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哥哥

齐星和谌广安的关系很难定义。

谌广安是宋启云的高中同学,宋启云比齐星大六岁,年龄相差不算大,按道理小孩之间不懂大人的爱恨情仇,他俩理应能玩一块去,但宋启云从小就本能的讨厌齐星。

除了对齐星冷脸相对,宋启云对同学朋友都很仗义大方,他身边总围着一大帮人,谌广安跟他的发小相比,与他认识的时间较晚,关系却很铁。

谌广安是那种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家世好,自己也够优秀,且自小沉稳内敛,性格上与宋启云是两个极端,宋询总不满宋启云太没城府定不下心,作为家长,不论是寻常父母还是身居高位,在这点上皆为一致,就是会忍不住拿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特别优秀的孩子比较,宋询也不能免俗。

宋启云毫无疑问地被谌广安比下去了。所以刚开始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宋启云很看不惯谌广安,认为他装,也以为他是个书呆子,于是时不时地挑衅谌广安,然而人家根本不鸟他,宋启云感到自己被看低了,某天带上几个小弟就去找谌广安麻烦,结果一点上风没占着,还反被谌广安给打服了。

宋启云这人慕强,他没料到谌广安不仅脑子好使,身手还厉害,简直是深藏不露,一旦放下成见再接触,他就更加发觉谌广安非同一般,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渐渐成了朋友。

谌广安是来宋家玩时注意到齐星的。

宋启云每次带朋友来家里齐星都会有意回避,他当时只十来岁,按理说是最爱热闹的年纪,但他在宋家习惯了被无视,且对上宋启云从得不到好脸色,不是口头上的揶揄就是肢体上的不客气,他便见了宋启云就绕道走。

与宋启云熟悉的朋友都大概了解齐星的身世,自然也站宋启云这边,没明着欺负齐星就算不错了,才不会搭理他。

但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有躲不过的时候。齐星的房间紧邻一楼大厅,一个初夏的早晨,他被笑闹声吵醒,宋家的别墅平日皆很安静,冷不丁听到这么嘈杂的动静,齐星搞不清楚状况,竖起耳朵听见是一群男孩的喊叫声,咋咋呼呼乱作一团但都带笑,看来没什么事,齐星才舒了口气。

宋询不喜吵闹,宋启云以往最多带关系好的一两个朋友回来玩玩电游,不敢闹太大动静,这回是宋询出国了有好几天不在家,宋启云又上了高中正处在叛逆期,不再对父亲那么畏惧,便偷偷叫了帮朋友来家玩。

这一年纪的男生超能闹腾,齐星隔着一堵墙都不禁担心屋顶会被掀到天上去,房间里有卫生间可以洗漱,有水壶可以喝水,他就这么在屋子里窝了一上午,可房间里没饭,到了饭点他还得出去。

阿姨扣响门叫他去吃午饭时,齐星本来想说不饿不吃,但阿姨不耐烦的神情让他微张的嘴又给闭上,他想随便吃几口就进来好了。

齐星低头走出房间,立马有宋启云的朋友瞧见他,不懂内情的就说:“宋启云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怎么刚才没见。”

瞥见齐星宋启云脸色立时转冷,有知情的赶紧拉住说话那个,小声提醒:“别管他。”

男生有些莫名其妙,听伙伴在耳旁说“那是小三的儿子”才惊觉自己多嘴了,忙闭上嘴,其他人也都识相地当齐星不存在。

谌广安对众人的反应微微蹙了下眉,豪门世家里这种情况算是常见,但他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理智,看事情也更深一些,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这样对一个小孩多少不很公平,而且看那孩子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窘迫,显然在宋家过得不怎么样,他便多留了下心。

这一留心就发现,宋家的阿姨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大少爷的客人,他弟却只端了碗白米饭就想缩回房间,谌广安对这受了欺负的小可怜产生恻隐之心,过去拦住了他。

齐星被骤然出现在跟前的男生吓一跳,端着的碗险些脱手。见自己吓着他了,比齐星高出许多的谌广安弯下腰,与他视线平齐,对露出很温和的笑,说:“不吃菜可不行,一起去吃饭吧。”

眼前的小小少年看着该**岁了,只是身体瘦小,不像是宋家这种家庭养出来的。齐星对他的提议忙摇头,“没,没事,我不饿。”他慌得都想把手里的碗筷放回去了。

谌广安不挪地方,仍是那句:“一起去吃饭吧。”

齐星进退两难,招呼朋友们坐下的宋启云没见着谌广安,看到他跑厨房门口了,朝他喊道:“广安你干嘛呢,来吃饭了。”

又见齐星也在那,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想表现的自己是欺负灰姑娘的坏姐姐,虽不是出于本意,但还是对齐星勾了勾手:“你也过来。”

他话不怎么客气,齐星不敢不服从,只好跟在谌广安身后到了餐桌边。宋启云给谌广安在自己旁边留了位置,谌广安却挨着齐星在桌边坐下了,见状宋启云从鼻腔里哼了下。

半大小子们最是能吃,大家的注意力被各种美食吸引,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起劲,再夹杂着说说笑笑,谁也没在意小不点齐星吃没吃。

齐星的胳膊够不着别的菜,就专挑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不怎么受欢迎的蔬菜吃。他扒饭扒得很快,嘴巴鼓鼓囊囊卖力地嚼,想快点吃完好走,碗里突然多了一筷子肉片,再来又是一只鸡腿,齐星呆呆地抬眼看,谌广安笑着对他说:“要吃肉才能长高啊,小朋友。”

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那时的齐星一接触到陌生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紧张,一紧张就被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米粒给呛到了,登时猛地咳嗽起来。

他脸咳得通红尴尬得要死,在大家看热闹的哄笑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时一杯温水凑到他嘴边,同时还有一只温暖的手在他背上由上往下轻轻地拍,谌广安边拍边对他说:“慢点,没事的。”

在他的帮助安抚下齐星终于止住呛咳。齐星很久后才知道谌广安的名字,但那天他记住了这个很温柔的哥哥。

谌广安来宋家的次数不多,一年可能就两三次,小时候的齐星胆小怯懦,在宋家像只毫无安全感,随时会被赶走的老鼠,谌广安随着对他和他身世的了解,对齐星莫名生出种心疼,因而格外温和友好的对待他,即使这会让宋启云不高兴。

齐星十三岁时,谌广安两次去宋家都没遇上他,谌广安隐隐失落,假装不在意地问起齐星,才知道他去他妈妈那里了。

再次遇见齐星是两年后,但这次见到的齐星似乎有很大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和气场都不同往日,从前的小老鼠变成了一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眼神也变得不好惹了。

一个冬天的夜晚,那时的谌广安已在外地上大学,但和宋启云关系依然很好,放寒假宋启云邀他到家里叙旧,谌广安便来了。

他当时不清楚齐星已经回来,因为吃晚饭时只有他和宋启云,所以在饭后他俩坐在客厅沙发聊天,说了很多各自大学的趣闻后,忽然听见大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时,谌广安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齐星的变化太大了,谌广安上一次见他是两年多前,十二三岁的齐星仍很瘦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还完全是个小孩的模样,但短短两年的时光在齐星身上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他一下就从个可爱的小孩变成了个清俊的少年。

只怔愣一瞬谌广安就认出了齐星,尽管他长高许多,五官也长开了,但那张漂亮的脸总能让人轻易认出,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大的欣喜。然而齐星推开门后眼睛都没往这边扫一眼,在玄关换了鞋就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小星。”谌广安叫住他。

闻声齐星停下脚步转过头,见是谌广安,面无表情的脸稍微给了点回应,但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他还算给面子地叫了声:“广安哥。”而对谌广安身旁的宋启云选择了视而不见,再没做别的表示直接进了房间。

宋启云对他这反应见怪不怪,偏头看见好友脸上的错愕,朝齐星的方向嗤笑一声道:“这小子现在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讲了,果然是没妈教的。”

他忘了自己也是没妈养没妈教的了。宋启云语气里的轻视不屑令谌广安听了很不舒服,但他知道宋启云只对齐星这样,齐星就是扎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无法让朋友拔出来,他没说别的,只道:“他不是去他妈那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想问的还有齐星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他与从前很不一样?可他没问出口,这些超出了他能过问的范围,宋启云也不愿意多提齐星有关的事。

宋启云只淡淡吐出四个字:“他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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