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瞎说什么。”

晏初迟乖巧地望着她，“我没瞎说，我真的年薪五百万。”

甚至不止五百万，她有很多很多钱，多到不管想做什么都不必为钱担忧，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数字，一千，一万，十万，百万，只是多几个零、少几个零的区别。

楚漆“嗯”了一声，“你是有钱人。”

这不是一句夸奖，晏初迟刚好一点的心情又落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她们走到小区门口，有在卖菜的小摊，楚漆买了两把青菜，转头看见卖番茄的，随意问了晏初迟一句。

“晚上想吃番茄面还是清汤面？”

晏初迟苦着脸道：“啊，又吃面呀。”

楚漆：“嗯，吃面，没买多少，可能吃不饱，你可以回自己家吃饭，回家就能吃饱了。”

楚漆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晏初迟眼睛睁圆了望着她，一副大受震惊的样子。

她就这么望着她，也不说话，好像一只被抢了玩具的小海豹，傻乎乎的，看起来脑子不是很好。

楚漆挑了两个番茄放进袋子里，转头见她还是这副不太聪明的表情，忍不住问：“怎么了？”

晏初迟说：“姐姐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话。”

她憨憨地笑，“真好。”

楚漆对她无话可说。

楚漆抬脚往小区里走，晏初迟颠颠追上来拿她手里的袋子。

楚漆最初没反应过来，她向来一个人惯了，好像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这种事。

走在她身边，如此自然地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里面装着她们今天的晚饭，有不够两个人吃一顿的面条，和刚好够两个人吃的一小把蔬菜，还有两个当作水果的番茄。

自从生病以后，她的日子就变得紧巴巴了，这两个月发生许多事情，她来往医院无数次，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她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钱可能不够生孩子住院，也不够往后照顾自己，照顾新生的脆弱的小婴儿。

更何况她连将来吃饭的钱可能都攒不下来。

大学老师未婚先孕，如果被发现的话，不知道她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楚漆走在路上，失神地想着，或许打掉这个孩子，或是顺其自然，不再吃药，就这么让孩子流掉，才是目前最适合她的选择。

可是她舍不得........

如果有人能够借她一点钱就好了。

她不需要很多钱，两三万就足够。

楚漆看着脚步轻快走在前头，开心得尾巴翘得高高的晏初迟，心里想，或许她急需的这笔钱，还不够晏家大小姐一天的花销。

晏初迟今晚心情这么好，应该愿意借给她钱。

然而楚漆宁愿死，也不愿意开口像晏初迟借钱。

她书读得太多，也有一些文人傲骨在身上，她宁愿就这么病死，饿死，穷死，也不想向敌人低头。

楚漆早在心里认定，晏初迟是她的敌人。

她不敢想象，如果被晏初迟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最后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楚漆心情不好，加上本来就不爱说话，一路上一言不发，就光听晏初迟在边上叽叽喳喳地讲话。

“哇，姐姐，这个花好看诶，白白小小的。”

“这棵树好老，得有几十岁了吧，怕是比我年纪还大哦。”

“怎么才七点多就开始跳广场舞了，跳得蛮整齐的诶。”

楚漆被她吵得脑瓜子疼，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等晏初迟去煮面。

煮面要不了多久，不到十分钟，晏初迟端着一大碗面出来。

“面好啦，姐姐，快来吃饭了。”

楚漆看见她端出来那碗面，猜到她把所有面条都放在了一个碗里，于是去厨房再拿了一个碗和两双筷子。

晏初迟见状急忙道：“不用，姐姐，我不吃，我晚饭吃过了。”

话音落下，她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楚漆坐下，一筷子一筷子慢条斯理地把面分成相同的两份，里面的青菜也分成两份，然后问晏初迟：“要哪碗？”

晏初迟不肯吃，她就把最近的那碗推过去，然后吃起另外一碗面。

面不多，她吃得很快，幸好没什么油腥味，她吃下去没吐，比之前好得多。

晏初迟巴巴地望着，最后面都要坨了，楚漆还是不愿吃分给她的那碗。

而且楚漆吃完以后，端起吃空的面碗就要去洗碗。

晏初迟见状只好两三口把面吃了，然后抢过碗冲进厨房。

饭后楚漆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番茄，一边看书。

等晏初迟洗完碗，她手里的番茄正好吃完，眼瞧着晏初迟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往自己这边扑来，楚漆赶紧放下书起身进卧室，躲清净。

晏初迟在外边安静了一会儿，又坐不住，凑到门边贴着门板小声问：“姐姐，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别的？我可以下楼买菜，等下姐姐给开一下门好不好。”

里边的楚漆没吭声。

晏初迟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说了几遍，但还是没回。

显然是对方不想搭理她。

晏初迟不敢一个人跑出去，万一楚漆不给她开门，她就只能抱着买到的菜蹲在门口过夜。

想想就好可怕。

晏初迟只好休了心思，乖乖回到沙发，躺着看手机。

她临走前把办公室的文件拷贝到了手机里，这样就能随时随地办公，轻便快捷。

晏氏的资产她了解得差不多了，董事会的权利分布也有了些大致的了解，相关派系的特点也偷偷整理了些出来。

但是这个集团人太多太杂，她又初来乍到，虽然一来就是总裁加董事，但还是得仔仔细细地深入具体。

晏初迟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她觉得有点困，主要是看太久手机眼睛累，于是收了手机闭上眼，用外套当被子盖在身上，在狭窄的沙发上睡得很安详。

在晏初迟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卧室门开了，卧室里也没有光亮，楚漆轻轻地走出来，走到厨房，小心地翻动塑料袋，找到最后一点点吃剩下的青菜，煮了一小碗青菜汤，放了一点盐，端到客厅的桌上，尽量小声地吃这碗简陋的夜宵。

晏初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出声。

她僵硬地躺在沙发上，听到摆着桌子的那个角落传来细细的哭声。

楚漆不爱在人前落泪。

她觉得这很丢人，觉得哭泣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悲。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可怜的人，可是她没有办法改变。

她能够做的只有不断变优秀，变坚强，只要不哭，就不会让人觉得可怜。

可就算她很少哭，就算她已经二十八岁，已经是一个坚强的大人，受了委屈，心里还是会难受。

她在喝那碗清淡的菜汤的时候，忽然想到白天卖豆腐王大妈说的话，说她没有爹也没有妈，说她这种人在相亲角，谁也瞧不上。

她还想到几年前看到的，她的父母一左一右搂着她的妹妹，说说笑笑地从大商场里走出来，三个人手上拎满了样式精美的购物袋，开开心心地花了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白天读书，晚上打工，累得要死，一个月才挣两千多块钱。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总是头晕，腰疼，吃不下东西。

她想去医院检查一下，又害怕花钱，还害怕真的查出病，她没有钱治。

她从大学就知道，自己其实有父母，只是他们已经不爱她了。

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爱过她。

这世上没有人爱她，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倔强地守着背上那沉重又可笑的尊严。

说不一定哪天她因为这两个字死掉，大家却并不认为她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他们只觉得她可笑、可悲，觉得她的死并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她舍得放下自尊，跪在父母跟前求一求，或许就能活下来了。

因为两三万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根本就算不上钱，那只是一个数字，他们有很多很多的钱。

他们甚至想象不到，这么一点数字，两三万，才五位数，竟然就能要了自己那可恶的女儿的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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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