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办公室门刮进风,不冷,撩起了春筝的发丝,也吹得旁边的那盆小金桔枝叶摇晃。
薛特助脚步匆匆地赶到门外,脸上带着虚汗,“邵董,我、我没拦住小周总。”
正常情况下,任何人来找邵徊光都得由秘书处传达,询问邵徊光见不见。
也有个别的例外,早有预约或者邵徊光提前交代过的客人,就像有机会悄悄推门的春筝。
刚才周霖来时,薛特助例行说了一句春副总监在办公室,他先问下邵董。
谁知,他刚拿起手机,周霖就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周霖忆及刚刚推门时撞见的一幕,被背叛的愤怒猛然涌上心头,火气也窜了上来。
他两手攥紧拳头,脸色黑沉盯着沙发上的二人,眉宇间温润不再,“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春筝不说话,想先等邵徊光的回答。
邵徊光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口,语气平冽又透着些冷嘲,“长眼睛不会看?”
神色平静,不怒自威,仿佛在讨论一件不用在意的小事。
周霖噎住了。
他就是看见了邵徊光亲手喂春筝吃糖才问啊!
“我刚刚低血糖犯了。”春筝说。
周霖愣了愣,“低血糖?”
春筝嗯了一声,感觉眼前一黑的症状可以稍微缓解下了,很慢地睁开眼。
人清醒了,也就讲究舒服程度。
春筝在邵徊光眼皮子底下,熟练地捞过他身侧的靠枕塞进了背脊和沙发间。
刚枕上,春筝就忍不住想这个靠枕是不是当初喷香水的那个。
邵徊光的视线在靠枕上凝了须臾,将另一只袖口也挽起。
“眼黑,头晕,差点摔了。”春筝也没抬头看隔着张茶几的周霖,低头撕着糖果外层的糖纸,“幸好大哥在,不然我可能就摔破相了。”
邵徊光瞥见春筝撕了三四下也没撕扯开糖纸。
簌簌糖纸声夹着点儿烦躁的情绪。
几分钟前,春筝拆箱子时也是这样,揪半天没能揪掉胶带,越揪不掉越生气,越生气越碎碎念。
果然,春筝锁着眉头将糖果扔在茶几上,一脸的不高兴,“周霖,你来撕。”
周霖神情郁郁地捡起春筝扔在上面的糖,咔嚓,撕开。
“再撕一颗。”
春筝不等周霖递糖就连糖带糖纸都拿了过去,顺便又塞了一颗糖到周霖手里。
周霖看着春筝把糖从糖纸里挤出再含嘴里,心里越发憋闷。
低血糖的理由很光明正大,春筝和邵徊光的表现也坦荡自然,但他眼前总闪过邵徊光亲手把糖喂春筝唇前的画面。
邵徊光从小冷心冷情,什么时候能体贴周到喂别人糖了?
周霖敢说,真有谁突然在邵徊光面前犯低血糖,邵徊光也只会让特助来处理。
邵徊光等春筝吃完了两颗糖,眉心沉了下,下逐客令,“走的时候把酸奶和糖纸一并带走。”
说罢,他走到窗前,拿起挂着的黑色大衣离开了办公室,神色冷然,没再看春筝和周霖一眼。
春筝被邵徊光提醒了一句,才注意到遗忘在茶几上的那杯酸奶。
邵徊光一离开,周霖就压着情绪问:“你来邵——”
周霖脸色难看地停住话头。
于公,周霖应该叫邵徊光一声邵董,于私,周霖应该叫邵徊光一声大哥。
周霖一个称呼都不想叫,尤其在春筝面前叫邵董,像在时刻讽刺他比不上邵徊光。
他再度出声问:“你怎么在他办公室?”
春筝拿起杯子抿了口酸奶,又朝茶几旁的那盆小金桔扬了下眉梢,“我来送答谢礼给大哥。”
一盆小金桔着实入不了周霖的眼,然而,周霖在意春筝口中的答谢礼。
“答谢礼?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周霖问完猛然吃惊于他刚刚近乎吃醋的口吻。
春筝和熙晴相比,他毫无疑问喜欢韩熙晴,若非公司利益在前,他也一定选择和熙晴结婚。
那他为什么怀疑邵徊光和春筝时感觉生气呢。
“都在你家吃两顿饭了,再不熟说得过去吗?”
春筝不在意的口吻,打断了周霖的深想,直把杯子里的酸奶都喝空了才起身。
“答谢礼呢?他帮你什么了?”周霖不甘心道,“筝筝,我也能帮你。”
他一直不认为比邵徊光输在哪里,邵徊光能有现在的地位,不过是年长他几岁再加上邵家在国外的根基。
等他坐上万唯董事长的位置,几年后,必然能盖过邵徊光在商界的锋芒。
春筝意外看他一眼,“你当时在,我也没见你帮忙啊。”
周霖:“???”
春筝拎起沙发上的包,看着一颗糖果从包里滚落掉进靠枕后。
“昨晚在老宅吃饭,周平煊在那阴阳怪气你听不出来?”
春筝抬眸觑了他一眼,挑了下嘴角,牵出个不太走心的笑,“大哥一句话就让他变哑巴,我可开心了。别说一件答谢礼,十件答谢礼也行。”
周霖也变哑巴了。
爷爷那会儿就坐在桌前主座,甚至吃饭前刚摔过筷子,他怎么可能为了帮春筝出口气而不顾在爷爷面前的形象。
【叩叩叩】
周霖侧身,看见薛特助一脸尴尬地杵在门口,“小周总,春副总监,邵董说……让你们换个地方谈情说爱。”
“谁谈情说爱了。”春筝拎着包,随手把杯子和糖纸塞给薛特助,微弯的桃花眼里含着盈盈笑意,“我刚在大夸特夸你们邵董呢。”
说罢,春筝叫也不叫周霖,潇洒利落地离开了,鹿皮靴子踩在地面上,清脆作响。
周霖快步追出去,温声又无奈,“筝筝。”
薛特助目送春筝和周霖走远,在心里朝春筝竖了个大拇指。
不知道春副总监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话,竟然能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周总成了弱势一方。
薛特助刚想关门,突然发现了地上掉落的两颗小金桔,一颗在茶几脚下,一颗在盆底。
他一边捡地上的两颗小金桔,一边打量办公室里存在感极强的那盆小金桔,暗想道:“邵董能让它在这安家吗?”
再看手里捡起的两颗,薛特助犹豫半天,还是把它们放在了办公桌上。
-
周五,下午。
向黛推开门,看见春筝一条腿微屈坐在高椅上,唇间咬着一颗纽扣,双手在模特穿着的布料上飞快穿针引线。
蓬松长卷发用一根檀木簪子挽在脑后,有几缕发丝散在颊边,慵慵懒懒又透着一股子认真投入的专业味道。
春筝拿下咬着的那颗纽扣,往衣襟缝,“几点了?”
向黛反手关上门,“五点二十,不到你准时下班的时间。”
两个人的共同好友在某家私人会所攒了个局,约了一群年轻小辈玩,说白了,拉关系。
向黛也不坐,就在旁边看春筝修改模特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筝姐。”桔子捧着一大束卡布奇诺进来,笑眯眯道,“我又来跑腿送玫瑰花啦。”
向黛惊讶,“谁送的啊?”
春筝收了针线,“能有谁,周霖呗,连续送四天了。”
桔子送来玫瑰花后就走了,这会儿办公室里也没外人。
春筝坐在椅子上,轻踹了下堆在地上的花束,“我上午刚收到他信息,说出差,元旦赶不回来。心血来潮问了下他秘书,随行出差的人员就一个,韩熙晴。”
向黛也踹了花束一脚,表情一言难尽道:“他什么意思?打算这边娶个老婆,那边再养个老婆?”
前几天春筝收到的那组照片,向黛也从和春筝的聊天框里看过。
周霖和韩熙晴在阳台抱成那样了,说他们正在同居都有人信。
春筝伸手捏向黛脸,不轻不重的力道,“我不也是这边抓着周霖的婚约不松手,那边撩拨他大哥?”
“你们不一样!”向黛坚决拥护闺蜜,双标道,“他那是脚踏两条船,你这是有备无患!”
开车前往会所的路上,向黛还在热衷八卦,“周霖从前还没这么明显表示爱意吧?”
春筝在红灯前停下车,“可能产生了很无聊的危机感吧。”
危机感谁给的?
邵徊光。
“黛黛。”春筝望着前面停的一辆劳斯莱斯,倏然道,“其实我——”
向黛等了等,没等到下文,抓心挠肺地着急,“你怎么话说一半啊?”
绿灯亮了。
春筝启动车子,“我当初要是不选择撩拨邵徊光,而是直接找他联姻怎么样?”
向黛信心十足,“你长这么漂亮,性格还有趣,他肯定答应!”
“不,他肯定会义正辞严地拒绝我。”春筝冷静道,“和我家联姻,对周霖有益,对他无益。他还会多一条抢弟弟未婚妻的不雅新闻,完完全全的赔本买卖。”
向黛虽然觉得自家闺蜜样样都好,但听完春筝的分析也认为有道理。
她疑惑看向春筝,“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了?”不仅问了还自问自答贬低自己。
春筝目不斜视开着车,“就是觉得撩拨他太难了,这都半个月了,我们俩聊天框还停在周一呢。”
见向黛恍然大悟点头,一点也没怀疑,春筝暗暗松了口气。
总不能说仅剩不多的良心在作祟吧。
夜间的华灯照亮街道边的银杏树,金灿灿的颜色,像那天带到邵徊光办公室的小金桔。
春筝耳边又响起邵徊光离开前冷冷淡淡的提醒和薛特助那句谈情说爱。
呼。
良心不作祟了。
春筝从来也没自负过能撩拨出邵徊光的真情,唯一想要的就是他稍微在意一些。
一旦周霖逃婚了,邵徊光能看在那点儿在意的份上,答应和她来一段对他无益又会让他背上不雅新闻的联姻。
晚上七点半,春筝开着最近偏爱的那辆迈凯轮途径私人会所的花园,在一处草坪停下。
向黛下了车,看着两侧一排排车子,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我过去二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全的豪车。”
西尔贝,帕加尼,劳斯莱斯,宾利,阿玛斯顿丁……
向黛指着里面唯一的一辆帕加尼,“啧啧啧,它的颜值也就比你的小荔枝略逊一筹。
春筝看见那辆蓝色帕加尼,“沈书骆刚提的车。”
今天这个局就是沈书骆组的局,他和春筝和向黛是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高中在平城念书。
春筝之前找人打听周霖和韩熙晴的事情,找的人也是沈书骆。
向黛见春筝也下车了,“你围巾放车里还是戴进去?”
春筝怕冷,温度一降就围上围巾,会所里暖和,倒用不上。
等春筝把围巾扔车里,和向黛手挽手往里走。
园内小桥流水,假山池塘
第一层是正常的私人餐厅,私密高档,菜肴口味也出挑,平时预约来宴请的人还挺多。
再上一层就是集画廊,待客室,会议室,洽谈室等于一体的私人会所。
侍者走在前面带路,上楼时,春筝和向黛经过其中一个餐厅包厢,原木的门拉开一半,里面隐约有交谈声和劝酒声。
两个人谁也没兴趣观摩别人的酒桌,自然也错过了里面坐着的邵徊光。
包厢内,沈书延还在劝说,“徊哥,给个面子吧,我经常在我弟面前吹咱俩大学感情多好,你就上他攒的那个局露个脸就行。”
邵徊光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门口,指腹搭在酒杯边缘。
“徊哥。”沈书延苦着脸,“我不想被我弟笑话吹牛啊!”
认真说起来,他和邵徊光就是普通室友关系,但谁让邵徊光是他圈子里最牛逼的人物。他回国半个月,在弟弟面前吹了不下十次邵徊光。
他弟一听叫他爸都不敢小觑的邵徊光,居然和他是朋友,当即就和他打赌。
沈书延恨当时喝了酒,怎么就答应了帮他弟端茶倒水一个月的赌约。
同桌的朋友摇头笑道:“一顿饭下来你都劝了十几遍了,赶紧放弃吧,徊光对那些不感兴趣。”
话落,一道平淡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偶尔也会感兴趣。”
包厢内顿时一静。
邵徊光从门口收回视线,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拍了下沈书延的肩膀。
“走吧,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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