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拿耳机的手停在半空,衣袖挽在小臂上,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白色的耳机线挂在她修长的食指上,指尖微微弯曲,指骨并不突出,整个手掌线条流畅好看。
她表情不动声色,拿耳机的指尖却不易察觉地颤动两下。
十几秒后,白归宁听见叶深用平静和缓的声音说:“是。所以请文委别再招猫逗狗了。”说完不等白归宁回答,她把耳机塞进耳朵,按下IPOD的播放键。动作从容淡定,面上波澜不惊。看着没有任何不妥,却无人知道她的掌心早已沁出丝丝冷汗,濡湿一片。
白归宁坐在座位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是继续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带过去,还是认真询问这话里是否真有深意。她顿时觉得尴尬极了,强迫自己把头扭开,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
她想:果然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场尴尬结束的对话之后都被她们淡忘,玩笑也好真心也罢没人再去深究。同学们回到每天刷题刷卷子的生活。
几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进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期末考前的地狱模式。
半月地狱模式,下半学期期末考试总算结束。无论结果好坏,所有人都在交卷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高一学年就这样在时间长河里远去,给少年人心里留下个不知道是否要回顾的模糊身影。
高二,即将又是新一轮分班,面对或陌生或熟悉的同学,再开启一段仓促到只剩下真题和试卷的时光。
不过,至少在新学年来临前,有一个可以选择今天不复习、明天不写作业,后天抽空多写几份暑假作业的,那么一丁点自主权。
而成绩嘛就算不及格,至少在分数出来之前,也能有那么几天舒心假期可以享受。
白归宁已经养成每天在校门口等叶深,等她从学校车棚取车,在校门口载上她。要么送她回家,要么一起满大街闲逛,吃各种路边摊小吃。
两人之间没了开学时剑拔弩张的味道,虽然一直以来都是白归宁单方面,剑拔弩张。
“暑假要补课么?”叶深在车座上,一边骑着车,一边扭过头看后座的白归宁。
白归宁仰起头,正好对上叶深的目光。她骤然发现,其实叶深长得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挺好看,不是女生那种柔弱的好看,而是飒爽的好看。
叶深眼睛大小适中,双眼皮宽窄适中,睫毛不算浓密,却长得过分,睫毛根部自眼角拉出一道细细线条蔓延至眼尾,眼珠是浅褐色,带着点氤氲之气,有种说不出奇特的风流少年气。
浅褐色眼眸每次看向白归宁,总带着无法形容的专注。白归宁有点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应该和往年差不多吧,写暑假作业,吃饭、睡觉、看电视。不知道我那拎不清的老爸又会给我报什么乱七八糟的补习班。整个暑假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借各种小说,整夜窝床上看。”白归宁说到这里,在车后座晃荡起双腿,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兴奋地伸个懒腰,声音里充满欢快,“因为不用起早啦。”
由于她突如其来幅度有点大的伸展四肢,自行车左右突兀晃动两下,叶深差点没把住车头。
叶深伸出一只手,反手将白归宁往臂弯里一捞,温柔却很严肃地说:“不要乱动,当心摔跤。”
“你会不会骑自行车?”看白归宁乖乖坐好,叶深开口问她。
“会是会,骑得不多,我平衡感不太好。”
叶深:“家里有车么?”
白归宁:“有,初三毕业我爸给我买的,一直放家里添灰呢,总共没骑过三回。”
叶深:“你等会推出来,我看看要不要打气,还能不能骑。”
白归宁:“干嘛?你不会送我几天就想坑我辆车吧。”
叶深轻轻笑了,没有回答。她把车停在白归宁家的巷口,人靠在车上,等白归宁。
白归宁有些吃力,推着早就没气的自行车走出来。叶深走上前接过车,检查一番,“没事,车胎打点气就好了。能骑,我等会推去打气,明天十点我来接你,带你骑车去松木林。”
“松木林!”白归宁嗓门一下高起八度,“你让我自己骑车去?见鬼啦!”
“没事,我会带着你的,还有几个同学,大家一起。”叶深习惯成自然一般伸出手,温热的手掌按在白归宁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别一天到晚在家里看小说,跟个大小姐似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归宁开始对叶深的安排采取某种默许态度。好像是从自从上次能要了她小命的“姨妈”大人来拜访她,叶深送她回家开始?
后来,叶深就习惯于自作主张安排白归宁的行程。
每次都不是商量口吻。不问要不要送你回家?要不要出去玩?从来都是柔和,但不容反驳的态度告知她,我送你回家。我带你去玩。
更不能理解的是。白归宁并不反感,叶深做出所有看似强势的安排。
其实,这些,都有叶深拿捏着分寸恰当的关心。反而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宁。
叶深跨上自己的自行车,单手把住车头,另一只手放在白归宁那辆饿到已经瘪胎的车把手中间。给了白归宁一个招牌灿烂笑容,骑走了。
刚骑出几步,原地转弯单脚撑地,对白归宁朗声喊道:“文委!你要是暑假有空,能不能帮我补补英文啊”
白归宁抬脚准备迈进楼道,听见叶深在她身后喊,回过身诧异地看着她说:“你不是英文都当拼音学的么?怎么突然想恶补?”
叶深听到白归宁的话,脸上瞬间闪现一记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被突如其来的认真神色取代:“我选了文科,英文现在大概也就勉强及格,还大多是靠瞎蒙。高二进文班,语文英语是重头,再不恶补高考不就完了。”
“你真选文科了,怎么没告诉我呢?”白归宁神色更加诧异,片刻之后,诧异神色消失,脸上飞起抹狡黠。她迈着小碎步蹬蹬往前跑两步,跑到叶深身边神秘的凑近她小声说:“唉,你不是看上我们班那偏科学霸了吧?就每次语文英语除了作文,全满分那个双胞胎弟弟。”
叶深噗一声笑出来,抬手往白归宁脑门上一拍,“就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一开口之乎者也的家伙,我一介凡人,不敢高攀。”她把左手扶着的单车推到白归宁手里,从斜跨在身侧的书包里掏出瓶可乐,拧开递给白归宁,见白归宁摇头,怼到嘴里一仰头,“咕咚”几下没了小半瓶。然后拧紧瓶盖放进书包,抬起手臂蹭掉额头上的汗珠,接过白归宁手里扶着的单车,说:“我喜欢傻的。”
说完对白归宁吹声口哨,蹬上脚踏,再次骑走了。
次日九点半,叶深已经在白归宁家巷口,找了个阴凉处等她。
仲夏早晨的风开始透出微微燥热,耳边弥漫着夏季特有的知了声声。一呼一吸,鼻间都是湿热空气。
十点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白归宁慢悠悠从家里走出来。
短发稍微长长一点,刘海遮住眼睛。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T恤扎在牛仔短裤里。青春逼人,不需雕琢。
叶深看着她的短裤,皱皱眉头。
然而白归宁完全没在看路,正专心的给手中水煮蛋剥壳,手腕上还挂了个装着油条和牛奶的塑料袋。
突然,她整个人往右边一歪,脚底下的小石头被踢出去,她踩到石头的脚往外崴了一下。
就在她下一秒要跟地面亲密接触时,一双手臂伸出来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接住她失去重心的身体。
白归宁闻到,那股柠檬香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一抬头正好看进叶深的浅色瞳孔里,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表情都有点失常。
“走路不看路,你眼睛长着就在脸上占处地方的,是吧?”叶深把白归宁扶稳,松开双臂,抬起一只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白归宁没有接叶深的话茬,直接把手中刚剥壳的水煮蛋,整个塞进叶深嘴里。
叶深过于白皙的脸上飞起两坨好看红晕,从粉红到深红。脸上的红晕把她双眼都衬托到灼热起来。
叶深凭借身体本能嚼巴着嘴里的水煮蛋。她不喜欢蛋腥味,从来不吃水煮蛋。她脑袋低垂,没有看白归宁。一口一口把鸡蛋吞下去。胸中有颗小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
白归宁撕开牛奶盒,插上吸管,同样,直截了当的塞到了叶深嘴里。
“就知道你不会吃早饭。”
两个人在巷口阴凉处磨蹭将近二十分钟,几乎是白归宁全程给叶深喂完早饭。而叶深像个哑巴一样,第一次被白归宁安排着吃完早餐。
这早餐是放了酒么?不然,怎么吃完就好像醉了呢。
白归宁终于跨上她这辆几乎从出生就进入养老阶段的自行车。发现似乎比刚买来时好骑很多,骑出一段才明白是叶深帮她降低了坐垫高度。
“操!”白归宁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就你高,个高智商低。
十分钟后,她们两人在景深路口,和早就等在那里的周晓非、李甜集合。骑到面前,发现有个陌生女孩,齐肩发,穿着一条粉色格子连衣裙,看上去温柔极了。
周晓非后面,竟然还跟着安和。安和有点羞涩地抓抓脑袋,看到白归宁腼腆一笑。
白归宁礼貌回以安和一记微笑,然后扭头对上叶深的眼神。鬼使神差想起那句:所以请文委别再招猫逗狗了。莫名有些心虚,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后来一想,她也没怎样,人又不是她约的,解释什么?
“我昨晚去看电影,碰到安和,问他今天要不要一起来,他就答应了。”李甜大大咧咧笑着:“反正大家都是同学,人多热闹,对吧。”她一脸单纯心无城府看着白归宁,反正她向来说话做事用的都是嘴,不是脑子。
周晓非走过来,往人群中间一站,“出发前,我先介绍一下,”他把“格子裙”往身边一拉,“这是林素子,我女朋友,嘿嘿。”说完这句话,周晓非那堪比长城的厚脸皮竟然有丝不好意思起来:“白归宁,素子家就住你家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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