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刘木森在满教室乱七八糟地朗读背课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讲小话声里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全部齐刷刷看着讲台上的刘木森。
刘木森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温声说:“我就来看看你们早读情况,没事,你们继续。”
他刚说完,有些同学重新背诵之前被打断的课文段落,讲小话的同学倒是安静下来,装模作样地翻着书。
刘木森教室里转一圈,看见缩在角落的孙大勇同学,他走过去在孙大勇课桌上敲一下,轻声说:“看书要坐正,不然眼睛容易近视。”
孙大勇脑袋低垂对着书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自下而上看着刘木森,极不明显的往中间挪一点。
刘木森摇摇头:“你看这中间再坐个人都没问题,同桌之间这样显得很生疏啊。”
孙大勇又极不明显的往课桌中间挪了挪。
旁边的白归宁从刘木森进教室,到刘木森和孙大勇说话,整个过程始终双手盖在两边耳朵上在小声背英语。完全不关心周围的人在折腾什么。
刘木森看看孙大勇那实在为难的模样,又看看白归宁一幅事不关己的态度,没再说什么,走回讲台上坐下,翘起个二郎腿开始看报纸。
早自习下课铃响起,满教室学生看着坐在讲台上看报纸的刘木森,努力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腿,互相之间使个眼色,但就是没人愿意做带头走出教室的人。
两分钟后,刘木森看完一篇新闻,才放下报纸,看眼手表:“哎哟,这都下课了,没注意。你们不去吃早饭么”他刚问完这句,教室里响起低低的欢呼,和凳子移动的声音,就在几个学生准备起身的时候,他慢悠悠说句:“对了,等下,我说个事啊。”
拖动凳子的声音突然停下,莫名叫人觉得有点生气。
刘木森依旧是慢悠悠的调子,没什么情绪高低起伏地说:“今天是开学第二天,很多同学可能还没适应过来,但这都是个过程嘛。无论同学同桌都需要时间慢慢了解的。有什么问题和需求也可以来找我沟通。”
教室里举起一只手臂,一截衣袖挽在手臂上,露出白皙的皮肤和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掌。
刘木森抬下眼皮:“叶深同学,是有什么诉求么?”
叶深被点名后站起身:“刘老师,我想换位置。”
刘木森眉头轻轻皱一下:“什么原因?”
叶深:“看不清黑板。”
刘木森再次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去医院查个视力,不行配副眼镜。你快跟我差不多高了,实在不好换啊。”
叶深也不沮丧,无所谓地耸耸肩,坐下了。
刘木森目光扫一圈:“还有要换座的么。”
教室里大多数学生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唤,再说才开学第二天,大多数同学都不熟,换来换去不都是一个结果,谁也不想在这几十分钟的早饭时间里再折腾个座位。
孙大勇同学缩在角落里,双手握成拳又展开,又握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愣是连个手指尖都没敢举上去。
刘木森又问一遍,白归宁举起右手:“我想换。”
刘木森看着白归宁,语气柔和:“什么原因呢?”
白归宁站起身,淡淡地:“想坐窗边。”
刘木森“哦”一声,收回目光:“那你就和孙大勇同学对调下。”说完站起身把报纸往腋下一夹走了。
他前脚刚走出教室,学生们就一窝蜂散光了。
孙大勇坐在座位上愣是没敢动,白归宁已经开始把抽屉里的书整理出来,等着换座。
李甜过来拍拍白归宁肩膀:“吃早饭去?”
白归宁头也没回:“我先换位置。”
李甜:“那我帮你带吧,你吃什么。”
白归宁:“都行。”
白归宁没直接把书从自己这边推到孙大勇那边,她整理好后,起身站在旁边等孙大勇收拾出来。
孙大勇前所未有的麻利把自己东西整理好,抱在怀里给白归宁让座,他看见白归宁坐进去,把自己的书和文具收拾进书桌抽屉。心里自我安慰的想:这样换也好的,至少不用每次为了回座位受罪了。
白归宁和孙大勇座位对调后,她立马发现了新的问题。她发现腿骨硬得像钢管的那个傻大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望远镜,一到下课时间不是杵在她课桌前面的窗户边,就是杵在最后一排的窗户边看对面的教学楼。
还时不时从前面跑到后面,从后面追到前面。经常拖着叶深,嘴里嚷嚷着:“出来了,出来了。”“去那边了。”“进教室了。”
不止一次撞在她课桌上,刚刚抄好的笔记就花了。白归宁非常、极度想一脚把人踹下去,但一想到小腿上的淤青决定还是忍忍吧。
只不过每次那个大傻叉叶深都会跑过来,靠在她书桌边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闲篇,白归宁不理她她也无所谓,白归宁瞪她她就对白归宁笑。
到后来,白归宁深深觉得此人是故意的,故意拉着傻大个来她面前找不痛快。
周晓非索性把教室后排多出来的凳子搬到白归宁课桌前,一到下课就坐在凳子上把望远镜怼在眼前看对面的教学楼,嘴边挂着宛若智障的笑。
叶深刚做完数学练习册,看向白归宁的位置就看见了坐在前面举着望远镜傻笑的智障。那一瞬间,叶深觉得是不是应该建议周爸爸带周晓非去医院做个检查,看下他是否有达到就读正常学校的智商线。
叶深打开书桌上的双层铅笔盒,从笔盒下层的小隔层里捞出支粉笔,盯着周晓菲的后脑勺双手把粉笔掰成小小一截,掰完一根她食指和拇指捏起一截,右手举起,左手托在右边手肘处,掌心朝上,手腕轻轻往前一推,粉笔头被她扔出条优美的弧线,直冲周晓菲的后脑勺。
周晓菲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攻击,依然维持着他的智障模样。在叶深举着手正准备奉上第二颗粉笔头时,看见白归宁转过脸恶狠狠地瞪着她。与此同时,叶深的手腕发力,毫不拐弯准头极好的砸在了白归宁的脑门上。
“叶深!”白归宁这次彻底怒了,不多思考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到叶深面前:“你有什么毛病。”声量比她以往说话的声音高出不止两倍。
叶深食指和拇指间此时又捏了颗新的粉笔头,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左手挠挠后脑勺:“对不起,是失误。”
白归宁站在她面前眉毛一挑:“失误!”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亲眼看见你砸我,是我眼瞎么?”
叶深嘴快过大脑:“是。”立马改口:“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白归宁尽量克制着怒气,一字一顿地问:“那是哪样?”
本该就是简单解释下,原先是想砸周晓非的,一下失了手,看到你又分了个心就成了这样。
但叶深好像一下混乱了,竟找不到怎么说清楚这件事的头绪,最后嘴里吐出三个字:“就那样。”
白归宁真的快气炸了,能炸到天空还霹雳吧啦带着响的那种,她一把抓起叶深放在桌上的粉笔头,抬手直接朝叶深面门砸过去,嘴里冷冷地说:“哪样?这样么。”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目睹了冲突的同学全都闭口不言,齐刷刷看着她俩,没有目睹只听见争执的同学也跟随大部队的目光看着她俩。
叶深白皙的脸上到处都有深深浅浅的粉笔灰,眉角、鼻尖、上唇、脸颊、耳垂、头顶。
冲突一触即发。
离得近的几个同学不知道该开口劝,还是在下一秒扯头花的时候赶紧把两人拉开。
周晓非这时不怼着望远镜了,他和李甜从教室两个方向快速朝两个人跑过去。还没等两人跑到跟前,就听见叶深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轻笑,她微一垂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在雪白的肤色下映衬出抹说不出的好看。
叶深说:“这下不生气了吧,你可是弹无虚发呢。”声音里带着种哄人的味道,说完她伸手抓过白归宁的手,在自己的头顶、耳垂、脸颊、上唇、鼻尖、眉角点一遍,嘴里还说着:“你看这里,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白归宁先是愣愣地看着叶深,接着肩膀一松,轻笑出声。
教室里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淡去,同学们又继续先前的闲聊打闹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周晓非绕个道回到窗户边,继续把望远镜怼在眼前,自己在那傻乐着。如果说周晓非是条狗,估计此刻该哈喇子流满地了。
李甜也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看白归宁前天借她的那本小说。
紧张气氛褪去,白归宁气也消了。这时,她才发现她和叶深两个人,面对面隔着一张书桌,叶深坐着她站着,两个人的手握在半空中。确切的说是叶深握着她的手,整个掌心牢牢包裹着她的手背。
少年人掌心滚烫,像掬着一捧火种。
白归宁回过神,觉得这样的氛围比方才更古怪,但说不上来,她抽回手掌。叶深抬起双眼,长长的羽睫扬起,浅淡的瞳眸含着笑意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白归宁脑海里冒出四个毫不相关的词,骄阳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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