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声夺唱片工作室。

所有公司高层排排坐，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好像不是在开会，而是在吊丧。

公司的CEO，是一个叫陈子焉的年轻男子，?得斯文清秀，像个读书人，丝毫没有“霸道总裁”的架子。

“最近大环境不好，经济下行，一千个计划举办的演出最后成功举办的可能就十几个。商务部，你们最有发言权吧。”

坐他旁边的男子，名叫顾清扬，是公司的副总兼商务总监。

他俩人一个总裁一个副总裁，虽就差一个字，气质却大相径庭。

他们公司那个姓顾的副总，好像自带死亡bgm，江湖人送外号“行走的阎王爷”，公司上下没有不怕他的。

此刻，他穿了个深蓝色的拉夫劳伦衬衫，袖子随意的挽上手腕，衬衫最上面的三个扣子大敞着，露出脖颈结实的肌肉。

光看这衣着打扮，可以说是不修边幅。

但他给人的气质却是冷冰冰的，可能是因为他那双眼睛——乌漆墨黑，像把所有光源都吸了进去，反不出一点光。让人无端地想起黑夜中的峡谷，幽深，森冷。

他的坐姿慵懒，一直手插兜，手肘搭在桌子上，指尖夹着一根钢笔，目光轻轻地落在笔记本上，在沉

默开了口。

“嗯，是的，今年的客户总量下滑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即便是几个头部，业绩也不太好看。”

说着说着，下面的几个经济人赶紧鹌鹑似的低下头，生怕这阎王点名批评。

“我看张籽祺的客户问询都终止了。”他话音一顿，用笔敲了敲笔记本，缓缓地说。

张籽祺的经纪人常佳音，被猝不及防的Q到，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陈子焉目光转向她，温声道:“佳音，你得跟籽祺好好谈一下，不能刚刚起步，就又遇到问题。”

顾清扬只负责唱黑脸，他一撩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裹挟着极寒的冷气，扑面而来，在她脸上拍了个“透心凉”。

“我现在需要知道张籽祺怎么想的，务必好好沟通，然后针对今年的发展计划写一篇报告交上来。”

常佳音欲哭无泪，点头如捣蒜。

对经济人来说，艺人的发展情况就代表着他们的业绩。

其实这很不公平，毕竟艺人的发展的好坏，经纪人的铺路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艺人本身的积极性。

张籽祺最近遇到了点丑闻，有点一蹶不振的意思。

她老人家不振就不振吧，只是就苦了经纪人常佳音，业绩不好看，跟上级说不过去，只有挨骂的份儿了。

此刻环视整个会议室，被顾清扬这个人形吹?机的冷气一喷，气氛可谓是下沉到了冰点，所有人像霜打的茄子，个个蔫头耷脑。

“今年，各部?都勒紧裤腰带好好干吧。”陈子焉拍了拍手说。

一个年轻经纪人适时地抖了机灵:“陈老板，宣发部穷得裤腰带都买不起了。”

此话一出，引起群情激愤，立?被喷了回去，“还好意思说，你们干脆改名叫清明吊丧部门得了，年年就你们部?烧钱最多。”

众人笑，周边的温度好像又攀升了回去。

“大家。”

陈子焉正色下来，“这次开会还有一个事情。最近来了一个新的客户，正在考虑签约。他能力很强，只是....被确诊为高功能性的自闭症，问问大家的意?。”

众人都坐正了，毕竟签约新的艺人不是小事，尤其是在这个形势下。

自闭症艺人?放眼整个圈子都是少?，这两年成功的好像就日本的米津玄师一个。

制曲总监赵志谦是个心直口快的敞亮人，他两眉一立:“不行，跟客户和经纪人沟通都有问题。”

“但他是高功能型。”

“高功能型?”赵志谦嗤笑了一声，“这又什么时候成为签约艺人新标准了?”

陈子焉笑道:“还真就是了，不然你以为你们怎么被录用的。”

这话说得真甜，把所有人哄得心里暖暖的。

“自闭症歌唱家，话题性很高啊...”

“但?险也是真的大，自闭症患者最主要的缺陷在于共情和沟通能力。”

而经纪公司想要培养好一个艺人，艺人本身的配合度非常重要。

“新人到了吗?带进来看看。”

助理推开?，一个穿着男孩从?口露出个脑袋，探了探。

顾清扬抬头看了他一眼，满心的顾虑瞬间消了大半。——这小孩?得实在是好看，皮肤瓷白。

他双手环抱着一个深棕色的亮面吉他，像抱着自己最喜欢毛绒娃娃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到会议室中间。

沉默在会议室弥漫开来，众人沉甸甸视线全部落在那个单薄的男孩肩上，而眼前的男孩好像感觉不到

一样，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只是埋着头，用修?的指尖扭住琴柄的旋钮，专心致志地拧。

时间一点点流逝，高处的老式钟表的滴嗒作响。

他好像自带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不紧不慢，带动着所有人的心都安宁放松下来。

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多久，沉默的时间很?，但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双脚轻轻一碰，木质琴面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然后他径自开口，轻轻地唱起来。

—— “云朵翻滚，树叶?舞....”

顾清扬坐在?落里，倏地呼吸一滞。

那声音真好听，干净得像一点杂质都没有泉水。

他自觉和音乐细胞八杆子打不着，但好的音乐，是不需要用“专业”来武装自己的。

已经到了日落的时间了，窗外昏?的光线细致地勾勒着他的侧脸，缱绻温柔。他嘴唇张合，轻轻吐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像一个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尖，牵动着他的呼吸。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夕阳余晖从大大的落地窗里泼出来，给眼前男孩涂上了厚厚的一层温?。最后一个音节缓缓落下，伴随着轻柔的和弦，叮叮咛咛，叩响着每个人的心灵。

音乐缓缓停下，会议室重归寂静，他缩了缩，把怀里的琴抱紧。

就好像音乐是庇护他的蛋壳，音乐一结束壳就破了，得独自面对残酷的现实世界，不安，局促，无所适从。

制曲总监赵志谦听完都眼睛亮了。刚刚还坚定反对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实力诠释了什么叫piapia打脸。

不过要能拐到这样的小天才，脸可以不要，面子是什么东?，能吃吗?

他把他两颗?牙撅出来，眼睛里闪着贼光，自认为摆出了一个慈祥叔叔的造型。可惜以他的个人形象 ——鹰钩鼻，小眼睛，一身鸡零狗碎，出?能惊动个八百个金属探测仪，常被警察叔叔视为潜在犯罪分子，重点监管对象，着实是“慈祥”得有些勉强。

“小朋友，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呀?”

顾清扬很是看不惯他不要脸的模样，递给他了一个嫌弃的眼神。“哈喇子收一收，快滴我身上了。”

赵志谦当即横眉立目:“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不懂音乐的乡巴佬，懂不懂什么叫惜才如命。”

顾清扬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是啊，赵先生不仅惜才，自己也是个人才，不要脸方面的。”

“你....”

陈子焉眼瞅着这两位大爷之间的火药味要“腾”起来，赶紧现身维护“治安”:“哎哎哎，你俩行了啊。”

顾清扬面沉似水，淡定地移过头，翘着腿，姿态堪称优雅。

这样一衬托，就显得旁边的赵志谦很不优雅了，八字胡被气得高高翘起，顶着他精心设计的非主流发型，很像浑身炸起的爹毛猫。

但气归气，俩人还是没敢在顶头上司面前造次。

“这样我们就以投票的形式，半数以上即为同意签约。”

“同意的举一下手。”

各部?同事们应声而动，缓缓举起手。

“正好一半一半。”陈子焉眉毛拧起来。

顾清扬喉结滚动，犹豫了一下，举起手。

“哎，再算我一个吧。” 旁边的人纷纷递给他一个震惊的眼神。

这可不像他们的顾副总的作?。

顾清扬在圈内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公司很多慈善活动都被他以资金不足的名义掐死在摇篮中。

当老板的时候是最事儿多的甲方爸爸，当经纪人的时候是最压榨人的合伙人。

各路媒体和粉丝都对他很有意?。就光靠骂顾副总这个话题，都不知道能养活多少自媒体和营销号了。流量不好的时候就把他老人家拉出来骂一顿，说他唯利是图，良心被狗吃了。

对于这个结论，顾清扬本人觉得有失偏颇，但大差不差，本人确实是个铁石心肠的王八蛋。当然不会因为特殊弱势群体来降低自己选择艺人的标准。

顾清扬这回选择同意，当然不是因为他老人家佛光普照，良心发现，而是另有隐情。

这事儿就小孩没娘，说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