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霁打车赶到自己原本的出租屋。

刚刚路上他都想好了，既然自己变成了小林，那小林也可能变成了自己，应该是两两互相交换才是。

所以他现在要去找到小林，然后两人在一起商量。管他是什么灵异事件还是超自然现象，能解决不能解决的，先找到人再说。

车一停下，他夺门而出，大步流星地上了楼，但等到了家门口他傻眼了——只见门上交叉贴了两道封条。

于霁手抖了一下，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按了按门把手，果然打不开。

如果说刚刚的经历让他面红耳赤、心惊肉跳，那他此刻已然丧失了这些反应，只有茫然和无力涌上心头。

不过他很快平复心情，改去门卫大叔那打听。大叔起先还不愿意说，于霁说了好些好话他才开口。

“你说那家？哎哟这人这么多我哪记得清啊？再说我又不能随随便便透露人家信息。”大爷低沉浑厚的嗓音回荡在于霁脑海。

“哎呀，就前阵子有一个租房子的，据说犯了事，等警车来的时候人早跑没影了，好像是出国了还是上哪去了，就是这么个事，你可别打听了，你再问我叫警察来了啊，我看你可疑得很。”

他的心咯噔一声掉到了地上，木讷地道过谢后，他看了眼时间，14：26，大风灌进裤腿，剩他一人茫然站在路口。

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亮手机，可下一秒空气里却传来一声苦笑。

手机屏保是自拍照，桌面壁纸也是自拍照。小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现在看到却只剩下恐惧和别扭，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啃噬他的骨肉，其实啃噬个精光才好，这样他就不用想这么离奇复杂的事。

有三两人经过，于霁像没看到一样，突然扇自己一个耳光。

真痛，还没醒。还很难为情。

他眯眼，望向天空，脑海中幻想着将自己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出来，站在第三视角，审视自己现在的处境。

本着不过多窥探小林**的原则，于霁忽视接二连三的弹窗，迅速点进打车软件，上一单还没支付，他深呼吸一口气按上指纹，代表他暂时欠了小林12.24元，而接下来打的这一趟，是他要欠的下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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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晦暗不明，大概不是要刮风就是要下雨。

出租车缓缓停下，于霁勉强睁开眼瞧了眼外边，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煞白的脸上，“蒙歌丽苑”四个字在暮色中散发着寒气。

地址是从小林购物软件里找到的，原因是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先回去，而回去，就只能回小林的家。

好的一点是门和手机一样，都可以指纹解锁，于霁顺利进了屋。

“幸好现在科技便利了，不然说不定还进不了门。”

门一打开，于霁微微愣了下，小林的家和他的出租屋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这里更高档、舒适、温馨，除过东西堆得乱了点、杂了点。

“唉。”于霁叹了口气，心口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想到白天门卫大叔说的话，于霁不禁担心起来，犯事、封条、出国这些词萦绕在他耳边。难道是昨晚自己梦游犯事了，然后小林又倒霉地和自己换身，现在却不知所踪？又或者是他单纯穿到小林身上？所以，真正的小林现在到底在哪？

怎么想都想不通，于霁只得作罢。他草草洗漱完，用的是小林为出差备的一次性用品，翻找的过程中不小心找到了安全套，他着急忙慌地放回原位，顶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爬上床。

相比于乱糟糟一片的客厅，小林的卧室好很多，一个电脑桌上没摆什么东西，床尾放着一个摇椅，外面还带一个阳台。

于霁关了灯，挣扎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睡着，因为拘谨他也不敢乱动，无聊的他甚至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玩游戏的日子。

“早知道就该好好珍惜之前的日子，还厌烦？还生气？拜托现在让我再歪一百次我都愿意好吧！”他是多么想回到几天前，起码那时候生活还是一条可以预测的直线，一切都有底气，没有这突然的变故，没有这糟心的事，不用放一个石头在胸口。他是多么想念游戏里的海风、美酒、伙伴和歌谣。

说好的“今天比昨天更好，明天比今天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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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临大地，于霁本能地惊醒，他一个弹射起床，额发微湿，昨晚做噩梦了。

早晨洗漱时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冲个澡，不过是全程眼睛直视前方的那种。

今早出门于霁没有打车，而是选择坐公交。在公交车颠簸的三公里路程中，于霁昏睡了三次，醒来看见那陌生的阶梯，心里发怵。

他忐忑地排在人群后面，都说法院是主管老百姓公道的地方，不知道管不管同事失踪的事。

他决定为了验证门卫大叔那个被抓的说词，虽然这是出门后才一拍脑门贸然决定的。

最后于霁脸红脑热地出来了：事实证明贸然决定大多不顶用，他连法院的门都没进去。

后来他突发奇想又想去警察局，可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历后，他第二次终究是没那个胆量和信心。

最后，为了不让这次出门白白浪费，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在挣扎一下，他决定再去出租屋一趟，毕竟保安大叔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人家只是搬家了或者怎么的。

阳光变换，公交车窗上的雾气凝成水珠，原本他用手指绘的笑着的小人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一串泪珠。

可到了大门口，他反倒打起退堂鼓。心底一个声音说“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多浪费啊，万一有消息了呢？”另一个声音说“昨天的封条还有什么能看错的，去问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再说肯定没用！”最终后者赢了。

他痛恨自己的没用，但心里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老实说，他之所以现在这么束手无策，是因为他知道，除了吊死在出租屋，他也想不到互换了身体的小林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找家人吗？他早已孑然一身。找朋友吗？他只有游戏上的三两好友。还有其他房屋可以去吗？显然没有。

最后，于霁转身去了一家店，那是他过去常去的。一碗热面皮，一碗花生稀饭，再来一个茶叶蛋，是熟悉的家乡的味道，此刻吃起来莫名有点热泪盈眶，店里的阿姨给邻桌端面皮的时候看他噙着泪，好心给他从隔壁桌拿了一包纸。

小声说了句谢谢后，他擦了眼泪和鼻涕。

一边吃着，店里吃完的几个客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我前几天看见一个警车进我们这了。”

“警车，咋的，有人犯事？”

“好像抓一个小伙子，没抓到。”

“哦哟！没抓到？是咋啦？”

“不知道。”

“别是杀人啦。”

于霁默默听着，赶紧吃完继续上街上溜达去了。

他细细琢磨了一下刚才那群人的话，更加失望了。

这几天虽然飘丝丝冷雨，但路边花园路的小树都开始抽枝发芽了，嫩绿嫩黄点缀在纤弱的枝干间，娇俏灵动极了。

于霁以往最喜欢这个时节，一个经历过严冬的人，最需要一点生机和希望，这种欣喜会长久萦绕在他心间，抵御生活的阵痛。昨年是糟糕的一年，已然经过；今年是新的一年，或许蕴含生机。

但现在不了，或许生活一直都是丑陋的，就像这个城市的天为什么总是如此灰败，于霁一直没找到答案，以至于短暂的冰雪消融、生根发芽会给他还是有美好瞬间的错觉。

于霁像个闲散人员一样，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这边走到那边。

当他第五次心事重重地路过娟娟理发店时，他猛然想起，自己原本打算过几天就去找阿姨修一下头发的，天冷了长发难洗还不好打理，他对外貌也没有太高要求，只要简单干净大方得体就行，现在没机会了。

以往他会赶在阿姨晚上闭店前去，一方面这会儿人少，另一方面周内下班只有这个时候有空，实在完美。虽然奶奶以前总是说，下午和晚上不能剪头发，要早上去，这样精气神好，但他才不管呢。

他摸摸现在这具身体的头发，有点遮眼，也许今早起来自己应该卷一下，但无论如何，别人的身体他不能随意更改。

告别这里，于霁浑浑噩噩回了小林的家，浑浑噩噩的洗漱完，浑浑噩噩的上床，做了个浑浑噩噩的噩梦。

梦里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只知道早上醒来牙关紧咬，睁眼一看，晚起了十八分钟，急急忙忙洗漱后，抓上小林的公文包，于霁赶着去上班。

早上打车花费9.8元，于霁默默在心里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