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全怎么又拖堂啊——”
陈子奕翘起椅子撞了下后排课桌,“一会去老地方来几局?”
“老地方”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服务好,干净,算是网吧界的一股“清流”。
“我爸又把我游戏机收了,这两天我实在心痒。”陈子奕突然坏笑道,“主要还是想让你带我......”
“不去。”后面的人声音闷闷的。
教室躁动声越来越大,有的人已经把东西收好,一只腿放在过道中间,只等老全一声令下。
老全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物理老师。高二十班,大名远扬,全校所有实验班里最闹腾的一个班,所幸成绩还算过得去。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拿起他常年带在身边的灰色保温杯,老全又补充道,“明天咱们班会转来一个新生,班长一会安排几个同学去教务处搬套新桌椅上来。”
高二十班的班长,一个很老实的男生。
他往教室后面扫了一眼,“全老师,新桌椅摆哪啊?”
整个教室满满当当,空着的只有四大组最后一排——周洲旁边的位置。
空空如也,连张桌子都没有。
一次月考考场征用桌椅给搬走以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现下想补齐它,就不得不考虑这是否会扰了它同桌的清净——
约架,吃处分,逃课,旷课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拿奖,竞赛第一,年级第一也一个不落。
这样的学生老师又爱又恨。
有时候被气得不轻,看看班级后面墙壁上一排金灿灿的“周洲”,又感觉也不是不能忍忍.......
不就是上课睡觉...还时不时给自己放个假...然后有点小脾气。
男孩子嘛,火气旺,很正常。
不过这人在学生里的风评褒贬不一,校霸毕竟是校霸,就算镀了层“学霸”的金边,也没好到哪去。加上周洲平日一贯的懒散范,成就了大多数人对他“坏学生”的刻板印象。
视线落在最后一排,窗边的人一动不动。纯白的校服规矩地穿着,少年安静地伏在桌上。看不到脸,只有几撮柔软的发丝被风吹着在空中乱动。
很乖的样子。
没得到眼神交流,老全说,“放周洲旁边吧。”
“学期中转来的插班生吗,稀奇......”
教室里人走了一半,陈子奕背着包调了个头对着后面反坐,“洲哥你马上要有同桌了。”
周洲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头发凌乱,挂在桌边的包震了又震,时不时传来几阵嗡嗡声。
陈子奕叩两下桌面,“有人给你发信息。”
那人垂在桌边的手指动了动,半天才露出半张脸,乌黑的眼眸半敛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他伸手往桌子侧边探,摸见一个瘪瘪的包,从包里拿出手机瞥了眼消息,很快息屏。
从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书里,周洲精准地抽出几本薄薄的练习册,开始往包里塞东西。
“你真要回家?”
陈子奕见架势不妙,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今晚真的不能陪......”
“好兄弟”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周洲截下,“我恐同,别搞。”
“卧槽,谁特么同性恋...”
他还想接着说,又被周洲打断,“我妈今晚让我回去。”
陈子奕硬生生把后面要说的憋了回去,看着那人背上包没什么表情地往后门走。
周洲的妈——许念怀,为数不多能治住他的人。
前段时间许念怀说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对象,想带回来给他看看。
周洲拒绝了,说她觉得好就好。
刚才许念怀发语音喊他回家吃饭,语气听着不错,没说为什么。
夏天的晚风夹着点草木的清香,楼下池塘的草丛里蛙鸣阵阵。
他觉得有点吵。
“洲洲回来啦。”
许念怀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先坐着休息会,一会就开饭啦。”
能让她亲自下厨,恐怕也是神人了。
周洲低头换鞋,准备放了包去帮忙,抬头就看见厕所里走出来个人。
他差点以为自己幻视了。
男生很高,从背到腿都是直的,站在那跟个人型模特差不多,一件纯白T恤在他身上像是被挂在衣架上似的,衬得自然又完美。
很晃眼。
不对。
许念怀疯了?
什么情况他都想过,怎么也想不到许念怀找了个...…
看起来...起码比她小二十岁的。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管这人喊爹,周洲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过了一会,他又反应过来。
这人从头到脚一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年龄看起来也不过和自己差不多,明显还是个学生。
“傻逼了......”他忍不住低骂了声。
余勉微微挑眉,对这人打量自己这么久冒出来的话有些意外。
对方也没打算解释,反倒更加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他。
黑色的头发偏棕,眉眼很深,浓密的睫毛掩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五官立体好看,眉毛颜色很深。
还微微往上挑了下,嘴角也向上扬着——
在笑。
那人体态端正,站得却很随意,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表情似笑非笑。
余勉嘴边的笑意很快收了回去——在周洲发火前。
“你是他儿子?”
周洲漫不经心地把包卸下,懒散地倚在沙发边。隔绝厨房的热火朝天,空荡宽敞的客厅显得格外安静,分明是夏天,这句话却像裹了层冰,凉飕飕的。
面前的人表情动了动,神色有些怪异,反应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周洲不是不能接受自个亲妈二婚对象带娃的场面,但难免有些不爽。
他不爱迎合别人,融入一个新的家庭已经很难,如果还要同时接纳两个人……
周洲回神发现对面的人也在打量自己。
他的长相是张扬少年的好看,人高腿长,瘦但匀称,看起来很健康。前额的头发懒散着有点过了眉毛,头发黑得发亮衬得脸更为白皙。
单眼皮,眼睛亮亮的,平时没什么表情,爱走神。这个时候或许能见着他少有的柔软,但马上那股子少年恣意又会压上来,冲着你龇牙咧嘴。
他的眉毛总爱皱着,特别是看自己的时候,就像现在。
余勉这样想,视线往边上挪了挪,落在他的眉骨。
周洲眉骨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窄窄的,凹凸不平,看起来长了很多年。疤的颜色已经长得与皮肤颜色无异,稍淡一些。几乎看不出来,现在被刘海遮了个大概,就更难被发现了。
“你往哪看呢?”
周洲知道他在看哪,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在动口还是动手两个选项上纠结。
最后嘴比手快,“看你妈,好看吗?”
“好看。”
显然,余勉嘴比脑子快。
果不其然,周洲彻底炸了。
他拎起沙发上的包就往人身上砸,“那让你看个够。”
听到动静,许念怀从厨房连忙赶出来救场。江丽雅正在阳台打电话会议,转头就看见自己平日里的宝贝儿子和人扭打在地上。
还是被人压着打的那个...场面一度混乱。
“所以——”周洲说,“这是余勉?”
余勉,是他竹马。两人的妈妈在大学是要好的闺蜜,结婚后也经常联系。小的时候他们住在一个小区,自小就黏在一块。
只是周洲从小性子急,余勉性格古怪,猜不透。两人每每碰在一块没多久就要打架,实际上最后也是余勉单方面被打。
直到周洲初中开学当天,江丽雅带着余勉出国,他们就再没见过。
青春期的孩子长得飞快,一晃四年,他还真有点认不出了。
“好久不见。”余勉语气轻飘飘的。
沉默片刻,周洲后悔他包里没装几本厚点的书。
“你先别动。”旁边的江丽雅心疼着,一边给自己宝贝儿子擦着药,一边问他疼不疼。
那人没什么反应,眼神倒是不停地往对面飘。
许念怀把大致情况又跟周洲说了一遍。
“哦。”
今天这顿饭是给余勉和江阿姨接风洗尘的。
“王姨今天不在吗?你亲自下厨。”
王姨是家里的保姆,平时都是她做饭,许念怀很少下厨。
“我给她放了几天假。”
许念怀:“你江阿姨一去就是四年,好不容易盼着他们回来了,我肯定得亲自下厨好好庆祝一下。”
江丽雅调侃,“小洲你有没有良心呀,江阿姨小时候对你那么好。”
……
如果江阿姨知道他刚刚在脑补什么只会觉得他更没良心。
许念怀揪住周洲的耳朵来回晃,“小时候你就老爱欺负小勉,怎么一点都没长大。”
“真是没想到啊。你们这么久没见,还能打起来。”江丽雅哭笑不得,“关键是这么多年,我儿子都没打赢过小洲。”
许念怀想起来也觉得稀奇,余勉个子更高,身型也大,可从小到大俩人每次掐架,挂彩的总是余勉一个,周洲从头到尾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别看江阿姨脾气好,就总这么胡来。”
周洲没在听,他捏着筷子,把难吃的芹菜往米饭里戳。
下意识抬头看向余勉。
一眼看见那人眼尾的淤青,他的皮肤干净白皙,显得格外突兀,他是避着眼睛打的,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揍。
周洲还记得自己当时骑在余勉身上放下的狠话:“这么喜欢我这儿,要不给你也弄个同款?”
想到他那句“好看”。
周洲冷笑一声,拳头又上去了。
视线落在那人嘴角的创可贴,玫红色的,朝右歪着。
是上次周洲打架膝盖破皮流血了,陈子奕矫情,非说要给他买,碰巧只剩这款,他嫌丑没用就一直扔在家里。
现在在余勉脸上,看起来格外别扭。
那人神色冷淡,本该是生人勿近。如今脸上不仅一青一紫,还贴了块这么骚气的创可贴——
周洲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许念怀立刻发现异样,“刚刚我说的话听了没有。”
周洲眼睫微颤,下意识瞥向对面的人。
余勉恰好抬头,和他对视一眼,那人表情不变,视线缓缓下移——
落在他碗里一大片戳瘪的芹菜。
……
他烦躁地拨了一大块米饭把那根芹菜盖起来,压得严严实实不让那人看见,“没听见,说什么了?”
“余勉刚回国,江阿姨把他转学到你们一中了。怕你们又起矛盾,就转到了你隔壁班。”
“你还是多照顾他一点。”
周洲敷衍地应了声,照顾个屁。
“生活上我不指望,学习方面余勉其他科目都很好。”
“就是语文...毕竟从国外回来,相对较弱。”
许念怀继续说,“余勉和你一样,理科特别突出。”
“也进了理科实验班,就在你隔壁,十班。”
周洲的碗底要被捅穿了,白花花的米饭里凿出一个洞,里面都是芹菜。
他抬眼,“哪个班?”
对上儿子质疑的眼神,许念怀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是九班的吗?”
[紫心][紫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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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他爹的是余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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