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明井然说想要沿着湖走走,于是迟衍便没有开车,两人牵着手一边散步一边往回走。
马上就快到元旦,公司里在给她准备出道曲,在新曲发行之前应该都不会再让她上节目。这次的演出也是她拜托秦水斯找朋友帮忙才得到的机会。
没和公司说明便公然出柜,迟衍猜她的那个新经纪人看到网络消息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一下台就把手机关机了。
沿湖一路走来两人耳根清净,迟衍知道最近明井然的工作也很少,心念一动,提出趁两人都在休假,要不一起去旅个游放松一下。
“可以去东南亚找个地方玩一周,”迟衍把明井然的手拉进自己的口袋揉搓着,“等我年后开始准备专辑应该会很忙,你之后应该也要进组了吧,到时候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在一起了。”
“呃……这个我要跟罗婕商量一下。”明井然不为所动地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因为她的提议作出特别兴奋的反应。
迟衍敏感地感知到她不太想去,自己都来不及失落,第一时间讨好地改口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我的意思是年前我还能有充足的时间陪陪你。你要是嫌在家里待闷了,随便指个地方我都陪你去,要是不想出远门也行,我每天在家做饭给你吃。”
明井然闻言转过头,仰起脸对她感激地微笑起来,放在她口袋里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
仅凭一个微小的动作,迟衍便明白自己的心意都被对方领悟到了。就这么一点点甜头,便让她今晚开心得不能自已。
“欸,话说你刚刚在舞台上说的’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了’是什么意思?”明井然打断她独自沉溺于脑内小剧场的摇头晃脑,问道,“在我们遇见以前你就喜欢我了吗?”
迟衍撇了撇嘴,勾起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看上去像在闹可爱的别扭。
“是你粉丝,不行啊?”既然明井然装不认识,那她也决定跟她装蒜。
“是吗?”明井然狐疑地打量起她,“那为什么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对我那么冷淡?喜欢的明星主动找她合影,她都不理人家的。”
“有这回事吗?”迟衍心虚地看向远方。
初遇那晚的许多细节她都已经朦朦胧胧地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从伞下窥见她面容的那一瞬间感到惊为天人,那一瞬间的心情也确实是“粉丝”在现实第一次遇见“明星”般的惊喜。
和明井然在一起只不过是几个月时间的事,但喜欢她这种感情仿佛浑然天成贯穿了她生命始终,以至于让她都忘记了最开始那段内心里死鸭子嘴硬说对明井然没感觉的阶段。
但是,那就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迟衍不自觉握紧了拳,脑海里总是下意识回避的许多疑点又冒了头。
和明井然极其相似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明井然和迟甯千的那张照片又该如何解释?
她最怕的还是,这若隐若现的真相在她看来完全没什么好隐瞒的,那明井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她问了,她们之间是不是会结束?
她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个巨大的不定时炸弹,迟衍却每天都要陪明井然玩假装看不见它的游戏。她只要让明井然在这个游戏里保持开心就好了,自己每一步走得有多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都微不足道。
「好累」。
有时候她都骗过了自己的想法,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你忘了吗?”明井然佯装生气地鼓起脸,把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来交叉抱在胸前,“好啊,果然就是这样,说什么很早很早就喜欢我都是骗人的。”
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装样子,但迟衍还是慌了,又急又委屈地把她的手抓起来,贴向了自己后脑勺。
“你摸这里是不是有道疤,”迟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出过车祸,现在有时候记不住事。”
她暗示性地辩解道:“以前的许多事情也忘记了。”
如果明井然是因为她不记得她了而生气,那么她希望她能因此原谅她。
她殷切地盯着明井然的表情,可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破绽。
明井然的指尖穿过她柔软的长发,摸到了她头皮上那一长条手术后留下的疤痕,有一些怪异的凸起。
伤口所在的位置让人想想都觉得痛,摸起来感同身受般心疼。
明井然眼睛里只有同情和怜惜,她把手从她的发丝间抽出来,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她,“不痛了吧?”
迟衍垂下眸,蹭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说话间两人已在原地停留许久。
她们站在环湖的步道中央,木栈道有点窄,两人并排时第三人很难通过。
迟衍听到后面有人步伐匆匆靠近的声音,还以为是围湖夜跑的行人,于是拉了拉明井然准备给他人让路。
就在那人靠近明井然即将交错的一瞬间,迟衍向侧面垂落的目光陡然瞥见了一道明晃晃的寒光。
明井然还低头按着帽檐等路人先走过去,迟衍却突然闪身从背后抱住了她,同时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怎么啦……?”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来还这样?明井然小声的询问湮没在喉间,她转头竟看见迟衍对那个路人动起手来。
“快跑!报警!”迟衍简短地命令道。
她忍着剧痛,所剩的力气不多,立刻放弃了夺刀的想法,依靠灵敏和速度迅猛地肘击歹徒面门。
那黑衣男子从头到脚武装得比她们还严实,墨镜和棉口罩挡着脸看不清面容,刺出一刀后愣神的功夫被迟衍抓住机会,两三下就被打得仰倒在地。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滑脱,掉到地上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一柄二十多公分长的厨师刀,尖头,锋刃,大半个刀身上沾着腥红的血迹。
明井然盯着那抹红色发出惨烈的尖叫。
迟衍将那歹徒反剪双手制服在地,由于脱力,只能用全身的重量压制着他。
“快跑啊、报警。”迟衍虚弱地重复道,她快撑不住了,只希望争取时间让明井然跑远一些。
左胸腔的痛楚让她直不起腰来,她低着头,却看见一只纤细瓷白的手捡起了地面上带血的刀具。
明井然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将刀把砸向卧匍在地的男人的太阳穴。
现在不用再担心他会反击了。
“……”迟衍抬起头,还没看见明井然的脸便两眼一黑,倒进了她怀里。
-
迟弈接到警察的电话时魂都快吓没了。
她身上只穿着睡衣就跌跌撞撞地往车库跑去,刚刚拉开车门,手机又进来了电话。
“喂,姐姐,迟衍出事了,我现在要去医院,有什么事之后再回你。”
“妈妈已经派人过去了,”在她即将结束通话前迟妍阻止道,“你先过来。”
“过来哪里?”迟弈一愣,现在还有什么比迟衍更要紧的事吗。
迟妍说:“医院第一时间就给妈妈打了电话,那边手术都做完了,有明井然陪床,你过去也帮不上忙。你现在回老宅一趟。”
迟弈左右为难,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医院啊。
迟妍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迟衍现在是没事了,但这件事以后说不定会折腾死她。我们家不是你对她最上心吗,以后还得你劝她,所以,你现在务必要过来一趟。”
迟弈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是……什么事?”
迟妍语气淡淡的:“车祸的事,我找妈妈彻底问清楚了。”
胸腔引流管放置术和左肺修补术不算复杂,六小时后麻药散去,迟衍像一觉睡醒般睁开了双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井然。
她背对着晨光,像是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宿,清丽的面容因为担忧而略显憔悴。
看到她睁眼,几乎顿时就要哭出来。
迟衍舌头发麻一时说不出话来,感受到明井然一直握着她的手,便轻轻勾了勾她的指尖。
意思是「放心」。
明井然嘴唇轻颤,也不说话,只改为十指紧握住她的右手。
“那个人怎么样了,他是怎么回事?”迟衍问。
“你怎么不先关心你自己怎么样了?说不定以后要躺在病床上过一辈子呢,”明井然一开口声音就发颤,明明严肃地板着脸,眼角却流下来两串泪珠子,“为什么要帮我挡刀,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
说到越后她声音越弱,最后止不住地呜呜抽噎起来。
迟衍想帮她擦擦眼泪,却发现手还抬不起来,只能强颜欢笑安慰道:“你没事就好。”
“我也没事。”她又乖巧讨好地补充道。
明井然自己揩了泪擤了鼻涕,说:“派出所已经立案,他被拘留了,现在正在调查中。不过我大致猜得到他的动机……对不起……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为什么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迟衍苦笑,“这事不怪你。”
“因为我跟他以前有些过节……”明井然嗫嚅着说不出口。
“可以不用告诉我的,”迟衍对她永远都是最宽容的,“你不想说我就不听。”
明井然低着头用力掐着指尖,像是一种自我惩罚。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和你的以前,”迟衍轻轻分开了她自残的双手,再次和她十指相扣,“比我们第一次在饭店里重逢还要更早的以前。”
“告诉我好吗?”
死里逃生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只想听真话。
虽然像是趁火打劫,但她觉得她现在获得了听真话的权利。
明井然漆黑的瞳孔像跳动的火焰般震颤着,良久说不出话来。
迟衍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许久之后,明井然不像是思考后,而是突然回过神般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二中的南校门后,有一条死胡同。”
……
迟弈在今晚第二次受到雷劈般的惊吓。
“是的,咱们还有一个妹妹。”迟妍到停车场来接迟弈,在路上简短向她说明了情况,以避免她在新妹妹面前露出一脸傻像。
“而且妈妈还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这么多年都只把她带在身边,还不让我们知道。”
这个奇怪的说法却被迟弈立刻理解了,因为这么多年来,迟甯千对她们完全就不像是对待亲生女儿。
迟妍瞥了一眼满脸受伤的迟弈,心里很早就清楚,如果不是从小缺失母爱,迟弈又怎么会对她这个长姐生出畸形的爱恋。
迟家老宅面积大,可迟弈心急走太快,迟妍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完全,两人就进了家门。
算了,让她自己亲眼看吧。
迟妍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厅内,金丝楠木的整木根雕茶台前坐了一对亲密依偎的母女。
迟弈差点惊诧得叫出来,明井然?!
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该在医院陪着迟衍吗?不对,她就是她们的妹妹,那她和迟衍岂不是……?!
坐在迟甯千身边的女孩见她们进来便恭敬地站起身来,朝她们微微躬身问好:“迟妍姐。”
接着她转身看向迟弈,笑道:“迟弈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迟弈瞬间便察觉出她和明井然的异样。
两个人只是长得极像,但周身的气质很不相同。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要活泼不少,面容也更加青涩。
“我是你的妹妹林熙然,你可以叫我然然。”女孩笑起来两只眼睛完成月牙,和明井然更不一样了。
迟弈简直一头雾水,她来这里不是听车祸的事吗,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个妹妹,这个妹妹和车祸又是什么关系?
林熙然给她斟了杯茶,粲然笑着递给她。
“谢谢。”迟弈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妹妹七八分,这个妹妹倒是比那个妹妹乖多了。
林熙然猫一样粘人地粘着迟弈坐下,说:“这件事我想从最最开始的地方讲起,也许要解释很久。”
“没事儿,你说吧。”迟弈说,只要不是从女娲造人开始讲起就不算长。
林熙然眼睛又弯起来,问:“姐姐你也是在二中念书的吧,那你还记得在二中的南校门后,有一条死胡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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