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扬起银杏落叶,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电话里,周霖无奈道:“筝筝,我真的在忙。”
春筝松开捏住的叶梗,那片银杏叶在风旋里飘走。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在耳膜处。
周霖握紧手机,向来温雅清润的脸上闪过担忧。
一旦春筝真和爷爷告状,爷爷会问公司里的人吗?
蓦然间,周霖想到了相亲的那天晚上。
他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在见到春筝前都在担心春筝真喜欢上他,不愿意当互不干扰的联姻夫妻怎么办。
春筝比他晚来包厢一步,乌发轻挽,一袭红裙,停在壁上油画前,五官远比画上的浓郁色彩还明艳而惹眼。
周霖看着春筝懒懒地斜倚在软座上,眼睛盈盈脉脉凝着他,红唇轻启,语调像含着笑。
“周霖,你想当密不可分的真夫妻还是互不干扰的假夫妻?”春筝半认真半玩笑的补充,“其实我更想结完就离啦。”
鬼使神差,周霖选了前者。
韩熙晴走进阳台,两臂从后面抱住周霖,柔声,“周霖,你忙就先走吧,有空时你能来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周霖回过身,低头看韩熙晴眼睑下的那颗小痣。
一定是春筝那天也在眼睑下点了相似的小痣,又扯出结完就离的话,他才恍惚下选了前者。
……
风停了,卷起的银杏叶铺满街道。
春筝手机里收到周霖发的信息。
[筝筝,你找爷爷告状,我也不能扔下工作,真的。]
“啧。”春筝仰头看蓝天和白云,须臾,哼笑了声,“装得一点不像。”
周霖上个月的周六也在公司工作,当时,话里话外都想让她能来万唯集团一趟,看看他在部门里怎么挥斥方遒。
春筝真不在意周霖的心在谁那,纯粹不希望他在婚礼前起了更大的心思,耽误她拿股份。
甜品店门上悬挂的金色铃铛清脆作响,又一桌客人吃完离店。
“您的圣诞情侣套餐已经上齐了。”甜品店侍者将两份用巧克力做的平安果放上桌,“祝您用餐愉快。”
春筝朝她笑了笑,“谢谢。”
离开时,侍者频频往身后的春筝身上看,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啊。
侧脸和正脸都很绝,尤其鼻子又小巧又挺翘,刚才离近了看,皮肤也清透细润,真让人羡慕。
春筝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调整角度,朝准桌上的甜品。
桌上有两份插着圣诞老人卡片的草莓巴斯克,两份巧克力平安果,一份四寸的雪人榛子小蛋糕,还有麋鹿欧包和用泡芙堆的圣诞塔,上面撒着彩色小糖豆。
镜头往上挪。
稍稍拍到了对面的空座。
咔嚓,春筝拍下了照片,这才拿起叉子吃平时常来买的草莓巴斯克。
春筝吃完一份垫肚子,招招手,“剩下的甜品麻烦打包。”
下午两点左右,邵徊光在老宅陪着周老爷子下象棋,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来信息的振动声响了三次。
周老爷子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扶稳老花镜,“徊光,你先回消息,正好我也琢磨下一步怎么走。”
邵徊光点开了列表里备注[春筝]的聊天框。
往上两条内容都是简短的文字内容,时间在昨天半夜。
[代驾来了。]
[到了。]
单纯看文字风格,很难想象是春筝发的消息。
邵徊光又看春筝刚刚发来的消息,一张甜品图和两段语音
光看甜品图片里的空座,他隐约猜到语音内容可能和周霖有关,见身边思索棋局的外公,选择把语音转文字。
[我是。]5s
[嗯。]4s
[图片.jpg]
“……?”邵徊光搭在桌沿的手指轻点两下
“徊光,轮到你了。”
邵徊光分心看眼棋盘,抬手走了一步棋,“外公,我出去打个电话。”
“工作上的事?”周老爷子抬头,“麻烦吗?”
邵徊光微微摇头,“一件私人小事。”
“你的小事?”
“和我无关。”
周老爷子满满遗憾。
邵徊光在茶室门外的走廊里点开了先前的两段语音。
1秒,2秒,3秒,除了风声外,什么也没有。
春筝发了两段空白语音,被聊天软件机械翻译成了毫不相关的几个字。
[什么事?]邵徊光打字回,言简意赅。
[春筝:哇,看来你真的没屏蔽会话啊。]
字里行间有点阴阳怪气。
邵徊光后倚着墙壁,眼睫低垂,冷淡审视聊天框里的几段内容。
昨晚收不到他回复的气性竟然延迟到这会儿?
但两个小时前,他们在餐厅见面,春筝态度还很正常。
阳光从窗外倾下,将颀长的影子斜斜拓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
邵徊光敲了一行字回。
[说吧,周霖怎么惹你了。]
[春筝:他放鸽子,说在公司加班忙到抽不出空吃午饭。]
[春筝:大哥,周霖真在公司加班吗?]
[你怎么不直接到公司……]邵徊光的手指停顿片刻,将打字栏里的字全部删除。
那天春筝说的和周霖在办公室里一起忙的员工,可能就是他在电梯门口见到的人。
春筝不傻,无非不想和周霖正面起冲突又或者不想因为似是而非的猜测影响彼此感情,这才在他面前抱怨。
希望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哥能出手管教周霖。
两家合作已经在走流程,婚礼同样在稳步筹备。
周霖真闹出事,不仅损害公司利益也影响周家的名声。
邵徊光直起身,拨了一个电话出去,临结束,漠声交代,“……刚刚说的三件事让周霖一个人负责,周一早上把方案交上来。”
“邵董。”电话里的特助小心翼翼提醒,“周一早上交,周总可能得熬一个大夜加一个白天才能做完。”
邵徊光轻描淡写道:“正好帮他坐实借口。”
特助:“?”
-
第二天,圣诞节,周日。
春筝来周家老宅吃晚饭,周家不过圣诞节,但今年圣诞赶上了周日,还是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日。
周老爷子带春筝来到三楼茶室,指指桌上的陶泥摆件,和蔼笑道:“你兰姨还让人加了个防尘罩。”
“兰姨考虑周到。”春筝说着,揭开防尘罩放在一边。
在一排陶泥摆件后面,有两个相框。
一个相框是周老爷子年轻时和爱人的婚纱照,极有年代感;另一个相框则是周家五口人的合照,已经快四十的周三叔当年还在襁褓里。
这些年下来,照片里的人就剩下周老爷子和周三叔了,周老爷子也越来越看重全家人能在一起的日子,规定平时尽可能一起吃晚饭,而月末的周日全家人必须一起吃饭。
春筝觉得邵徊光要是今天从国外回来入主万唯集团代理董事长,伯母和周三叔肯定不敢找借口不回家,那天晚上可能就在展现不满。
周老爷子戴上老花镜,打量着春筝拿来的陶泥摆件,微微得意,“徊光的摆件比不上我的摆件有神韵。”
春筝唇角微翘,“您在我心里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
放完摆件,春筝扶着周老爷子离开茶室往饭厅走。
走廊里,周老爷子调侃道: “阿霖也比不上爷爷在你心里的地位?”
“当然!”
“我不信。”周老爷子满脸笑意,“我听你伯母说阿霖周末两天在公司加班都没空陪你约会,你肯定在生气。”
春筝轻抬下巴,俏生生哼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随即,就看见邵徊光从走廊拐角走出来,身上穿了件宽松的灰色毛衣,袖子随意挽起。
晕黄光线下,两个人不期然对视了一眼。
春筝总觉得邵徊光轻飘飘投来的视线有那么一丝意味深长。
“……”春筝心虚一瞬,底气很足地回望。
干嘛啊!
你难道想说我很小气吗?!
邵徊光淡定地收回目光,走到周老爷子另一边,也没反驳春筝刚才有关不小气的说辞。
鼻翼间有浅淡的柑橘味香氛,从春筝那边丝丝缕缕地漫开。
“视频会议开完了?”周老爷子关心问。
邵徊光:“刚结束。”
“大哥,我今天把给你捏的陶泥摆件带来了。”春筝隔着周老爷子往邵徊光脸上瞄,“待会儿吃完饭,你一定上爷爷的茶室看一眼噢。”
出乎春筝意料,邵徊光竟然回应了,“有爷爷的摆件有神韵吗?”
平平静静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让春筝有点懵,邵徊光还在意谁做的摆件吗?
“哈哈哈哈我在茶室还说呢。”周老爷子老神在在,“你的可没我有神韵。”
春筝正要胡诌个解释糊弄一下,话头都到唇边了,突然听邵徊光声线凉凉,“嗯,猜到了。”
“……”春筝兀自憋闷几秒,再度来了精神。
刚见面的时候,邵徊光在饭桌上还一副不关心不探究的疏离姿态呢,再瞧瞧现在!
春筝心里哼着歌,抬起手紧了紧扎马尾的圣诞发圈。
扯动间,短款的红色上衣从腰身往上轻卷,明亮灯光晃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白。
邵徊光无意瞥来的视线微顿。
门口响起声音,邵徊光循声偏头,看见周霖乘着夜色从门外大步跨进。
万玄芝等到儿子回来,心疼坏了,“阿霖,你可算回来了,很累吧?”
“你大哥和三叔都能在家休息,什么重要工作非让你一个部门经理周末通宵做啊!”
周老爷子听出这话里有话,脸色不太好看,脚下也走很快,将春筝和邵徊光都甩后面了。
春筝觑着邵徊光,轻声认错,“大哥,我昨天不该瞎告状麻烦你,原来周霖真在公司加班呢。”
邵徊光和春筝错身时,语调不冷不淡,“你告完状他才加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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