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节连庆七日,故铜雀宴也是如此,除却几位贵客会入住铜雀府之外,其余江湖门派尽在落九天等一众客栈休憩。
贵客皆在一凉园,玉兰初开处。
初春寒意依旧浓重,吕熠却养成了将窗户敞得极开的习惯,直至面上冰冷麻木,有人临近,他才关了起来。
“记住昨日的教训,以后不可再犯。”他未看人,只沉声告诫。
“我知道了,昨夜谢阿兄出手。”吕珠低首认错,不敢靠近,昨日她比试昏了头,竟被天刀城那不要脸的兄妹利用,若是伤了那位吴小姐,铜雀城主那里难免过不去。
吕熠淡淡应了一声,又问:“你说在落九天时曾用金丸伤过一白衣女子?”
“对啊。”吕珠想起那日之事便来气,眉挑得老高:“那落九天有个破说书的,敢瞎编乱造阿兄的故事,我见一次打一次,还有那女子,竟在我眼皮底下救人,不识好歹!”
吕熠沉默片刻,难得出口问了句闲话:“什么故事?”
吕珠冷冷哼气:“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会武传出的那些胡话!”
他唇角一凝,回归了正题:“你此次偷跑来铜雀城,莽撞至极,回去闭门一年。”
“阿兄!”
吕珠桃面上委屈得很,若不是吕熠不肯带着她,她何须先斩后奏,来铜雀截他的路?
“出去吧。”
吕熠不留情面,这让她不敢造次,不情愿地挪出门去,恰好碰上了造访的褚阔。
虽不相熟,她还是愤愤瞪人一眼,才肯离开。
褚阔莫名其妙,望见窗前负手而立的墨影,明白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吕珠小姐年纪尚小,没了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兄长,才粘你粘的紧,何必训她呢?”
吕熠转身,冷淡问:“不如我让她认你作义兄?”
“别!我有一个吃人的嫡亲师妹,已经够折腾的了。”褚阔摆手,讪讪笑回。
他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看出人今日格外沉冷,也不再闲扯,掸掸袖灰坐下:“仙亭以东的瀛海有匪贼作乱,宫主让我去看看,我今日便要走了。”
“瀛海?是九寨之一的海门寨?”吕熠瞳中一动,提醒道:“九寨牵连甚深,此事你解决不了,过两日再走。”
褚阔一愣,见人连结局都算好了,欲言只能无奈一笑:“听吕城主的。”
房中一时静默,他却不急不慢,被人从百里之外的青州特意请来赴这铜雀宴,他可不认为是蒙人挂念。
吕熠很快将一物置于桌上,用青色锦帕包着:“此物,是你们仙亭宫的罢?”
褚阔掀开,目中随之一怔,抄起那帕间半块如雪的玉牌,仔细打量,半晌看回:“这——你从何处得来的?”
他将营救吕珠之事全盘告知。
褚阔似有些出神,等人讲完,指尖摩挲着那玉牌锋利的断缘,开口:“这玉牌属于我仙亭宫一位隐世多年的前辈,她叫褚云痴,与我师父春华是同辈。”
吕熠皱眉,与剑宗同辈,这般人物他竟一无所知:“此人现在何处?”
褚阔叹了口气:“前辈极为神秘,我亦知之甚少,只是听宫中说她天资出众,甚至要胜过我仙亭的双剑宗,但无心江湖之事,少年时便离宫云游去了,从来没有在弟子面前出现过。”
那又为何会出现在青朴别苑?
吕熠眸中浮起一层幽色。
褚阔却朗朗一笑,将玉牌递回道:“你也别太疑神疑鬼了,我仙亭前辈皆是出尘侠士,那云痴师叔定是见吕珠小姐被奸人所掳才出手相助,你不是也说,那夜之人虽是冲着吕珠来的,却好像没什么歹心么?”
岂料吕熠开口:“她不是你说的那位前辈。”
“为何如此笃定?”褚阔不解。
“我伤了她,很重,右肩一掌,外加一贯穿之箭。”他直言,想起拽人头发之事,却没有告之:“她修为高深,但若真是你说的褚云痴,胜过双剑宗之人,不会被我所伤。”
“那是从前,云痴师叔少时离宫,又不沾杀伐,或许武功并非你想的那般?”褚阔心叹人狠,却不以为然。
吕熠不语,然眼神深邃,分明是不信他语。
他倒嘶了口冷气,觉得眼前人有时很清醒,有时又好像故作糊涂。
论背景修为外加手段,这世间能比过他的又有几个?
良久,只幽幽回:“你可能不知,我门弟子的身份玉牌生不离身,殓尸横死亦要带入黄土,前辈隐居江湖不问世事,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取她性命?所以,你那夜见到的玉牌持有者,是她无疑。”
吕熠未见过眼前人如此笃信的神态,皱了眉,良久,垂下的眸中似有所动摇。
“不是我说你,出手也就算了,何必如此不留余地,如今捡来这玉牌,扔也不是,还也还不得,好在我师父不知,他这人护短的很,若知你敢伤他嫡亲师妹,指不定带着春华剑堵到你迟日府去!”
褚阔一直在无端絮语着,他却一句都未入心,默默凝望着掌中冰冷的玉牌,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勾了勾嘴角。
褚阔因此哑然,不知为何,在那轻得不能再轻的笑意中,瞥见了丝丝凄惶。
他不敢再留。
待他出门,孤身之人又开了窗,静立不动。
阁台之上,碧衣的徐斜行望见了窗口静立之影,对人无甚察觉,颇为诧异。
“少城主,那日未能阻止吕熠前来赴宴,他怕是对我们有所怀疑了。”祝邢这些年面目愈戾。
“你我前来,已是打草惊蛇,何况你们先前便有恩怨。”他淡淡回道,瞥人一眼:“不过挟持吕珠的事,并非我的授意啊,怎么,想让我给你天刀收拾烂摊子么?”
祝邢一惊:“少城主何出此言?我按尊父之意行事,难道……竟不能代表你的意思么?”
“是谁的意思不重要,只是祝公子该明白,你所做皆为天刀,我做或不做,为的是碧落。”
徐斜行语气耐人寻味,迟日与碧落相斗,谁又能坐收渔利呢?
祝邢脸色一青。
“好了,希望你下次行事前能想清楚,想要输时共苦,也要赢时同甘才是。”他轻提轻放,又云淡风轻地一笑:“说起你与迟日的恩怨,当年那场仙亭会武可真是精彩,不如讲给我听听?”
祝邢面色一缓,回忆起来,待到故事落幕之际,才见面前人脸色沉了下来。
他于是抛却往事,道:“吕熠只要着手调查吕珠被劫之事,到时你我设下天罗地网,他当无处可逃。”
徐斜行却意味深长地呵了口气,玩味一笑:“我倒觉得这游戏可以更有意思一些。”
盛元节的第二日,原本的春晴被阴云所掩,万里阴天却掩不下铜雀的热闹。
只因今日,众宾客随主人共登铜雀第一高峰,凌于绝顶,赏云海苍茫,会青川万里,怎能不尽兴?
然有心之人会发现,此峰朝南,众人却面北,想一观铜雀全貌,则是背道而驰。
况且翘云峰北正是万仞峭壁,险峻之势无人敢攀。
登高望远不够,还需刀剑助兴。
于是,宾客们便在庄中水榭赏花与剑,一株老山碧桃,花落如雨,满阁绝世好剑,寒光耀人。
满座欢愉间,有人注意到剑阁内挂着一副流光溢彩的虎皮,看上去无比稀奇。
“吴城主,这莫不就是翘云峰才有的蝶虎之皮?”
众人本望着卧水碧桃下乘着竹排舞剑的曼妙身姿,如今也都朝那珍奇投去视线。
吴川点头,使得宴愈加闹腾起来。
当蝶虎传说被谈至沸腾之时,阿泽便知道了他所言的自有办法是何意。
很快,有宾客问话:“吴城主,听闻这铜雀百年前便有伏虎传说,收降蝶虎者谓之英雄,我等与其在此观剑舞,不如纵身山林,去猎猎这蝶虎如何?”
欢呼跃雀中,唯有她身旁的李渡叹气:“都说翘云峰的蝶虎危险非常,你们江湖中人偏爱向虎山行,我实在无法理解。”
她只一笑,回:“这便如天地之大,你们偏向权谋深海,人活于世,岂能不战而休焉?”
李渡会意,正欲开口,不远处传来一人之声:“想或不想,也多是身不由己的。”
他扭头一看,竟是一张倒人胃口的熟悉面孔。
“李渡兄,好久不见。”
徐斜行与那夜铜雀宴一样,一身碧衣。
“我和少城主可没这么熟。”李渡撇撇嘴。
他并不介意,目光招呼一刹,便看向了一旁自斟自饮之人,故作姿态:“吴小姐,在下敬你一杯。”
她神色自若地举酒回敬,岂料人得寸进尺,朝李渡道:“李渡兄,能否让我同吴小姐单独聊聊?”
李渡自然抱胸不应。
僵持之下,阿泽扯了扯一旁人的衣袖,示意其不必陪着她。
李渡满心不愿地起身,冷冷瞪了站着的人一眼,那人却礼貌一笑,席地接替他坐在了她身边。
“徐少城主想同我说什么?”她挪开一寸,照常喝酒,没有看他。
徐斜行端详陌生的面孔,脑中却不由回忆她原本容貌,曾经清淡的眉目,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怎么说,你我也算故友,叙旧不可以么?”他抿酒,掩饰隐隐烁动的期待。
阿泽清楚他极善伪装,也不知今夜为何偏来逗弄自己,抬眸即见对面吕熠不经意扫来一眼。
他很快转过视线,身旁的手下朝他耳语几句,他便起身离席。
他离开后,徐斜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问:“听说这吕城主是你的熟人?”
她忍耐到了极致,不顾人言起身。
他却不肯罢休,众目之下,也敢一把搭上她手腕:“酒也不喝?”
她皱眉,冷冷拂去人手,站起时裙角却被什么压着,竟不慎朝人跌去。
这一跌,分毫无误地撞上人身。
徐斜行扶着她肩,唇边笑意不减。
她感觉有冰凉的指尖顺势没入她青丝,一路划散她长发中的几处发结。
背后一僵,迅速起身,一把抓住人腕,压于身前小几之上,眼神警惕而冷漠。
“你找死么?”
徐斜行有些不及,手背靠着冰冷的桌面,指尖微微一蜷,像是要留住绕指而来的桃花清风。
她见人掌中空空,唯食指戴有一只苍蓝宝石戒指,二指上移至袖腕,确信未藏任何,不耐推开。
“说了只是想陪你喝酒。”
徐斜行无奈一笑,替她斟了杯酒。
她冷脸未理,见宾客中又有人呼唤。
“英雄佩宝剑,若我等献上一头蝶虎,吴城主不如奖赏一把宝剑?”
这下,人群之巅的吴川扫过阁中无数好剑挂作的剑林,很快在众人期待中开口:“未尝不可?若能再现一位二十年前的伏虎英雄,吴某愿奉上这满阁宝剑,任君挑选。”
热闹方至鼎峰。
就在此时,原本离席的吕熠又回了来。
她知徐斜行今日抽风,索性耐下性子饮酒:“光喝酒也无甚意思,你且说说,四年之间,碧落如何兴起?”
岂料人压了她的杯,亲自替她斟酒,道:“这里面的故事很长,若有机会,可以讲给你听。”
“好啊。”她不客气饮,继续:“这世上向来是后浪推前浪,碧落日兴隆,一方之崛起必有一方败败,你又愿意和谁争呢?是天涯,迟日,还是铜雀?”
徐斜行不由朝对面出神的吕熠看了一眼。
“心可真大。”她讥笑。
他抿了抿唇,自饮一杯,目光定然看向她:“逢乱世,山可崩,水可竭,不到最后,输赢可难论。”
她冷哼一声:“你们如何争斗,与我无关,但最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她清透的眼神仿佛穿透一切阴谋诡谲,徐斜行因此眨了眨眼,半晌,悠悠回了一句。
“世道如何?你以为铜雀可以独善其身吗?你父亲,愿意么?”
对面,看似淡漠的吕熠却察觉到了对面二人忽起的僵冷,众人皆见舞剑,不见真正精彩的地方。
堂外侍从前来奉茶解酒,他虽未喝酒,却也端杯抿了一口。
阿泽借此坐远了些,转开视线,懒得再同徐斜行周旋,亦端起热茶,随意啜了小口。
徐斜行笑了笑,伸手拂去了她肩上的一瓣桃花,正欲起身去应酬,便听见一声清脆的裂响。
低头,阿泽手中瓷盏兀自裂了开来,一时滚水横流。
茶杯被人下了暗力,一碰便碎,热水流入伤口之中,剧烈的灼痛让她整个手臂都微微痉挛。
这动静将众人目光皆吸引了过来。
徐斜行也顾不得众多视线,抓住她手腕,解开了那发红手掌上湿透的纱布,露出一道显眼的利刃伤。
伤口青黑,他沉声道:“茶水有毒。”
吕熠清楚地瞥见了那伤口,眉头一皱。
阿泽很快恢复过来,点了右臂之穴,淡然将在场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起身离场。
桃花落尽,碧水处。
她望着树下挡她去路的碧衣男子,神情冷漠。
“这毒不寻常。”徐斜行少见地沉着面。
她拂袖,与人擦肩而过,身侧人却拽住了她腕,透过冰凉的衣袖,紧得甩不开来。
“阿泽……”
他回身念起她的名字。
“别这么叫我。”
她冷冷打断,右手难以使力,故伸左手要将他的手拂去。
徐斜行讽刺一笑,见她皱眉的模样,目中泛起一层凉意:“怎么,喊你名字便要杀了我么?”
“你再不放手,我便真的让你死在铜雀。”她毫不畏惧地看去。
话语中刺骨的寒意终究让那手松了下来。
她瞥见自己发皱的袖衫内手腕已然红了一圈,却仍握了握掌,掌心异物,是某人给她的药。
毒是他下的,并非吕熠。
这招倒真是一箭双雕,她眸光一寒,借着转身之际扫过四下,快步离去。
“把柄在我手上,还是客气一些。”
徐斜行望着她渐行渐远,良久,才兀自抬起拽人的右手,指间宝戒泛着幽青的光芒。
晚风拂过,他掌中兀自生出一股独特的冷香来,缭绕不散,甚至,越来越浓,仿若这香的主人,就在他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独自离开。
桃树下相向而去的二人,自然被一箭双雕之人收入眼底。
吕熠从夜色阴影中迈出一步,亦发现了女子袖下紧握的手,手中只能是药。
身后黑衣人如鬼魅闪现:“公子,鱼已入网。”
他点头转身,只留一句:“去查查这位吴小姐的身份。”
“是。”
翌日——
翘云峰头,热闹依旧,一场伏虎之争即在此险密的山林中打响。
深林猎猛虎,生死不相干,纵使如此,仍有不少人前仆后继。
不论是为名声,为宝剑,抑或只是凑个热闹,轰轰烈烈,总是激昂人心。
等人差不多走尽了,临山石廊间的阿泽才回过头来,先前一眼不见尽头,如今却可一眼望见水榭中坐着的吴川。
她欲前去,尽头先走来一袭碧影。
此人如今真是阴魂不散。
她眼中露出些许烦躁:“徐少城主不去试试?”
“你呢?“徐斜行目光追随她,笑问:“你愿同我一起么?“
她正欲摆手拒绝,抬步间,却见水榭为数不多坐着的大人物中,有一道玄影站了起来。
是吕熠。
迟日的人替他牵来一匹通身乌亮的宝驹,递上一柄缠金长弓,马不是从前那匹,长弓却熠熠如昔。
她脚步一缓,顺势回身望向闲靠廊尾的碧衣人,问:“若你我一队,赢头给你,猎物给我,如何?”
徐斜行似没料到她会理会,愣了愣一笑,满口答应。
与此同时,那边亦有不少人物随吕熠起身,欲踏马,试比高,呼啸入林。
等她与徐斜行到了剑林水榭,那行人早无了踪影。
“你也想去走走么?“
吴川见她眼中恢复了活力。
她点头,虽说旧伤未愈,然她总觉疗愈自己的最佳办法,便是让她仗剑策马,与风飒踏。
吴川不会阻拦她,只叮嘱:“注意安全。”
“知道。”
她微微一笑,取了壁挂着的一把乌金长刀,作为此行之伴侣。
此阁刀剑皆非俗品,她如今所用的那把溯雪剑,也是从此处所选,再由吴川改铸而成。
可惜在吕熠面前露过面,她自铜雀宴后就搁置不问了。
很快,两匹为她所备的骏马牵来,一黑一白,她随意翻上了那匹黑马,朝远处入山幽径而去。
身后李渡朝她呼唤让她小心,她回头,见人有些望眼欲穿的忧心模样,忍俊不禁。
山高风急,她听见吴川孤坐的水榭中,悬剑随风相碰,声音清脆悦耳。
越过人去,见满阁寒光,不由想,吕熠这样的人,也会为阁中宝剑心动么?若是如此,是为哪一柄呢?
或者,不过是想争个第一?
入山,雾瘴渐浓,连风也难以逃逸。
“翘云峰蝶虎喜阴畏热,昼伏夜出,如今正是栖息之时,需等临近黄昏,才能寻觅到其踪迹。”
她踏马,如剑劈开山雾。
徐斜行不紧不慢地跟着:“只怕这满山的闹哄,再凶猛的野物也不敢轻易出巢了吧?”
“说的不错。”她瞥人一眼,垂下的手触过一路湿润的草木,道:“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人的帮助。”
“谁?”
徐斜行挑了挑眉,见人视线飘向远方,看去,才见一伙人正围在不远处,而他们所围,是一虎毛领鹿皮衫的瘦小身影。
即刻明白过来:“看来我今日是要沾你的光了。”
“交涉之事,不是你的长项么?”
阿泽幽幽开口。
徐斜行看向她,如今才知她看似不闻外界事,实则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笑:“等着吧。”
语罢,他策马临近,马蹄声惊起那伙人。
“又是来找方老头带路的。”
众人知道来者之意,目色不善。
那人群中的柴瘦老者却有一双机灵的眼睛,瞥过众人,笑呵呵道:“诸位都别争抢了,老朽年岁已高,猎不了大虫,所以,要找也要找最厉害的搭档,你们不如打一架,谁赢了我便助他。”
此人乃是酉中一等一的猎手方无渡,可惜人已老迈,会来凑此等热闹,想必是吴川有意请之。
这话让众人警惕,谁也不想虎没猎到,先白白断送了性命。
人群中徐斜行率先开口:“碧落徐斜行,不知能否有幸请方先生做一回向导?”
众人惊讶,这下倒无人敢拦了,只看向那方无渡,揣测他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方无渡笑了笑,不语,眼神却朝另一方向瞄去。
徐斜行顺其视线一看,见青郁草木外正有一人单枪匹马而来,墨影沾山露,沉冷无比。
他挑眉,难道,今日未见虎面,当真要先来一场刀剑交锋么?
眨眼之间,却先有一阵劲风从他耳边疾驰而过,紧接着寒光一闪,直直刺入了一旁树中。
这一下毫无预兆,惊得人群鸡飞狗跳。
唯有那方无渡因锋擦面而过,一时愣住。
徐斜行刚回神,身侧白影踏马飞掠,耳边声音幽冷利落:“走。”
他立刻牵紧缰绳,追随那抹直接掳走方无渡的白影远去。
只听一阵风哗草啸,原地哪还有什么碧落少城主,猎王方无渡?连那把突然惊入人群直中树身的利器,都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尚未赶来的吕熠亦在原地一怔,晚来一步,线索竟能从他眼前溜走。
他看向疾驰过后一条尚未消散的草木踏痕,凝了凝眸,朝另一方向离去。
林深处,湿寒迫人。
阿泽感觉到手下之人伸爪偷袭,及时勒马,松了手去。
枯瘦的老人当即跌在地上,好在都是松软腐叶,伤不了人,而他柴衣下,更是一身精肉。
“当众强掠,何等野蛮!”
方无渡一改先前颓老之态,从地上蹦起,指着马上人吹胡子瞪眼。
“方先生说要跟着最厉害的人,我不过是让你知道,谁是此山中最厉害的人罢,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阿泽居高临下,朝人抱拳。
方无渡冷哼一声:“都说畜生狡诈,但没有畜生能比过人的。”
“多谢夸奖。”她勾唇一笑:“狡诈甚过那蝶虎,才可保障你的安全,如今可以替我们引路了吗?”
方无渡知道已落魔爪,虽没有好脸色,但也默然妥协。
“蝶虎行踪诡秘,并无定所,想要在漫山遍野中寻其踪迹,只能觅其气味。”
很快,三人行,向猛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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