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奥尔坎。
这名传闻中冠以财团姓氏、履历优越的精英侦查官正以一种内敛却压迫感十足的姿站在郑镜怀眼前。
视线的接触只在短短一瞬,郑镜怀唇角擦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仿佛嘲弄。
“奥尔坎……呵。”
他坐在大理石台面的桌上,长腿半垂,毫不费力地镇住翅膀颤抖的白鹤。
呢喃声后,他在对方钢铁般的神情中弯起眼,语气讽刺而料峭:
“幸会,奥尔坎侦查官,我的确在找你。”
话虽这么说,他却丝毫没有伸出手的诚意,狭长的眸子一压,眸光如同刀锋。
“我想,你该为你们无理的行径作出解释。”
“无理?”
雷斯重复着,长腿一迈,进入房间,苍白冷光照耀他制服肩头的星星,勾勒出数道冷冽的寒线。
他扫过一旁,那因郑镜怀起身而被遗弃在地上的毛绒毯,正色道:
“我并不觉得兽人管理局对您的宽待是无理,仅凭一面之词,您无法证明里面的嫌疑人就是您的线人。”
郑镜怀一哂:“看来,我还得把合作报告展示给你?”
“如果这份报告切实存在的话。”
雷斯嗓音低沉,皮质的止咬绷带紧紧叩合,金属环扣在他开口时上下摆动。
郑镜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冽地勾起唇。
雷斯步伐从容地靠近,制服上飘来门外冷雨的气息,“您有许多时间思考,不必着急,但在此之前,请先解除对白鹤的限制。”
被压在桌面上的白鹤抖抖翅膀,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却被郑镜怀一个用力,又按了下去。
白鹤:“……”
郑镜怀眯起眼,攥紧白鹤破破烂烂的羽毛:“恕我不能。”
雷斯:“理由?”
郑镜怀幽幽道:“他先前曾发表对人类含有偏见内容的言论,我担心放开他,会造成不可控的损失。”
白鹤眼睛一瞪,急迫地向雷斯求援,谁知对方颔首,竟嗯了一声。
雷斯:“如此,确实有严格管束的必要。”
白鹤:???
郑镜怀一哂,对狼假惺惺的礼貌不置一词,转道:“合作报告和线人的合法手续在边缘犯罪系统的内网中,只有高层可以查阅,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但前提是,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雷斯面色不动,猩红的眸光闪烁。
郑镜怀歪头,“怎么,侦查官先生是不记得自己趁我昏迷时盗走手机的行径?还是诧异为什么没在其中搜到足够有用的东西?”
“呵。”
雷斯挺直腰板,面对郑镜怀尖锐的质问,依旧稳重,气度从容:
“阁下,您确定要指控兽人管理局吗?”
“兽人管理局?不,你想多了。”
郑镜怀摇头,“我只是在指控你。”
雷斯:“……”
郑镜怀:“不肯承认也没关系,猜猜看,如果中央城长时间联系不上我,会不会为了保护他们珍贵的‘资产’而采取强制措施?
到时,你还留得住里面两位重要的嫌疑人吗。”
雷斯沉默地盯着郑镜怀,凶悍的狼瞳眯起,似在忖度。
郑镜怀不急,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听筒线,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划过。
雷斯的视线追随着他,仿佛一种无形的牵引,表面八风不动,头脑飞速风暴,片刻后,他又听对方道:
“对了,忘记告诉你,那只叫费拉杰的蜥蜴被我击中了尾巴。”
他垂着头,半边长发落下,柔和的线条衬得他眼里的轻蔑越发凸显:“以那家伙,现在恐怕正趴在某个烂泥洞里,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要杀死我吧。”
“……”
雷斯瞳孔一缩。
他骤然明白了为什么被收缴的越野车中,明明V100重型狙击枪有五发子弹,却在战斗中只消耗了四发的原因——剩下这一发,是他抛出的致命诱饵。
但显然,现在洞悉这一切已经晚了。
雷斯的神情顿时冷峻,他直视着郑镜怀,在对方脸上轻佻而浅淡的笑容上挖掘,宛如对自己饱尝败果的犒慰。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稳:“您多虑了。”
“身为……侦查官,我不会令我的同僚身陷险境。”
郑镜怀道:“真是令人安心的承诺,既然如此,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吗?”
雷斯:“……”
“当然。”
他脊背挺直,从自己右侧的口袋里取出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扔给郑镜怀。
郑镜怀松开白鹤,不理会小鸟戒备又敌视的目光,在屏幕上点几下,抬头,晃了晃手机:“奥尔坎侦查官,贵局怎么接受内部传证资料?”
雷斯想了想:“您可以发给我。”
“你?”
郑镜怀挑眉,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侦查官日理万机,琐事都交给下属处理。”
说完,他调整姿势一半,鞋尖碾了碾地上掉落的白鹤羽毛。
白鹤顿时感觉后背冷飕飕。
雷斯昂起下巴,吻部的肌肉微微抽动,正色道:“其他事务的确是,但以您的级别,差使下属与您对接是不应有的怠慢。您的一切要求,我当亲自解决。”
“但愿。”
郑镜怀点头,“编码给我。”
雷斯报出一串数字。
传输雷斯的编码后,内网联系人中多了一个亮着的灰狼头像。
郑镜怀收回手机,朝雷斯颔首:“稍后我会将线人的合法手续传证给你,希望在这期间,贵局能妥善处理相关事宜。”
“当然。”
雷斯向前一步,表情平静,藏起凶戾,合身的制服后,一条灰白色的尾巴弧度不大地快速轻扫。
他伸出手,公事公办般,语气沉稳而优雅:“事已至此,执行官阁下,合作愉快。”
二人对视一眼,郑镜怀回以同样的礼节:“合作愉快。”
他们的态度诚恳而生疏,虽不至于拘谨,但俨然就是不熟悉的同事,以至于一刹那,郑镜怀脑子里跳出了一个念头。
手指交错,不算契合的体温短暂交换,复而分离,郑镜怀站在一旁,道:“另一位叫张坷的嫌犯在哪?”
他质问的理所当然,仿佛将与自己平级的雷斯当成了下属,在一旁梳弄羽毛的白鹤当即不乐意了。
雷斯倒没什么反应,室内空调的送风吹动他的发梢,灰白的狼毛在空中微微起伏,答道:“在其他问讯室。”
“带我去。”
“暂时不行。”
“为什么?”郑镜怀瞥他。
雷斯别开眼,语气稍显强硬:“第一轮问讯还没结束,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即便关于此案,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也不能破坏规矩。”
郑镜怀抱臂,思忖片刻,决定不再挑战雷斯的底线:“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早上。”
距离现在还有十七个小时。
“行,希望明天你不要冒出其他理由。”
郑镜怀颔首,向门外走去,许部长见状,赶紧跟上,谁知雷斯一横手臂,拦住二人的去路。
“等等,他可以走,你留下。”
郑镜怀睨他。
雷斯道:“去领走你的车和枪,我们的证物所不是免费停车场。”
郑镜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一笑:“行。”
他回头,示意自己没事,让许部长先回去,而后,跟着雷斯走向证物所。
白鹤亦步亦趋地跟上:“大人,我可以帮您……”
“你先回去。”雷斯打断他,神情稍冷。
白鹤脚步一顿,不甘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郑镜怀。
孱弱的人类抱着手臂,耐心十足地等在一旁,他半偏着脸,从白鹤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鼓的唇沿。
“是……”白鹤站定在原地,望着二人离去。
周围陌生的气息渐渐远离,走廊里只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穿过中庭大楼,一道空中连桥横亘在两幢楼之间,透明玻璃被雨水打湿,黑压压的云从海岸铺至山巅,几乎覆盖了半座林城。
蜿蜒水痕隔断了二人的影子,由于寂静,身后狼沉闷的脚步与呼吸近在咫尺,缓缓逼近。
郑镜怀向后瞥去。
被利落制服包裹着的雷斯站在落后于他半步的位置,虬结的肌肉藏在布料下,包裹整齐,身姿笔挺,除了一双骇人的深红色兽瞳缓慢眨动外,没有一处不斯文克制。
“怎么了?”
雷斯敛声,明知故问。
郑镜怀一哂,摇头,继续向前。
穿过中庭,人渐渐多了起来,证物所中有不少兽人管理局的勘验员在工作,空气也变得稍显浑浊。
不多时,一名勘验员走了过来,“奥尔坎侦查官,这是现场提取到的生物信息,请您过目。”
雷斯刚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飘的嗤笑。
是郑镜怀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稍等,我一会来找你。”雷斯吻部微动,打发了勘验员,又听郑镜怀道:“只是领车,我可以自己去,不劳奥尔坎先生费心。”
“……”
雷斯眉心一蹙,面上不显,没有解释,只对郑镜怀道:“跟我来。”
勘验大厅旁有一间小型的证物停放间,进入后,数十盏灯亮起,光线汇聚在中央的长条桌案上。
被拆卸下来的V100重型狙搁在防静电绒布上,完全冷却下来的枪口闪烁着幽幽冷光。
雷斯走到柜边,拿出一个证物领取记录本,抽出圆珠笔,刚要写下日期,视野边缘,一只苍白的手探了过来。
雷斯耳朵瞬间立起,自卫的本能在刺激他的感官,驱使他作出后退的动作,但由于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他硬生生克制住了步伐。
下一秒,对方修长的指尖,轻轻拽了下他的止咬绷带。
雷斯握着笔的手倏然一紧,抬眸。
对方的手没有远离。
郑镜怀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狭长的眼型在此刻变得弧度平缓,温柔而多情,纤长浓密的睫毛铺下一小片阴影,落在眼睑处,如同被揉碎了的墨团。
冰凉的手指勾住止咬绷带,每一寸皮质都曾被他亲手捂热过,指腹缓缓向下,单纯如抚摸一个器件,越过颈项,落到雷斯制服左胸前的铭牌上。
「兽人管理局,侦查部。」
他一语不发,只有手指在动,一下,一下,若即若离地抚触着稍显锐利的铭牌边缘。
随着他动作的持续,雷斯的呼吸陡然加重,兽类的喘息鼓动在嗓子里、胸膛中,连带着铭牌的折射光都不稳定起来。
气氛沉默,如蜜糖般粘稠,房间里的氧气似乎被极速抽干,灯光汇聚了热量。
角落里,雷斯的尾巴紧贴着腿,他一瞬不瞬地死盯着郑镜怀,盯他的脸,他的颈,他的手…以及他脖子上还没痊愈的淤痕,青紫一片,像白玉釉上不忍直视的瑕疵,在束起的衣领下若隐若现。
雷斯想起,这淤痕是在战斗中,费拉杰那条该死的蜥蜴造成的。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凝成一个鲜红如血的洞,仿佛一枚血珠,湿润而炽热的鼻息逐渐向下,张牙舞爪地试图将郑镜怀包围。
「去覆盖掉那该死的印记,替换成你的……」
有一道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的身上不能出现其他人的痕迹……」
「去捍卫你的领地……你的……」
雷斯微微倾身,循着郑镜怀的味道,缓缓伸出手……
突然,对方如同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向下一拉。
雷斯:“……”
他们距离骤然拉近,鼻尖贴着鼻尖,皮质的止咬绷带蹭过郑镜怀的脸颊,这令他颧骨的肌肉微微发红。
“奥尔坎侦查官,我该提醒你,对刚认识的同僚产生欲/望可不是体面的事。”
郑镜怀气若游丝,既像挑逗,又似谴责。
雷斯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反驳,但谁知对方一抬膝盖,在他被布料紧束的地方蹭了蹭。
雷斯:“……”
“瞧。”
郑镜怀眼睛一弯,嫣红的唇水润极了,吐出的字眼却刻薄、辛辣:
“它似乎等不及了。”
雷斯的尾巴倏然伸直,血液轰隆隆碾过耳膜,一切信息都被屏蔽,只剩下对方嘲弄般的嗓音。
“还是说,犬科兽化者都像你这么……”
“饥渴。”
轰。
理智被这两个字焚烧殆尽,雷斯再也无法忍耐,强健的手臂一把掐住郑镜怀的腰,粗暴地将桌面的杂物扫掉,将人抱上桌案。
「吃掉他……」
「灌注他……」
「遵循你的兽性,那才是构成你的基石……」
那声音一遍遍重复,震耳欲聋。
叮铃哐啷,杂物掉了一地,狼早已无心在意,他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胸腹去撞孱弱的人类,以期贴近、更近,最好能将人全部揉进怀里。
过量的占/有欲和兽性冲昏了他的脑袋,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身上某个物件的消失。
直到……
咔。
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腹部。
雷斯动作一顿,视线一寸寸下移,不知何时,他腰后的□□已经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紧。
“嘘。别动。”
郑镜怀虚扣扳机,尽管腰身被对方牢牢掌着,一条腿也被迫分开,但他依旧从容不迫,枪口一下,一下,戳着对方藏在衣物里的肌肉。
他像是个翘起尾巴的狐狸,桃花眼潋滟,呢喃声柔情、刺骨:
“侦查官,我不是你的「锁」,没有义务安抚你突如其来的……”
他吞掉了尾音,而后,飘渺的笑像个钩子,舔舐得枪口都甜了。
“要么,后退一步,什么都不要发生,要么,重新做个自我介绍。”他道。
狼的鼻息变得不太稳定,仿佛被某种汹涌的情绪所摄,但这显然不在郑镜怀的思考范围内。
他耐心十足,并不挣扎,任由对方的手在他腰间纠结、流连。
很快,狼给出了回答。
正当郑镜怀思考时,雷斯突然低下头,将自己埋至对方肩头,猩红又湿润的舌头艰难地从止咬绷带的缝隙伸出,在对方颈侧留下了一道水痕。
他边舔,边挫败却急迫地吐字:“我……我是……”
郑镜怀偏头,勾住他的止咬绷带,纠正:“你忘了说您好。”
雷斯:“您好……我是雷斯·奥萨席特。”
他半阖着狼眸,猩红色的光中,流转着一些过往的碎片,他用濡湿的嗓音重复着自己的姓氏,从而汲取对方身上熟悉的、令他心安的味道。
郑镜怀垂着眸,一手抓着他的耳朵,却不满意地继续道:
“还有一句呢?”
“什么?”
雷斯紧紧抱住对方瘦削的身体,疑惑地呜了一声。
郑镜怀提醒他:“这个自我介绍后面,还有一句,你忘了?”
雷斯脊背一僵,片刻后,闭上眼,从记忆的过往里翻翻找找,继续道:“是……”
“……是哥哥的小狗。”
郑镜怀弯起眼,奖励般,亲了下雷斯湿漉漉的鼻子。
雷斯瞬间被奖励到,兴奋地摇起尾巴,谁知对方向后一仰,笑意锐利,好整以暇地审视他:
“很好,那接下来我们该算算账了,对吧,伪装成奥尔坎的雷斯·奥萨席特先生?”
狼:叫哥哥是不能逃过一劫的吗(抽噎
郑镜怀:不能[墨镜]并且当事人决定惩罚地再凶狠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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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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