出头去,却见书生愁眉苦脸地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铜板,都交给了那两个小孩儿,道:“这是我买兔子的钱,拿了钱就赶紧走吧。”
有了钱,小孩儿顿时眉开眼笑,带着铜板飞快跑了,看都没看书篓中的小兔子一眼。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只被他们追捕的兔子很瘦很瘦,比其他的兔子瘦了一圈,想必也没什么肉,一只瘦兔子,哪有带着钱去镇上买糖葫芦吃爽?
小孩走后,书生蹲了下来,他将书篓扶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书篓底部瑟瑟发抖的小兔。
这书篓就这么大,这小兔子该不会以为自己缩成一团,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了吧?
书生莞尔一笑,小兔就是小兔,傻得可爱。
他伸手将小兔子从书篓中捞出来,这小兔子居然也没挣扎:“小兔,你我相遇算是有缘,我救你一命,你可以走了。”
话说完,被放在地上的兔子却一动不动,书生皱了一下眉,低头一看,却见小兔子的腿上一片殷红,俨然是受了伤。
他愣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算了,送佛送到西,救兔也要救到底,你受了伤,先跟我走吧,等你伤好了之后,我再放你离开。”
说着,又重新将小兔子捞了起来,放进了书篓里。
一直缩成一团的小兔子终于发现这书生无意伤害它,一直深埋在两只前爪之间的兔子嘴拱了出来,黑溜溜的眼睛在书生身上过了一遍,然后就呆住了。
这书生真好看啊,是它见过所有人族里面长得最好看的。
小兔虽然傻乎乎,但天生喜欢漂亮的东西,它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两只长耳朵,似乎是在跟书生说,它也很好看。
书生这才注意到,这小兔的两只耳朵尖儿上各有一撮黑毛,看着挺有趣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兔的后背,低声道:“你是同意了吗?”
手摸上去的时候,才发觉这兔子有多瘦,它就是毛多,团起来还看着毛茸茸的,实际上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一把摸上去,都是骨头。
这样瘦弱的小兔,被两个孩子追得惊慌失措地钻进了他的书篓里,想必是上天给他的缘分吧,让他的落榜之路……没有那么寂寥。
于是,书生就带着小兔子上路了。
他在京中死磕科举多年,家长亲人早已病逝,孤身一人,离开京城便没有去处,本来打算回家乡落脚,但如今收养了一只腿受伤的兔子,他便决定就近找个地方住下。
书生虽然落榜,但也认识几个字,这年头,识字的人还是很稀少的,他很快便在一个小村庄中找到一个教书先生的职位,私塾孩子不多,只有七八个,村民们能给得起的待遇也不太好,刚够温饱。
但这对于书生来说,已经足够了。
反正科举落榜,他也只是找个地方了却残生而已。
村民们给他腾了一间小院,他就在院中住下了,他无心打理小院,多数时间都躲在房中读书,而那小兔……被他治好了腿伤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院中与他为伴。
这兔子很是奇怪,不喜欢吃草,非要跟他吃一样的食物,吃米吃面的时候就算了,偶尔一两次开荤,小兔子也蹲在旁边跃跃欲试。
弄得书生哭笑不得,多次警告小兔:“你是兔子,你不能吃肉。”
小兔子却不以为然,有一次书生出门,将村民送来的腊肉放在桌上,回家之后发现被啃了个边角,本以为是房屋中的老鼠作祟。
便没有在意,将腊肉收了起来。
谁知那天整整一下午,书生都没有看到小兔子的身影,等晚上它发现小兔的时候,它躺在墙角奄奄一息,又吐又拉的……研究了半天才知道,那半块腊肉居然是被小兔子给啃了。
弄得书生霎时无语,一宿没睡,教训了小兔子整整一宿。
可小兔子不服气啊,一边难受,一边还跟书生闹别扭,后面好几天没理会书生。
弄得书生哭笑不得,特意去请厨子将豆腐做成肉的模样,请小兔子吃。
后来小兔子就学乖了,它不再去啃生腊肉,而是从书生的盘子里偷肉吃,大概是因为熟透了吧,它的身体并没有再出现异常。
书生实在是拗不过小兔的坚持,他只能妥协,每餐吃肉的时候,都分给小兔一点儿。
……
正因为吃肉事件,让书生觉得自己收养的这只小兔子不是普通的兔子,他发现小兔子喜欢听他读书,于是便有意开始读书给小兔子听。
小兔子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就不肯听了,想方设法要逃跑,书生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他读的内容太过无趣,于是变将读的书从《周易》换成了诗经。
可小兔子还是不领情,听得不耐烦了,就拿屁股对着书生,书生哭笑不得,却也发现,自己养得这只兔子跟其他的兔子不一样,它是真的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
而对于小兔子来说,书生真是个又好又烦人的存在。
它以前想的事情多,可也只是相对一只兔子而言,它还是听不懂人族的语言,看不懂人族做事。
书生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熟读所有古籍,通晓经典引申论证无一不通,他还有许多家国天下的想法,没人说的时候,就将给小兔子听。
听得多了,灵智便更加开化,它越发明白自己跟普通的兔子不一样。
小兔子知道世间有妖族这么一说,它觉得自己可以想法子修炼,到时候就可以摆脱这一具总有人想把它做成烤兔的身躯,变成人的模样。
可书真的好难读啊,它听不懂,努力去听一会儿,就听得兔子头疼。
小兔子真想放弃啊,可是书生不肯,他竟然觉得它不愿意听他读书,只是因为书的内容不有趣。
可对于一只兔子来说,《周易》和《诗经》有什么区别?
它能明白什么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吗?
小兔子读书读得兔子毛都掉光了,有一次它听书生说,读书读得多了,肚子里就会有墨水。
为了早点达成这一目的,小兔子把书生磨好的准备写字的墨水都喝了。
然后又肚子疼了一晚上……
整整一晚上,它也没想明白,读书读进去的墨水,跟自己喝进去的墨水,有什么区别。
那不都是肚子里有墨水吗?
……
书生就这样与小兔相依为命了一年,来年开春的时候,小兔不知从哪里衔了些芍药花种来。
又过了一年,书生看着庭院里长满的芍药花,忽然对小兔子说:“我姓沈,你这么喜欢芍药,不如我送你一个名字吧。”
“将离,芍药也,你就叫沈将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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