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光并不明亮，它披着的白纱厚了几层，慢慢地、隐秘的踱过去。
月光穿过窗户，照在虞放所面对的那面墙上。有时，月亮蹭过树梢，一片叶子就落在了墙壁上，之后变细、变长，变换着角度不情不愿地被月亮收走。
虞放一动不动，仿若一个被遗忘在白色玩偶屋里的娃娃。
墙壁上的影子逐渐变淡，有光斑出现在那里。
虞放微微动了动眼珠。一直涣散的焦点聚拢，瞬间，视野里黑色与红色扭曲着融合。
他放松了身体，向一边倒去。
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虞放一般两天才会睡一觉。
现实他是清醒的，在梦里他也是清醒的，睡觉只会让他的身体休息，但他的意识却不会，正常人的作息只会让他精神疲惫。
在那个梦出现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也找到了能让自己短暂休息的方法。
发呆，或者说，放空自己，什么也不要想，让自己的意识放松一会。哪怕这会让他看起来更加疲惫。
胃里泛起了熟悉的灼烧感。
饿了，好累，不想动。
最后还是起来了。
现在大概四五点，附近的早餐店已经开门了。
老城区老人多，活动时间也早，街上已经有大爷在晃晃悠悠地拿着蒲扇散步。
早餐摊还没两个人，老板娘正在店里准备今天的食物，老板娘已经步入中年，长着一张富态的脸，眼角笑纹分外深刻。
虞放坐在桌边吃他刚点的早餐，听老板娘和她旁边的客人唠嗑，时不时回应一下她们聊嗨了之后也顺便带上他的话题，虽然他只会点头或者“嗯”。
早上七点，太阳尚未显示它的威力，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大街小巷。
街上各个商店都已经开门，人行道上也支了摊子，挤得公路都有些窄小。
一辆白色面包车缓慢行驶进幸福路，开车的是个健壮的男人，随便在车窗上搭着的手臂就显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寸头，看起来沉默且稳重，副驾驶坐着一个俊郎的青年，显然他们俩不是同一挂的，从他一直在和路边的人打招呼就能看出，上到周边摆摊的店主，下到偶然经过的路人，他几乎跟每个人都说得上话。
面包车最终停在“日晷”侧面的小巷子里，苏幕遮从副驾驶下车走进“日晷”后门招呼店员来卸货。
安排好事宜，他和停好车的关山北对视一眼，一同奔向楼房外通往各个楼层的铁质楼梯。
赢坠刚清醒一会，他倚在床边，懒懒开口:“小乌，现在几点？”
房间里响起一声手机提示音，一个机械女声说道:“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二分。”
赢坠循着声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机，他的眼睛睁着，浅茶色的瞳孔却黯淡无神，好像昨晚眼神灵动透亮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铁质楼梯“砰”“砰”作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楼下来到门外。赢坠平静地放下手机，手指拽了拽领口将它挪正，又往下拂了拂上衣的褶皱。
时机恰到好处。
大门处传来“砰”的一声，“坠子！”人未至声先到，一听就是他们亲爱的大老板苏幕遮。
赢坠面向大门方向微笑:“今天会这么早？”
“还不是因为你！”大老板苏幕遮与二老板关山北一人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闻言没好气地说，“快！说清楚，你昨天那条信息什么意思！你找着对象了？”
昨晚十二点四十左右，“日晷”老板三人群【生意兴隆】
华山论卦:我觉得我遇见了我命中注定的人。
当时他俩都睡了没看见，等凌晨三点多苏幕遮起夜，顺手拿手机照明，一眼看见了那条信息，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当即转身叫醒关山北，从外地一路开车回来。
两人目光灼灼。
“嗯...就是昨晚碰见一个人，觉得很投缘。”赢坠面带微笑。
“就这？”没了？
“就这。”
“......”
苏幕遮看着赢坠脸上的微笑，手痒。
关山北起身搬了个藤编小圆桌在旁边，三人转移阵地，围着圆桌坐下。
苏幕遮喝了口刚倒的热水，心平气和开口:“说吧，她是谁！”
“虞放，男，十七岁，单亲，和母亲一起生活，平川三中高二（十一）班学生，成绩中等偏上，性格孤僻，独来独往...”
“停停停停停！你查人家户口了？”苏幕遮面露惊骇。
“我只是问了我们的同学。”赢坠语气无辜。
“...”苏幕遮转头看向关山北，关山北点头认可，“确实，这些只要认识那个人基本都能说出来。”
苏幕遮默默将头转回来，回想起赢坠刚才的话，发现了华点:“我们？”
“嗯哼，如果我现在去上学，那么他会是我亲爱的同桌。”赢坠自打一开始就如同焊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了，笑意加深，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兴奋。
“等会，男的？”
见赢坠点头，苏幕遮心一下凉了半截，试探性问道:“那昨天那话的意思...”
“我可没说他是什么。”
命中注定，可以是恋人、朋友、对手等等身份。
“但他一定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不等他们询问，赢坠就说，“我上一次算到上上卦，还是碰见你们。”
赢坠罕见地没有堆起一副神棍的样，认真地说道。
“......”对面二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对方，苏幕遮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对关山北作了个口型，“要命了。”同时他还看见了关山北通红的耳朵。
“想不到我们在你心里地位那么高啊。”苏幕遮咳嗽两声，勉强接上了话。
“当然了。”赢坠一脸理所应当。
意识到赢坠又打算打直球，关山北当机立断转了话题:“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学？”
赢坠突然沉默了。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转向关山北的方向:“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的错。”话出口的瞬间关山北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果断道歉。
“但是你也在家呆了小半年了吧，难道没想过啥时候去学校吗？”苏幕遮摸着下巴沉思。
“想过。”赢坠面露无奈，“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赢坠的眼睛有点病，上学期刚出现的，时不时就瞎上一阵，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来，犯病的时间也没个规律，两次犯病的间隔同样没有规律。因为这病他已经休学了三个月，可以说这个学期都是在家度过的。
这还真不是他不想去上学，要是断胳膊断腿之类的还好说，挣扎着也不是不能去学校，但眼睛瞎了就真没办法了，去学校也只能听声，连题都看不见。如果非要他去学习的话，他只能思考是否要学习一下盲文了。
“算了，不上就不上吧，我们这还缺不了你呢。”
苏幕遮摆摆手，揭过这一话题。
“说起来，昨天我跟他约好下周五见面的。”
“那你的眼睛...”
“没什么影响，我感觉这次时间不长。”而且他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赢坠有些惆怅地叹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