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于行宛霎时呆住,红霞满面,张口结舌道:“你、你......”
原本水中渡气这事,她已强迫自己忘了,却没料到他猛地这样一提,一下羞得简直要钻进地里去。
奚燃看她反应这么大,始料未及,很有些无措。
事急从权,当时是见她快昏过去了,为了救人才这样的。
他本觉得此事光明磊落,没什么不能说的,可现下见于行宛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了,顿时亦有几分不自在。
可说都说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佯作无事发生,想轻巧将此带过去,便转移话题道:“你还乱讲什么你碰我我也要发火,你昨天还不是摸我的手!我有生气吗?”
话出口,他又后悔了,很明显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原本于行宛还不觉得,本来好好的、安慰性质的握手,他非要说甚么“摸他的手”。
听着倒像是有什么私情似的,于行宛反倒成了色中饿鬼了。
她也恼了,女子清誉何等重要?她当时本意是安慰他,遑论二人移魂换体,有如此联系,身体接触是难免的。
他明知如此,却还如此言论,对于将男女大防看得再重不过的于行宛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甚而眼圈发红,觉得奚燃好过分,难得硬气地说:“那是我自己的手!我凭什么不能碰?”
到底还是换了个字眼,她实在说不出口那个字。
气氛一下好怪。
原本是奚燃在单方面发泄怒火,这下,他自觉理亏,气势也弱下来,低头咕哝道:“你要摸就摸嘛,我又没说不行。”
于行宛不理他。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渡气”的事。
房间里一下好安静。
两人分别坐在床两边,谁也不肯先说话,心里都憋着股气。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浅白的微芒自纸窗外投进来,在地面上映出暗色的倒影。
于行宛坐得靠窗,她的影子被拉长变形,慢慢移到奚燃脚下。
奚燃自方才起便一直低着头,倏忽瞧见地上模糊的轮廓,也未挪开目光,就这样呆呆地看了半天。
过了会儿,他看出些不对劲。这影子怎么像是背对自己的?
奚燃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于行宛嘛,现在肯定是害怕后悔,想找机会跟自己道歉的。
但这个念头一出,却无论如何搁置不下了。
半天,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瞥她。
这下不得了,她果真是背对自己!
一时间,奚燃更是气急。
于行宛此人,懦弱又胆小,连路都不敢走快。对着旁人好声好气,被人欺负反而自己低头。
轮到她的救命恩人,不过是说错了两句话,她便生他的气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刚刚在人前为着大局不偏向他,这就算了;方才大声骂他,他也不跟她计较。可她现在,真是本事长了,竟然背对自己!
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还是正着坐的,也没有背对她呀!
于行宛,小气鬼,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
他恨极了,伸脚对准她的影子,在空中虚晃着踩了两下出气。
踩完这两下,心里总算痛快不少。
但这两脚的效果也就持续了不到半刻钟。
两人一进门便开始争吵,蜡烛都没顾得上点。大半房间都有些黑,只有淡淡月色照明,空气好像都稀薄了些,奚燃总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桌上那两碗面约莫也凉了,他现在又累又饿,感觉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行宛有多在意那些陈腐无理的女德戒律,他明明是看出来了的。他方才那样说,在她看来,或许、有可能、大概涉及“闺秀清誉”了。
奚燃有些后悔说了那话,不然,现在还是自己占理。
又想,刚刚踩那两下,也算她道过歉了。自己比她成熟,心胸宽广,让她一让又如何?
现在这么尴尬,继续下去,不还是折磨自己吗?
奚燃这样说服了自己,想开口打破僵局,却又一时失声。
他不知道和人闹了矛盾,该怎样破冰。
奚燃家世好、长得好,又能打,一贯是被捧着的时候居多,且他恶名在外,少有人敢故意同他对着干。
他谁也瞧不上眼。跟谁有了矛盾,若是对方惹自己生气,不外乎暴打那人一顿,若是自己让对方不快,便也痛打那人一顿。
哪里有吵了架,还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去和解的时候?
可现在跟他有矛盾的人是于行宛,似乎不大适用于毒打策略。
她还占着他的身体,且不说现在这幅弱鸡身板打不打得过,就算她不反抗,真教他打出伤来,不还是自己身上落疤吗?
奚燃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他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是蠢货。自然,于行宛也不太算聪明。
可同其他蠢货相比,她起码很听自己的话。
再说,私心里,奚燃是将她视作自己的学生、跟班、副将的。
他不愿打她,也不想再同她这样僵持下去了。
......
于行宛这厢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方才同他争执。
她极少动怒,方才也是教他气昏了头,这么一会儿过去,她已有些动摇了。
抛开旁的不谈,渡气此事......奚燃的确是好心。
至于别的,大概也是因为自己伤他心了,让他觉得自己伙同旁人一起欺负他。
于行宛非常懂那种被人排挤的滋味。
奚燃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了救她才碰上换魂这样的大麻烦,可他不仅没有怪她,甚至还为她鸣不平,反复鼓励自己。她竟争一时之气,对他态度那么差,难怪他那么生气,半天不肯讲话。
在家时,弟妹也多对自己挖苦指责,她那时能忍,怎么现在,对着真正该以礼相待的人,反倒逾矩顶撞呢?
如此行径,她岂不是白眼狼吗?
于行宛羞愧不已,想通之后,主动转过身来,欲同奚燃道歉。
她一转头,恰好碰上奚燃磨磨蹭蹭坐过来,伸出根指头刚要戳她。
见她如此,他瞬时动作僵住,随后飞快收回手指,佯装无事。
奚燃心中有些忐忑,才想好要讲什么话。
就说,“喂,于行宛,你饿不饿,我们下去吃东西,不要饿到我自己。”
可还没开口,她便转过来了。
他仔细观察她脸上神情,似不再见怒色,又恢复成和顺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继而,又听于行宛说:“对不住,奚燃,我方才不该那样对你。”
奚燃眼睛一亮,没想到她竟主动给了个台阶下,飞快接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一息空隙都没留。
于行宛话甚至都没说完。
她被他原谅的速度惊了下,一时又有些愧疚。
奚燃这样的脾气,却肯主动让步,并未揪着不放不肯饶她,自己还耍什么小性子呢?
她闭眼默背:“仁恕宽厚,敷洽惠施。不忘小善,不记小过......不念旧恶,是谓贤德。”反复三遍,以自我警醒。
奚燃见她阖眼不言,兴致勃勃凑过来。他现在心情超级好,什么都不计较了。于行宛主动意识到错误,跟他道歉,彻底将他的毛捋顺了。
见她没注意到他,便猜她又在心中拿些污糟话怪罪自己了。方才两人冷战不言,也就一刻钟,他已经受不了了。现在终于和好,更是不愿她的注意力分散去别处。
于是,奚燃戳戳于行宛,要她看向自己,没话找话道:“喂,于行宛,你是不是挺喜欢那掌柜的?”
于行宛闻言睁眼,瞧他竟不知何时歪倒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伸出根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绕自己的袖角。
女子当动静有度,举止端庄。他顶着自己的脸,却作如此情态,于行宛其实该教他注意些言行的。
可他看起来直像她幼年时见过的一只幼犬,她一时心软,实在不忍苛责,便也轻轻揭过了。
这个姿势,一眼便能瞧见他发上不知何时沾了根细叶,于行宛随手拈下,又用手理了理。
奚燃任她摆弄。
于行宛讲话声音总是很轻,从前在家时,父亲常说她言谈间便能听出底气不足,难登大雅之堂。但奚燃耳朵灵,讨厌喧闹声,人大点声说话,他就听着耳朵疼。因此,他只很喜欢她这点。
眼下,被她动作轻柔地顺着头发,又听她轻声问:“你不生掌柜的气了吗?”
他于是心里更加欢喜,难得大度道:“我心胸宽广,跟她计较什么?她不过一庶民,没见过什么世面,能知道什么礼数呢?暂且放她一马。”
于行宛抿着唇,笑了。
他颇有些卖乖似的,又干脆凑前将头枕在她膝上,软绵绵地开口,要她继续摸自己的头发。
真奇怪,他本来不喜欢靠人太近的。
或许是于行宛存在感过于薄弱,神情呀、声音呀、动作呀,总是很柔和。也或许是他现下靠近的,本就是自己的身体。
奚燃呆在她身边,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尚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本能般地离她越来越近了。
于行宛也只是温顺地接受,见他有些地方发丝打结缠在一起,她便很小心地、一根根拆出来,不时问:“痛不痛?”
奚燃只胡乱咕哝两声作答,在这样安适的气氛里,昏昏欲睡。
他现在的身体究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走了一下午,体力已完全耗尽。
奚燃累极了。
于行宛也不再吵他。
月亮仍是柔柔地照着,映在地上,原本两道分开的人影融成一团。
房间里,又变得很安静,却谁都没再心里不好受了。
这时,门外有伙计敲门,道:“热汤好了,客人可要现在沐浴梳洗吗?”
一时间,两人都呆住。
沐浴,他们怎么忘了,还要沐浴!
眼下情形,两人如何沐浴??
奚燃睁眼,与于行宛面面相觑,都瞧见自己一脸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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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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