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岭诧异地看着沈熙华,没想到母亲会在这时说话。
“但是。”
沈熙华表情沉静:“善承长老,藏元长老布下血阵此事,也有当时迫于形势的原因,其中缘由您和玄微两位长老最为清楚。抱元门的其他人既享着前人换来的安乐,又把过错都推给藏元一人承担,若说藏元长老罪该万死,难道其他人都能够独善其身?”
大殿上众人齐齐沉默。
沈熙华说的也是事实,若非当年抱元门长老布阵设局,打败了玄霄殿,又坐镇此地稳定人心,重振抱元门,抱元门哪里来的今日模样。
公仪拓见她发话了,想着不如卖他们个面子,递个台阶过去,说道:“他们二人功过皆有,我看不如留他们一命,日后将功抵过吧。”
众人又何尝看不出来云灵山是打算打个圆场,默契十足地看破不说破。
燕修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公仪宗主想要留他们一命,可以。只不过不知要怎么样的处罚,才能堵得住冀阳城的悠悠众口呢?”
孟长歌脸上虽是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人直冒冷汗:“燕宗主又是在担心什么?光是我们青花谷折磨人的法子,就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仙家刑罚那么多,燕宗主何必有此担忧……说不定吃过一遍这些刑罚后,他们还觉得直接一刀来得痛快呢。”
他笑意不达眼底,从头到尾只是淡定地逗弄着手上的小小灵蛇,好像两人的命于他而言不过草芥,开口闭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看得公仪岭毛骨悚然。
齐阳羽云淡风轻道:“孟宗主此言有理,死有什么困难的,痛苦地活着才更让人接受不能呢,只要抱元门对他们不心慈手软,自然能够平息冀阳的怒火。”
“……”
善承目光沉沉,思量了许久,站起身对下面两人说道:“既然如此,念在往日功劳,便留你们一条性命。”
“只是,”善承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你们都已经对自己做的事情供认不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两个人罚肯定是要罚的。”
藏元敛目,低声道:“自然要罚。”
善承的目光移向他,说道:“藏元身为长老,犯下滔天大罪,即日起,便废去长老之位,逐出抱元门……藏元,平阴岛是个好去处,你便放心启程前去吧。”
话刚说完,下面弟子们便炸开了锅。
“什么?平阴岛?”
“那样的地方,算什么好去处……当真有命回来吗?”
“竟然用了这么重的刑罚么……”
仙家谁人不知平阴岛是什么地方?那里最初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小岛,后被仙门以结界将它隔绝于世,用于围困住各家收服的妖邪之物,同时也是犯了错的仙人会被流放的地方。那边汇聚了各界最阴邪的妖魔鬼怪和各种穷凶极恶之人,乃是一个不祥之地。
公仪岭本以为司青筠才会被流放到平阴岛,却没想到最后是藏元长老去了那边。
藏元却像是意料之中,十分从容答道:“好。”
“至于司青筠。”
善承默了默,继续道:“剃了他的仙骨,废了他的法力,将他囚于抱元门的禁室,永不再出吧。”
公仪岭震惊不已,孟长歌和齐阳羽则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虽然留了他一条命,但是这样的处罚,当真是比直接一刀杀了还叫人痛苦。先是要承受剔骨之痛,辛苦修炼的法力也一朝被废,此生与一个废人又有何区别?
剔骨之痛犹如剜心,从前就有许多在剔骨过程中直接被活活痛死的仙人,何况司青筠还得被他们废除法力,能不能撑到回禁室都不好说,没准半道上就咽了气。
听到这样的处决,司青筠抬起头,面露释然,轻声道:“如此也好。”
处决已下,三化殿外的仙侍立刻就将两人带了下去。
见他们被押下去,公仪岭不由问道:“现在就要行刑了吗?”
公仪拓凝眉道:“是的。”
善承还没说退下,所以大家都站在原地没动。公仪岭又道:“我们要过去吗?”
沈熙华叹息道:“为了确保刑罚执行,是可以前去围观的。”
此时,不远处的燕修远朗声问道:“善承长老,不知司青筠被安排到在何处行刑呢?”
善承面上无悲无喜,淡声道:“诸位可自行前去上清峰刑台,半个时辰后,司青筠便会在那边行刑。”
善承长老说的这个地方,众人也都有所耳闻。上清峰是抱元门最闻名的三座山峰其一,因其山势陡峻,顶峰又设有刑台用于处罚犯事的仙人,所以平日里大家都敬而远之,没什么弟子会前去。
玄微也站起了身,负手对下面的公仪岭等人说道:“司青筠此去,能不能受住剔骨之刑还是个未知数,你们几人若是还有什么话要同他说,就抓紧时间吧。”
公仪岭心情沉重,道了一声:“好。”心里却隐隐觉得司青筠这一关恐怕是难过了。
其他人纷纷拱手,告辞离去。公仪拓刚抬脚欲走,回头见公仪岭没跟上来,又折了回去,问道:“阿岭,你不去吗?”
公仪岭觉得他们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就提醒父母道:“大哥刚刚出去追司姑娘了,现在怕是还不知道结果呢!我去寻一寻他们,司青筠毕竟是司姑娘的师兄,再怎么样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她总该在场才是……”
公仪拓点头道:“行,那你快点去把阿岚寻回,不要耽误了时辰。”
公仪岭目送他们离开,取下了玉佩,握在手中。
他对抱元门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司月吟会跑到什么地方去,想要找到他们,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利用龙凤佩了。
公仪岭感受着凤佩上逐渐温热的温度一路走,最后是在司月吟住的地方寻到了他们。
司月吟住的院落里也有一汪池水,她此时坐在那池塘旁边,时不时朝水里丢几颗石子,默然不语。
公仪岚则是守在她旁边,温和地宽慰她。他的余光忽然看见了公仪岭,才转过头惊讶道:“阿岭,你怎么来了?会审已经结束了吗?”
听到公仪岚的话,司月吟噌地一下站起身,转身定定地看着公仪岭,嘶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会审如何了?”
公仪岭一路上就措了许多词,没想到真到了人面前还是踌躇着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天,斟酌道:“司姑娘,善承长老没有处死他们,只是,司青筠被罚剔去仙骨废除法力,终生囚禁不得出;藏元则是废了名位,逐出抱元门,流放平阴岛……”
“什么?!”面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叫喊。
司月吟颤声道:“师兄他本就灵力亏损,如何能够受得住剔骨之刑?这和受尽折磨后再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公仪岚也呆了片刻:“竟然会用这么重的刑罚?”
公仪岭想让她安定一些,连忙稍作弥补:“司青筠那么厉害,说不定不会……”
司月吟却是根本听不进去,死死抓着公仪岭的双臂:“最后放走魂魄的时候,师兄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剔完骨以后,他就算不死也是废了啊!公仪岭,你告诉我,师兄在何处行刑?”
公仪岭轻声哀叹:“半个时辰后,在上清峰刑台行刑,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司月吟的住所离上清峰不远,御剑过去很快便抵达了顶峰刑台处。
公仪岭在半空中俯视下来,见各大宗门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在底下等着了,司青筠则是手脚都被锁上了捆仙链,跪在刑台之上,动弹不得。
三人收剑落地,公仪岚走到齐元白旁边,远远望见司青筠披散头发的狼狈模样,旁边却没有站着行刑之人,就问道:“行刑之人是谁?”
齐元白吞了口水,硬着头皮道:“善承长老说,既然司青筠是长老首徒,便由他亲自来行刑……”
司月吟惊声:“善承师父?”
善承站在最前面,一直等着公仪岭将司月吟找来,此时听到了司月吟的声音,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说道:“月吟,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司青筠说的,现在便过去与他说吧。”
司月吟眉头紧锁,哑着声劝说道:“师父——师兄他在放走冀阳城魂魄的时候,就已经灵力受损,万不可再承受剔骨之刑啊!”
善承看着她,平静道:“不处以死刑已是格外开恩,他若不受此刑罚,如何给冀阳一个交代?如果司青筠没有撑过去,也是他命数如此。”
司月吟神色黯然,说道:“剔了仙骨的话,师兄就算不死,从此也是废人一个。师父,如果也将他流放到平阴岛,师兄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胡闹!”玄微怫然道,“你当平阴岛是个什么好地方吗?他去到那边,定是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善承瞥了一眼远处地上坐落的巨大日冕。时间已经不多了,便没有再对她多解释什么,看着她说道:“月吟,我知道你与司青筠感情深厚,只是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现在离行刑还有一刻钟,他一直在等你,你先过去吧。”
司月吟听到这里,目光投向刑台,正对上了司青筠凝望她的视线。
司青筠看起来十分虚弱,轻声道:“月吟,过来。”
“师兄……我……”
公仪岭打量着司青筠的面色,几乎立刻就感觉他的状态非常不好,心中一惊,对旁边的司月吟说:“没时间了!司姑娘,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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