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岭就是担心自己打扰到大哥写聘书,这才只在窗外远远瞧着,看见他写完了,又招呼自己进去,马上就跳下了树,轻轻巧巧落在地上,揽着承悦进了屋子。
两人围在公仪岚的桌案旁边,忍不住凑近细看那大红卷轴上写了什么内容。
公仪岚字如其人,端正清雅,一眼望去,很是赏心悦目。至于公仪岭自己的字,与公仪岚相比便显得潦草了许多。
公仪岭不由感慨:“爹娘叫大哥自己写果然是明智的决定,我看便是让他们自己写也未见得能写得这般好。”
公仪岚含笑:“亲笔手书,方显珍重。”
承悦看完,将手上卷轴里草草整理的礼单也摆在了桌子上,对他道:“大师兄,师娘清点准备的所有聘礼都在这里了。”
卷轴一展,长得几乎摆不下整个桌子,直接垂到了地板上。
“千年碧水木、无常青灵皮、西海赤古玉、百年玄阴白古草……”
公仪岭念着上面写的物件,越念越心惊。
等到念到第十个珍宝,公仪岭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不是我说,咱们家何时有过这么多好东西了?合着爹娘这些年都偷摸藏着压箱底呢?”
想着自己屋檐上多年都没翻修的瓦片,千般心酸涌上心头。
秉着儿不嫌家贫的想法,公仪岭一直觉得云灵山这么多年来没怎么广招门生、修缮宗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家里贫穷,没有这个条件。
要不是大哥定亲,怕是他一辈子都不知道爹娘囤了这么多好东西!
公仪岚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个嘛,爹娘是觉得,既然修行就该清心寡欲些,就都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
承悦见他垂头丧气,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翻修瓦片会有的,广招门生也会有的。”
公仪岭闷声道:“我不管,今年一定得把我房顶的瓦片翻修了。”
公仪岚对他郑重承诺:“一定,等大婚后,第一件事情就办这个。”
公仪岭捂着心口看完那张长长的礼单,叹气道:“唉……抱元门家大业大的,咱家也不能在他们面前丢了颜面,我能理解。”
承悦想起当时司月吟随手拿出来一麻袋的宝贝,忧愁道:“希望司姑娘能看得上眼这些东西。”
这点,公仪岭倒是不担心。
跟司月吟认识了这些时日,他也知道司月吟不是那种计较身外之物的人,便道:“都是心意,大嫂不会介意的。”说完,低头注意到了砚台上逐渐干涸的墨水,拿起墨条开始帮公仪岚磨墨。
公仪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崭新的卷轴,看着公仪岭的举动,复而又想起来一事,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封信下来,对他道:“差点忘了这个,阿岭,这是燕蓉给你回的信。”
公仪岭一呆,赶紧伸手接了信,悄悄打量着公仪岚的神色,不敢擅自打开。
公仪岚察觉到他的眼神,失笑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打开看吧,这事情我不会告诉爹娘的。”
公仪岭松了口气,手忙脚乱打开了信。谁知,扫了一眼却见信上面只写了六个大字:“已阅,不教,勿扰。”
“……”
公仪岭收拾了一番破碎的心,郁闷道:“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唔。”公仪岚回过身去,又从书架上取出一封信,信的封面上依旧是燕蓉的字迹,写着公仪岚亲启。
“她给你回信的时候,给我也捎了一封,语重心长地叮嘱我看好你叫你好好抄戒律,顺便让我转告你,让你死了这条心,她不会告诉你那种怎么让笔自己动起来的法诀的。”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五日来,公仪岭大多数时间都在窝在后山打窝钓鱼。自己院子里的池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师弟们换成了锦鲤,公仪岭本想叫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不过在欣赏了锦鲤一刻钟后,他觉得还挺好看,掂量了一番后做出让步,自己换了个地方钓鱼。
辰时刚过了没多久,师弟师妹们就自告奋勇将系了红缎的聘礼抬到了山门处。公仪岭跟随着父兄两人,与母亲和众弟子告别以后,就启程前去抱元门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在三化殿商议此事,而是被仙侍带到了东边的浮阳峰上,进了浮阳峰正殿中。
公仪岭在路上就问仙侍:“为何不在三化殿中商议此事?”
抱元门的仙侍办事向来一板一眼,比不得他们云灵山的仙侍活泼,公仪岭见那小仙侍面无表情道:“三化峰原是三位长老的地界,三化殿又常年用作处决犯了罪过的仙人。宗主的意思是,那边杀戮气息太重,不宜商议大喜之事。”
公仪岭道:“浮阳峰可是司宗主平日里的居所?”
仙侍点头道:“正是。”
公仪岚笑道:“听闻抱元门的大部分弟子是住在浮阳峰这边,由司宗主亲自教导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仙侍淡声道:“宗主平日里要教导弟子,又要处理门中琐事,事务繁忙。除非发生大事才会出面,大多时候,都是由三位长老在三化殿处决了的。”
公仪岭心道:“难怪公仪正卿被会审的时候,只见三位长老,不见司宗主出来,原来是这样。”
浮阳峰比公仪岭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难怪能住下抱元门的几千名弟子。他跟随着仙侍沿着青石台阶一路走,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算是走到了浮阳殿里。
“诸位,浮阳殿到了。”
仙侍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领到浮阳殿门口,说完以后便马上退下了。
公仪岭抬眼一瞧,发现虽然峰是比三化峰大,但这浮阳殿建得可就远不如三化殿气派了。虽说浮阳殿门口的台阶也是玉石制成,不过光看其色泽,就知比三化殿的玉石差了一些,两相对比下来,显得就有些黯淡无光了。
不过,再怎么黯淡无光,也总比他们宗门强上不少。
公仪拓对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抬步跨过门槛,对正座上的司永丰说道:“司兄,别来无恙。”
司永丰也看着他,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容:“公仪兄,上次我们两个人私下单独见面,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呢。”
公仪拓道:“想不到,我们两人竟还能成为亲家,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公仪岭垂首与大哥并排站着,悄然问道:“我怎么不知道爹五年前跟司宗主单独会面过?”
公仪岚轻轻摇头:“不知。”
坐在司永丰旁边的崔如钰开口道:“公仪宗主,快请坐下吧。”
立在司永丰旁边给他们两人扇着扇子的仙侍立刻与身边颔首端着茶的小仙侍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即将手中的茶盏端到了司宗主右手边的三把椅子上。
公仪拓大步流星,自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公仪岭和大哥也是端端正正在位子上坐好,悄悄抬眼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司月吟。
司月吟神态自若,对他们两人微微一笑。
公仪岭伸手触碰了一下茶杯,下一刻温热的感觉就在他的指尖蔓延。七月份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他便没有急着去喝手边的茶水,而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们说话。
身旁公仪岚却不知为何没接好仙侍递过来的茶水,手一抖竟将茶水洒了一些出去,顿时有些慌张,对那仙侍道:“抱歉……是我没拿稳。”
公仪岚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得体,这还是第一回失手洒了茶水。公仪岭诧异不已,问道:“大哥,怎么了?”
公仪岚简单拂了拂案上的水渍,道:“没事。”
公仪岭皱眉观察了他一会儿,恍然间灵光一闪知道了缘由,得出结论:“大哥,别紧张啊。”
公仪岚呼出一口气:“好。”
公仪拓瞥了一眼他,转而对司永丰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然了解了。若是两家能够联姻,对我们云灵山亦有帮助,我看极好。”
司永丰点头道:“公仪兄的两位公子都是极优秀的,大公子年轻有为,二公子又在本次仙考大会摘得魁首。原先我与夫人的意思是,想要择这次的一甲为婿,只不过月吟却与我们说,心悦你们家的大公子,所以……”
公仪拓笑道:“阿岭年岁尚轻,我与我夫人倒是不急着叫他成家。阿岚性子稳重,是能担得起大任的,我看他与月吟十分相配。”
公仪岭也小声附和道:“对对,我不急。”
崔如钰的目光一直落在公仪岚身上。对于公仪岚这孩子,她也早有耳闻。虽然前几年仙考的时候她没有过多关注,但也听闻公仪岚是一位丰神俊朗、仪表堂堂的公子,是不少仙家年轻女子的理想对象,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听说过他与哪位女仙有过段情缘,是个值得托付的联姻对象。
今日一见,崔如钰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
崔如钰收起目光,浅浅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一次沈夫人怎么没来?”
从他们进入大殿起,崔如钰唯一担心的便是这个问题。定亲的时候沈夫人不出面,难不成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吗?
公仪拓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答道:“云灵山尚有要事须得处理,我家夫人此番并未同行,还望你们见谅。不过,熙华对月吟可是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带来的聘礼每一样都是她亲自准备的,崔夫人大可放心。”
说罢,他就对公仪岭道:“阿岭,还不赶紧叫你师弟们把东西都抬进来?”
“好。”
公仪岭应了一声,起身对正座上两人拱手行礼,暂离了坐席。
带来的东西不少,所以他们出门前点了几个师弟随行,帮忙抬东西,这会儿几位师弟正候在殿外,等着他们召见。
见到二师兄出来,为首的一个弟子连忙问道:“二师兄,里面如何了?”
公仪岭卖了个关子没有说,只道:“大家快先把这些东西送进去,回去再细细跟你们说!”
“一言为定啊!”几个师弟眼中兴奋,麻利地就把搁在地上的东西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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