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兰汀手里的接过那个叫作灵通子盘的东西，刚才的纷乱在耳边和眼前不断复现，顾林芷将这法器再次拆开，里面的阵法线条和一些小零件已经由于过热而失灵了，她只好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对一脸沮丧的谢兰汀问道：“这个灵通子盘，是天工门出的法器？是我去凡界之后的这几十年里出的？”

几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一生，可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修真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

有的修真者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有的修真者进秘境错过了离开的时机只好在其中停留一个甲子，但不论何种情况，等他们再度出来时，修真界仍然是那个修真界。

修真界的变化是极其缓慢的，就像修真者的肉身一样。

顾林芷对于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修真界会有不少新东西出现这种事有一定的预期，但是这个东西，从法器的使用原理上来说，就已经颠覆了顾林芷的认知。

顾家和炼器的天工门钱家也是世交，顾林芷小时候对炼器很感兴趣，虽然还未正式踏入炼器之道，但是对于一些基本的理念，比如法器的大致分类、用途、品级等方面，也是十分了解的。

而这个灵通子盘，按照谢兰汀的说法，它还有个母器，如今修真界的修真者们都在通过灵通子盘连接到这个母器之上。

连上之后呢？

刚才光怪陆离的虚影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顾林芷揉了揉眉心。

“灵通子盘和母器，形成了一种叫仙网的东西，大家在上面可以一起进行交流，但能连上母器的不止灵通子盘，”谢兰汀的手指扒拉着桌上焦黑的零件，扒拉出来了里面的那个带着翅膀标志的东西，“有‘鸣翔印’的法器，都可以连上母器。”

顾林芷这才正眼看这个东西：“鸣翔印？这是什么法印？”

所谓法印，是一种极小的阵法，一般是用作门派或者个人的私印，带着特殊的灵力活动回路。

谢兰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天工门钱掌门的，他飞升后又回来，回来后向仙盟提交搭建仙网的建议和这个用来认定能连上母器的法器印记。”

顾林芷一顿：“钱掌门？飞升？你说的……是钱伯伯？”

天工门钱家，擅长炼器，掌门钱静阳，大乘期。

在顾林芷的印象中，这位钱伯伯已经卡在大乘期许久了，她离开的时候，钱伯伯已经闭关两百多年，而天工门绝大多数的事务也交给了少门主。

传闻钱静阳闭关是为了冲击飞升，但顾林芷却知道，钱静阳的飞升希望不大。

谢兰汀点头：“对，飞升成功了。”

修真界万年才能出零星那么几个飞升大能，多数都卡在了大乘期的境界，然后仙逝轮回。而飞升之人飞升后，几乎就没有再回来的了。

钱静阳是这万年内的第一个。

他飞升了，去了其他的大世界，学来了那个世界的理念和功法，然后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世界，将那些理念和本界的修真之法结合，向修真界的最大组织仙盟提出了建议。

仙盟对这位飞升后又回来的大能极其重视，将大能提出来的建议细细研究过后，便采纳推广开来。

于是母器在仙盟建了起来，鸣翔印和灵通子盘问世，仙网覆盖到了整个修真界，随之而来的配套的名为“应用”的东西也通过母器发布了出来。

但谢兰汀只能给顾林芷简单描述一下现在常用的每个“应用”的作用，可只见过刚才那所谓“直播”应用的顾林芷很难想象谢兰汀描述的其他“应用”的功能是什么样的。

“等你去仙盟注册申请一块灵通子盘就知道啦，这个东西上手很容易的，”谢兰汀长叹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歪头看顾林芷，伸手拉她的胳膊晃荡，“到时候你记得给我蹭看啊……总是蹭小梅的我都不好意思看别的，幸好你回来了姐妹。”

“给你蹭给你蹭，”顾林芷伸手摸了摸闺蜜的脑袋，“不过，你刚才说的注册，又是什么？”

“就是去仙盟那里，在母器留下本命灵力，你让你三哥给你弄嘛，他不是在仙盟吗？啊，”谢兰汀顿了下，然后直起身，直勾勾地看着顾林芷，“你是不是还没回过家？”

顾林芷确实还没回过家。

她几十年前离家出走去凡界这件事，只告诉了谢兰汀，然后就给三个哥哥各自去了一封出去游历的灵信后就离开了。

而她之所以要告诉谢兰汀，是因为要通过谢兰汀家地盘上那条流经修真界和凡界的河水进入凡界，回来的时候也是通过那条河从凡界回来，自然也就是先回到了谢兰汀家。

“知知，”谢兰汀秀气的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你离开之后你家三个哥哥都来我这里找过你，问过你的下落，他们都很担心你。”

顾林芷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是……”她无奈地笑了下，“兰汀，如果我没记错，当年你去拜师入道的时候，是十四岁吧。”

谢兰汀一怔，她明白顾林芷想说什么，但这是顾林芷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只能重复道：“他们只是担心你。”

是啊，顾林芷在心里想，只是担心罢了。

在双亲不知去向的情况下，哥哥们担心幺妹，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就算是再担心，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要派人跟在妹妹身边，甚至想要一手包办妹妹往后的所有生活吧？

顾林芷离开修真界的时候已经二十有四，那还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家。

“算了，”顾林芷笑了下，“我过两天就回去报个平安，然后再去玄道山。”

谢兰汀松了口气，一想起当年顾家大哥盯着她询问妹妹下落时的眼眸和气场就让她哆嗦。

幸好她还是谢家的人，顶住压力帮好姐妹掩住了行踪。

但是想起好姐妹在凡界受的委屈，她又有些矛盾。

“唉，”谢兰汀摇头晃脑，“我现在也不知道，当初帮你瞒着家里去凡界，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顾林芷笑了，她伸手掐了掐谢兰汀柔软的脸颊：“放心，肯定是对的，某种程度上应该也算是帮我勘破情劫了，这次我可是欠了你个大人情。”

谢兰汀歪着脑袋对她笑：“那就好，我这也没算白受你家大哥那眼神冰冻，只是……你们家真的会让你去玄道山求道吗？”

说起这个，顾林芷慢慢敛起来了笑容。

半晌，她回道：“就算不让我去，我也要去。因为——”

顾林芷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长发的小木偶，她闭了闭眼，将这画面从脑中赶走，继续道：

“——因为，这是我要走的道。”

~

玄道山，百炼仙府。

洛以宁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杜阳木的特殊味道，阳光从门口洒进来，灰尘在半空中跳跃。

屋子里传来“歘歘”的声音，显然有人在里面磋磨着什么东西。

洛以宁靠在门边也不进去，看着角落里的那个黑衣人影，那人极其专注地捏着手里的东西，用着普通的矬子小心打磨，以洛以宁大乘期修真者的眼力看过去，那好像是个只有半身的小人偶。

他安静地看那人矬了半天，然后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半，将两节合在一起，在手上不知怎么地扭了两下，原本断成两节的人偶合二为一。

看着那人手里的活好像告一段落，捏着小人偶在细细观察什么，洛以宁这才迈进屋子里，站到他身后，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想要夸奖奉承两句的话堵在了嘴边。

真丑，洛以宁想，这玩意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丑的人偶。

但想起今天自己来的目的，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笑道：“这小人偶还真别致，是你做的新傀儡？”

黑衣人闻言手顿了下，出口的声音冷然：“我做不出这么丑的东西。”

洛以宁马屁拍到马腿上，只能摸了摸鼻子，尴尬着把话题岔开：“宗门的新弟子大选要开始了……你……”

黑衣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没时间教那些废物。”

洛以宁一噎，然后笑道：“哎呀，话别说那么绝对嘛，你闭关这么久，有一百来年了吧？这些年咱们修真界也是有不少后起之秀的，你看那梁家的少主，听说灵根不错，还有李家……”

“那些，”黑衣人再次打断他，伸手往外一指，“那些废物，还剩几个？”

洛以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外面，他刚从那个地方走来，想起刚才自己的看到的情景——几十张空无一人的小石桌，桌子上的薄帛卷轴已然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有的薄帛还被弄破了，挂在了某个角落。

凄凉又萧条。

洛以宁也无奈：“这个……你给他们的考验难度太大了，降低点或许就……就可以了呢。”

黑衣人眼都没抬：“你怎么不让天道降低点飞升难度，或许修真界飞升的人就多了呢。”

洛以宁无言以对。

黑衣人冷笑哼了一声，站起身，手一翻，将那“丑东西”收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离开。

“诶诶，”洛以宁见状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你别着急走啊，那个，就算你不愿意收徒，可我现在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你就当帮我个忙，在收徒大会上装装样子引流一下，等结束后一个不收不就是了？就当帮我这个忙嘛！”

黑衣人把手臂从洛以宁的手中抽出来，大步往外走：“这次我真的没有时间。”

“关琮！”洛以宁站在屋子里，怒叫黑衣人的名字。

关琮在门口站定，他侧过身，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又在棱角分明的下颌逡巡，他褐色的眼睛看向洛以宁。

“我知道你急着去找人，而且是去灵气混乱、因果不显的凡界，”洛以宁拿出了一枚红色的珠子，“这是寻踪因果盘的主材料因缘珠，如果你答应配合这次收徒大会，那么这个东西就归你，用它做因果盘，不受灵气影响，加强因果感应，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