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学

叶深和白归宁抵达天台山时差不多十二点过一刻钟,先到的同学已经在当地村民开的农家乐里围坐一桌。菜未上齐,啤酒就闹哄哄喝掉一箱。

似乎很多现代人,在一周五天高压工作下,偶尔挑选假期外出,目的都不在风景,不在玩乐,而在于释放。酒精,无非是最好的释放工具。

酒精能瞬间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尴尬,全世界的距离不过一杯酒,碰杯喝干世界一家亲。

两人走到“瓜田李下”包厢门口就听到内间热闹的劝酒声,伴随着互揭老底的夸张笑声。

白归宁和叶深下意识对视一眼,刚推门走进去,就被两双手一边一个拉到桌边坐下。刚坐定,感觉有些许怪异,似乎混进了某个异类。还没等叶深回过神,就看见鸡蛋黄坐在她对面咧着大嘴,吐着红舌头,就差流哈喇子了。

鸡蛋黄看见叶深,小短腿奋力一蹬,跳下凳子,从圆桌下奔向叶深。还未等奔到叶深身边,白归宁双臂一伸,毫不犹豫的截胡把胖狗抱起来,搂在怀里狂撸。

“谁的狗呀,我上次去吃饭就看见了,丑萌丑萌的。”白归宁边撸边问,完全忽略了身旁同学递过来的酒杯。

一口菜没吃,就被灌下一杯酒的叶深,充满怨念地扭头望向白归宁:“哪有丑,就是萌好么?”

“你的狗啊?”白归宁空出一只手,接过同学递来的酒杯,没管从早上起来滴水未进的胃,一口喝干,“我上次去吃饭看到那个鬼鬼祟祟像要偷狗的人是你啊!”

叶深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谁让自己喜欢傻的,默默喝掉第二杯酒平静地说:“大概是我吧,它叫鸡蛋黄,你别逆毛摸,会生气。”

话音刚落,只听见细细的“卟~~”一声,紧接着一阵**的味道从鸡蛋黄尾巴下传来。

“一生气就制造毒气。”叶深看着白归宁瞬间变绿的脸,强压下满脸笑意,转身问正在等她俩迟到罚完三杯的同学们问:“谁带来的,这狗天天除了睡觉,就是爱吃流水席。”

“不是我们要带,是你们店里那个很温柔的小姑娘塞你朋友车上的,说你家狗见不着你会绝食。”白归宁看看鸡蛋黄,心想,这体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绝食的狗吧,长得忒没节操了。再看看说话的女孩子,看着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就觉得眼熟,只好礼貌笑笑。端起酒杯准备罚第二杯酒。

酒杯刚端起来,被旁边一双手半空截胡,白归宁注意力不由被那双手打扰片刻,想,好好看的手,手指好长,好性感。想法刚冒出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脑子有病,下意识用力甩两下头,想把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白归宁的罚酒我一起喝了,她还没吃饭,先吃点东西缓缓。”

叶深不容人拒绝,不容人质疑,举杯就干。闲下来的右手还不忘给白归宁夹菜。

白归宁眼下两道标注性人畜无害的卧蚕隐隐浮现,嘴角向上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得人畜无害,风和日丽。心里把叶深诅咒了一百遍,边诅咒边暗自骂“奶奶的,抢老娘酒喝,拖出去斩了!”

然后,不动声色,细嚼慢咽,无比斯文地吃完叶深夹的菜、盛的汤,看着桌上又熟悉又陌生,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同学,笑的和普度众生的观音娘娘似的,满面慈祥。左手默默握着酒杯,假装很随意的往嘴边放。

“嘿,白归宁,你什么情况,自饮啊?来来,我敬你。”对面腆着啤酒肚,已经开始微微谢顶的男生站起来,前倾上半身,酒杯熟稔的在白归宁的酒杯上一碰,一饮而尽。

紧随着,白归宁一饮而尽,异常满足。

“童乐,你干嘛呢,找酒喝是不是。”

童乐?想起来了,就是高二下学期换座位后坐她后排的男生,最喜欢抖腿,每次抖腿必踢她凳子,弄得白归宁经常上课像抽筋。曾一度她想卸了他那条腿,不过,人突然开始改邪归正,不抖了。变成天天帮她和叶深传纸条。每次叶深纸条过来,他就人声模拟门铃“叮咚~”。白归宁需要传给叶深,偷偷递过去的时候他都不用手接,而是铅笔盒接纸条,再回复声“叮咚~”。无比中二。尽管那时候她和叶深的交集已经很少,偶尔传递纸条大多是因为老三班的同学有聚会,互相告知一下。

想到这里,白归宁忍不住轻笑出声。看见叶深疑惑的目光,也不解释,倒满酒杯向对面举杯说:“童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帮我当了一阵子的邮递员。”

其实,高二文的同学远比不上高一三的熟悉,刚分班时她就和原先三班的几个老同学来往,班级里大多同学都自成帮派。而且,她下半学期没念完就仓促转学,能熟悉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对于突然被拉近高二文班级群这件事,她自己也挺疑惑,对于白归宁来说,她觉得自己算不上文班严格意义上的同学。

童乐豪爽的大笑两声,举杯要喝时,听见白归宁说:“但我有个疑问啊,高中那会你是不是怕我,还是觉得我有传染病啊?每次传纸条都避免和我肢体接触。”

童乐刚喝进嘴里的酒来不及吞下,差点喷出来,扯着大嗓门喊:“天,可真冤枉我了,你不知道叶深私下找我交流多少回么?不准我踢你凳子,传纸条不准戳你后背,接纸条不准碰你手,按现在说法,就是校园霸凌。”童乐语速极快,杯酒功夫吐出的信息量让白归宁刷新了认知,也让叶深脸色变得五彩缤纷。

所以不待他酒杯放下,叶深直接操起啤酒瓶,怼到童乐面前,干笑两声说:“那我也该敬你啊,谢谢你一片赤诚,知无不言。”

“哟哟,叶深你不对啊,护花之心,路人皆知哦。”童乐右手边圆脸微胖的女生说,“白归宁,我们喝一杯吧,好久不见啦。”

“周苹,看你的意思是也想和我吹瓶?”叶深放下空酒瓶,抬起手背往嘴边潇洒一抹,作势要开第二瓶。白归宁看一眼,并不接话,微笑着喝完杯中酒。

她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浮现个瘦瘦小小的影子,走路永远低着头,说话轻到要听三遍才能听清。高二是叶深的同桌,话很少,很难看到正脸,存在感极低。

“没有,没有,叶老板,别误会,只是单纯和白归宁很久没见,挺难得的。”周苹笑的很平和,语气也波澜不惊。看着很和善友好。

白归宁淡淡扫过桌上的同学,突然发现很多回忆回来了,时隔十年,熟悉或不熟悉,深刻或浅薄,友好或敌对。有种桑田沧海的落寞感觉,带着这样的情绪她举杯敬了桌上同学一圈,酒精将怀念和旧事放大。

她看着一桌同学,发现所有交集似乎都与叶深有关。

叶深给你的纸条。

叶深带给你的牛奶。

叶深让你直接去车棚。

叶深说小说她帮你还了。

叶深问你是不是早饭又没吃。

叶深。叶深?叶深!

怎么整个年少记忆都是叶深串联,哪怕是她们之间日渐疏远的后半个学年,似乎想来想去,那人始终在她身边。感觉那么遥远,又那么近;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喝点热茶,不要喝酒了,你都没怎么吃东西。”一阵温柔低沉的女中音从耳边传来,大概是靠得太近,耳边还能感受呼吸间的热气,弄得人心有点酥麻。

白归宁本能一晃脑袋,拉远距离,她自小就不喜欢超越人与人之间安全距离的范围。她往一侧拉开上半身距离,转脸看见叶深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本就略带迷离的眼神在酒气下更显得氤氲一片。

不知怎么回事,心脏像被放进温暖浴缸,柔软发胀的感觉来的略显突兀。白归宁不易察觉的深吸口气,坐正方才拉远的上半身,故作轻松地说:“这点酒,对我来说不就是簌簌口嘛。”

叶深没有接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氤氲眼光下仿佛藏了太多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情愫。白归宁在这样的眼光下浑身发麻,略觉尴尬又不舍得打破。

忽然,叶深伸出右手,握住白归宁放在膝上的左手,将她左手整只牢牢包住,温暖的体温从手背传来,让人感觉微微发烫。

“冷么?手这么冰。”叶深的声音低沉柔和,像一碗渐渐放温的水,撩拨得不动声色。

白归宁表情管理开始失控,疑惑的微歪脑袋,眼珠好像下一秒就要脱框而出。内心万马奔腾。

她想:什么情况!丫酒喝多了吧!揩油呢!不对啊,两个女生这样看来也正常。不对,叶深喜欢女生的呀!读书的时候她俩好像就有点暧昧。这是干嘛呀,想重拾旧情?虽然她白归宁喜欢全凭感觉,不问性别。那这也不对啊,少年情事算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了,突然来这一出。哦靠,是不是想发展炮友啊!

神经病!

“别喝了酒就动手动脚,酒品不好。”白归宁嬉笑着强行从叶深手掌里挣脱出来,拿起右手边的酒杯递到叶深面前:“叶深,敬你一杯,好久不见,见到你很开心。”

叶深右手在白归宁左手挣脱出来的片刻,有点不知所措在虚空中握几下。略带无奈掩饰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垂下目光,举杯碰上白归宁的酒杯,饮尽。

叶深:“这些年好么?”

白归宁:“好。也不好。”

酒精于我的理解里如果可以图像化,是类似于山脉的图像。

初始大家皆在山底,随酒精填入如攀登山脉,人的情绪亢奋、悲喜、抱怨、思念、爱恨到达山顶。紧接着开始呈现下山状态,无论何种情绪都处于下滑状态,直至跌入山角。

情绪耗尽,有人沉沉入睡,有人嬉笑怒骂,有人低迷沉默。

叶深和白归宁发现,在她们酒杯“叮”一声脆响里,饭桌上的人已经有的在酣睡,有的在沉默,有的已经消失。

她们俩人相视一笑,一个迎着光,一个逆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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