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宥收剑,漫不经心地问:“当真什么事都做得?”
胡离点头如捣蒜,生怕迟说一句小命就没了。
“除了要我的命,我什么都能干。”
梁宥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那便好。”
见他笑意盈盈,胡离反而神经紧绷,她怎么瞅着这笑面下憋着坏呢。
梁宥再次扔个结实的枝条给乐洵,“紧张什么,不过是让你陪练,乐洵现在继续。”
乐洵闻言哀嚎,“又要来啊。”
属于春夜的凉意袭了一身,胡离烦躁地拢起衣服,遮住自己露出的风光。
冻死个狐了,人没撩到差点把自己小命弄丢,这事传出去她在狐族里可就是彻彻底底的笑料了。
胡离不再胡思乱想,她单手叉腰,抬起另一只手朝乐洵勾了勾道:“来吧。”
乐洵先是运灵,一道灵力自他掌中击出,被胡离轻而易举地破开。
不同于人,妖怪天生凭靠吸收灵气而生出灵智,这便意味着,他们的身体可以负担巨大的灵气,无需像人一样借助灵器控制术法。
胡离不知乐洵是否是人,她看得出他不擅长灵术,别看乐洵术法形成得快,虚张声势而已,发挥出的威力于她而言实在不堪一击。
乐洵这下用灵力折下适合的粗枝做剑,回忆着梁宥所教出招。
胡离春风得意,她心道自己打不了梁宥,但能打跟梁宥一块的乐洵也是足以解气的。
于是,胡离将对梁宥的怨气尽数撒在乐洵身上,大脑自动将乐洵的脸换成梁宥的,想想梁宥即将被打趴跪地向她求饶的惨状,实在快意。
无需片刻,乐洵就吃不消打不动了,胡离趁胜追击,开始反击。
赤红的流光自她手间飞出,乐洵明显是在说大话,加之天生的缺陷,他不能很好地运用灵力,对上胡离这样经验丰富活了几百年的妖怪着实没什么胜算,他只能承受接下来的这一击。
金光闪过,青年的容颜一晃而过,胡离不解地看向忽然动手的梁宥:“我不是陪他吗?这不是我们俩人的决斗吗?”
梁宥抱着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肯定道:“你说得没错。”
“哈?那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你是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梁宥反问道,字里行间威胁之意十足,他坦荡荡地对上胡离如炬目光,全然没注意身后乐洵崇拜得快溢出来的目光。
胡离几欲咆哮,这不就差说她是来挨打的嘛。
梁宥单手挽了个剑花,剑头直对胡离的心口,凌厉的剑气骤然袭上她心头,止住她呼之欲出的叫骂。
胡离跋扈劲弱了许多,十分识相地转移话题:“来吧小弟弟,我们赶快开始吧,姐姐今天就陪你练。”
胡离重挂笑容,内心叫苦不迭,装作没听到梁宥的话一般,殷勤地跑到乐洵面前。
很好,打不过她就不信躲不过。
乐洵不满她的称呼,道声他已经成年了后,便继续用起新学的基础剑法,梁宥在旁指点很快他指点不下去了,事实上乐洵在剑术上毫无天分,这半天下来,看得梁宥忍不住自戳双目才好。
整整一个时辰,才不过一会功夫,还是剑道大能手把手教学,最后教出了个反手杀己的结果。
所以他教的一个时辰都喂狗吃了吗?
像是被强行喂了坨狗屎,梁宥实在受不了,他一心只一个想法,乐洵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自己教过他剑术。
“停下。”
胡离闻声便停,后脑袋却是一痛。
“妖女,吃我一棍。”
“砰——”
胡离晕倒前,竭尽所有力气指着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道:“你!”
胡离闭上眼彻底晕了过去,她不知道偷袭她的人还真是另有其人。
梁宥饶有兴趣地,朝向方才站于胡离身后偷袭她的张颂微微侧头。
张颂干笑一声,扔了自己手中的棍子。
张颂原是来救人。
几息前的一棍敲晕了胡离,亦敲醒了他自己,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他所想的不太一样,甚至眼前的两人比他打晕的妖还要恐怖。
顶着二人的目光,张颂瑟瑟发抖。
张颂本是雇了马车赶往繁都,不料黑心的车夫为了多收银两,带他绕路绕到一去不返的诡林,张颂见出去许久的车夫还未回来起了寻人的心思,捡起一根防身的木棍,他在诡林里迷失方向,夜幕低垂,林里黑漆漆的,他更不识路了。
当他瞧见一个有着赤红尾巴的女妖意图残害无辜路人性命,害怕的他应该迈开颤巍巍的腿赶紧跑,良心占据上风,他心想自己好歹是一个大丈夫,怎么能那样懦弱,头一热的他便撒开了步子直奔目标干去。
如今他望了眼躺在地上的胡离,陷入诡异的沉默。
场面一时尴尬,张颂厚着脸皮道:“妖女已经被我击晕了,大家不要怕。”
梁宥很善良地给他台下,“多谢兄台仗义出手。”
张颂还惦记着明日要送他去繁都的车夫。
他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可见过我的车夫,我与他走散了。”
乐洵回道:“你来晚了,他的心都被剖了。”
张颂愁容满面,有几分是为那车夫,这世道妖鬼横行得残害多少人性命,有几分是为自己,他必须尽快赶回繁都,可会驾车的他是个千真万确的路痴啊。
张颂悄悄将主意打在身前的两人身上,林内藏着不少妖,夫人孟澜予他的防身符烫得**而尽,他靠着防身符避开了前路的妖,这后路是如何不敢独自走了,面前两人是除妖的灵师,出了这林再过个小镇后便是繁都,他们与他有些许可能还是同道。
为了取得新同伴信任,张颂主动道出自己部分身份:“我叫张颂,原计划去繁都,不知二位小友可是顺路?”
梁宥道:“你的马车在哪?”
见他很好说话,张颂心中石头落下,为二人带路。
他们是在溪边暂宿一晚。
张颂犹未困,寻了半天的人还未好好抚慰自己的肚子,几乎是他刚要动作乐洵就凑过来,对着他一顿猛嗅,“你好香啊。”
他的言语直白得像个登徒子,若非目光澄澈得很,不然张颂以为这少年有什么变态癖好。
“你怎么知道我有吃的?”
这么久了,气味早散尽才对,何况他带的是干粮,他是如何闻出来的?
乐洵坐在他对面,眼神直直地盯着张颂的胸口,“我当然闻不到啦,都是你告诉我的。”
潜台词再不难看出,是这少年诈他的。
张颂叹气,拿出干粮将下肚,对面的乐洵紧张兮兮地喝止他:“不好,这干粮有毒。”
张颂吓得吐吐吐,“哪里有毒?”
“它没进我的肚子就有毒。”
乐洵一脸严肃,眼神还是粘在张颂手中干粮不肯离去。
他想,他此时没动手去抢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我有个鉴毒本领,世界上一切吃的进了我肚里,我都能尝出它有没有毒。”
张颂怀疑道:“那你尝出多少毒来?”
乐洵跃跃欲试道:“也许奇迹就在此刻出现,你快给我试试。”
张颂:“……”
别以为他看不出这小子就是想吃。
张颂自认大人不同小屁孩计较,便把干粮分给他,哪想到乐洵咬了口后,又说经他吃过的东西都带毒素,且此毒素威力巨大,会传染到所有能吃的食物上,务必让张颂把全部吃食交给他消灭,不然天下大乱。
前言不搭后语,这话的理乱得很。
被乐洵闹了许久,张颂迫不得已将自己全部干粮都落入他的肚,苦得自己饿了一宿。
“他就在树上睡吗?”
饥肠辘辘的张颂还是选择不与小屁孩计较,他见那树上的青年一人独饮,心想马车内的空间挤挤还是足够三人小憩。
乐洵顺着他目光望去,被折腾了半天本该心里还对着梁宥发怵的他,此时又跟无事人一样,道:“今夜我也睡树上。”
人一下跑没影,又一下灰溜溜地回来。
张颂一刻便猜到,定是梁宥不许他睡树上,见乐洵一声不吭,他好心安慰他几句,观乐洵半天没有动作,苦口婆心劝慰他的张颂察觉一丝不对劲了,果然他听到那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张颂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他干嘛要犯贱!
马车内很快传来两道安稳的呼吸声,树上的青年似是不经意地抬手夹取一叶翠绿,下一瞬那叶翠绿作飞刃,瞬时惊破欲上马车伤人的妖怪的胆。
“还不走吗。”
妖怪捂住受伤的脸,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青年冷淡的眸平静无波,却有无限威慑止住它的作恶,妖怪再不敢对马车上的人有何想法。
而它想跑时,意识到自己被区区人类给吓到,如受大辱地张嘴大嚎,仅嚎出一个音,妖身被插来的黑剑栽到溪流去,伴着耳边汩汩溪流声,是青年冷漠的声调。
“麻烦。”
长夜里,不知有多少妖怪想上那辆马车,唯有染成血河的溪水和难以掩盖的浓郁血腥,诉说着夜间所发生的可怕行径。
对此,坐于能够纵观全场的老树上青年,微不可察地拧眉。
马车上的二人醒来时,车轮已经辘辘作响,张颂掀开车帘才知早先走了好些路程。
对侧的乐洵尤为鄙视地盯着张颂,眼神无声地谴责他睡懒觉的行为,即便他也只比张颂早一息睁眼。
张颂不知道,他感到很心虚。
他又一次掀起车帘,正要去看是谁驾的马车,马车停了,有人钻进车厢,不客气地对他道:“你来。”
张颂心道你不是会驾车的吗,干嘛还让他这个路痴来开,直到他撞见梁宥满面疲意,张颂无话可说地接过活。
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路。
“一直向前,有情况我会说的。”马车内的青年道。
难不成他已经提前找过路了,张颂暗道惊奇。这青年给了自己不少安全感,现下他驾着马车开始稳稳地向前行进。
而车厢内的另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绝不打扰梁宥休息。
张颂驾着车,忍不住再次感叹一句,有他们在确实安稳很多,他这一路走来没少听到一些奇怪的嘶吼和诱哄,还有窥视的目光,有了他们二人相伴,他昨夜睡得很是香甜。
赶了几日的路,最终在城门关前一刻抵达繁都,乐洵到达繁都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去繁都名气最盛的客栈“金玉楼”点了一桌的菜,好在梁宥拦得及时不至于一顿吃穷了他还要负债累累,不过咬牙切齿地付过钱后,梁宥还真不剩几个子了。
张颂原是想先回家,思及自家夫人所定的三不规矩中的“戍时前不能到家就不准回来”,他就只能厚着脸皮跟着二人。
如今他在客房里整理行礼的同时,万分感慨他遇到的是何等尊贵的公子,殊不知梁宥只想一拳抡死那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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