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腐心毒

凉州入夜冷的极快,虽是初夏时节,街上行人却如冬季一般稀少。

阿泽走在夜市中,头顶一声鹰鸣旋空而起,她压紧斗笠。

血鹰紧随不止,不知绕了多久,终于盘旋在岸边柳林之上。

穆骞迟见那灰影伶俐,丝毫不急,缓缓跟入了林中。

灰影顿步,转身。

即使斗笠遮面,半露的面容还是被他一眼认出。

“如此淡定,看来腐心丸还没发作?”他扬声道。

灰影沉默,周身的气势愈发冰寒。

“还以为你忘了自己中毒的事,也忘了那夜毒发之苦,不如我帮你回忆一番?”穆骞迟见她漠然,心中愈怒。

灰影明显一怔。

穆骞迟从袖中取出一弯血香来,弹指点燃,待紫烟升起,腾腾如云。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知道,今夜又能见她痛苦万分的模样。

而今夜,他却不会手软。

果然,那灰影很快抚住心口,跪伏在地。

他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狠笑,迈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斗笠。

容颜熟悉而清冷,紧皱的眉头让他心神一缓。

他一把抓住女子乌发,强迫她抬头,露出纠结忍痛的神色。

笑意愈深,以至于那女子目色忽冷,拂掌朝他袭来,他也慢了一刹。

肩上裂痛,他一把甩开人,抚肩,杀意滔天。

明明腐心毒发,为何眼前人还有此力度?

他眼见她迅速站起,心中陷落之际,身后已被另一掌击中,整个人狼狈翻滚几圈,脖间抵上乌黑的利剑。

潜伏在四周的手下纷纷一惊,竟是从未发觉有人闯入,此时出来已于事无补。

他手中血香被人夺去,扔在地上狠狠踏灭。

“解药拿出来。”阿泽声音微沉,余烟未散,她已觉身体有异。

毫不留情入剑,在人脖间划出一道血口。

穆骞迟只瞪着她,不语。

柳无面晓事,直接摸索他身,掏出墨黑药瓶,打开却空无一物。

穆骞迟于是阴狠一笑:“我没带药来,想要解药,跟我回棺山。”

阿泽握剑之手愈紧,方才她趁柳无面引人离去,已将穆骞迟所住客栈搜过一遍,未有解药。

如今他身上也没有。

“今日没拿到解药,我还有三日机会,但你必比我先死。”她不信其鬼话,脚下灌力一踹,只听咔嚓骨折。

穆骞迟惊叫一声,已觉碎骨直刺皮肉,再看面前人决绝的杀意,心中不由颤了颤。

他丝毫不怀疑,再硬撑下去,自己将命丧黄泉。

柳林风声,似在鼓动他做出抉择。

“渡口。”他面上不甘,咬牙阴声道:“带我去渡口。”

阿泽与无面对视一眼,押着人朝凉州渡口去。

渡口上停着一艘华贵的木舫,穆骞迟道:“药在船上。”

阿泽横剑:“让他拿来。”

很快,手下依言上船取药,手中紧紧握着先前一般模样的墨瓶。

“打开。”柳无面上前。

那人照做,取出暗红药丸,腥气扑鼻,与在钩冥处见过的一模一样。

柳无面伸手去夺,那人警惕闪身,看向主子。

“送我上船,不然别想拿到。”

穆骞迟早给自己留下了后路,眼中狠绝。

她皱眉,剑抵着他危声道:“给药,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穆骞迟面色一白,方才下了命令。

就在此时,他吹了声急哨,空中盘旋已久的血鹰忽然疾冲而下,直奔拿药的柳无面。

她在蚰蜒潭见识过此鹰的厉害,急忙出口:“小心!”

柳无面察觉危险,仍不放弃夺药,手背被那血鹰扯下一大块皮肉。

好在药入手,他竟还松了口气一笑,一时未察觉黑衣人持刀接近。

“找死!”

阿泽踢起滩边石块袭去,果断下剑,却没想到玄铁剑下没有骨断血涌,反像是碰上了什么坚硬的铁器,她一看,那处分明只有模糊血肉。

穆骞迟闷哼一声,再次朝她瞪来,只是此次,闪着她熟悉的阴毒之色。

她见人袖中忽飞出一物,直弹她剑,果断砍去,那物却有灵性般拷上她手。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毒蛇咬尾镣铐,缠上她手后骤然一缩,连带着她骨肉剧痛。

“别想动,越是挣扎,它只会咬得越紧。”穆骞迟一手捂着颈间汩汩之伤,一边狠声道。

柳无面见状,惊急不已,却见此环为双,另一只正牢牢拷在穆骞迟手中。

与此同时,船上黑衣人甩着长长的索链一把缠紧二人,拉上船去。

索链之力使得被铐在一起的二人落船,翻滚数圈,最终恶人在上,将她死死压住。

船瞅准时机离岸。

岸上柳无面再顾不上与黑衣人纠缠,飞身去追,背后一袭青影先凌空而去。

惊异间,那人手中剑轻灵无双,杀灭无数黑衣,点水上了行出老远的木船。

他望着那漆深无澜的河面,一愣。

船上,崔勿紧盯着那面目狰狞的紫衣人:“放开她。”

“站住!”穆骞迟也看见了来人风过无痕的姿态,手抓得更紧:“剑湖踏风?找了我这么久,可惜还是抓不到我。”

话音刚落,阿泽已趁其不备钳制他带着蛇镣之手,同时伸腿勾人,狠狠翻身将他压倒。

穆骞迟跪倒在地,而被她拽着的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断去,只剩皮肉的连结。

惊叫震破云霄。

崔勿抓准时机补剑,锐利的剑锋削去他断手间扯紧的皮肉,无处迸发的鲜血霎时喷溅。

穆骞迟因剧痛颤抖不止,然似是苍天有心助他,就在崔勿将他一剑封喉时,从他身上滚开之人身体一僵,如海的痛苦忽而侵袭。

他知道,是腐心之毒提早发作了,先前在柳林中,他便一直在等这一刻。

如今,他眼冒孤注一掷的决绝狠色,凭着咬碎牙齿的冲劲一举翻身,咬住不远处一根透明的蚕线。

线断,原本稳稳行驶的船忽而一砰,船身四分五裂。

崔勿因剧烈的晃动挥偏了剑。

而穆骞迟则死命拉着因毒发而无力还手的女子,跳下了船。

他的狠厉远超一般人。

入水,寒意沁骨。

阿泽只觉耳边一切声音都幻化为虚空。

水潮无孔不入,窒息的感觉,甚过以往经历的任何痛苦。

拽着她的人将她朝水下狠狠摁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连眼都无法睁开。

即沉的船上,崔勿眼睁睁看着赠他宝剑之人坠入奔腾不息的水中,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他打破桎梏后的超然境界。

而岸上方解决了所有黑衣人的柳无面见夜河空荡之时,脑中亦被重钟一敲。

只余震山的空白。

他忽地想起四年前在断命崖下找到阿泽之景。

她浑身是伤,腹间还插着那把寒山剑。

但他当时是清醒的,知道这一切是她的选择,也相信她能醒来。

可如今,他心如簇簇火苗炙烤,只是看着面上执着不散的崔勿毅然跳入了逐渐卷成漩涡的水中。

“疯子。”

寂静的长堤上,闻声而来的苏剑和褚阔恰好赶上这一幕,她脚步急刹,沉声骂。

“师妹,你莫跟他们一起疯啊!”

褚阔却见身旁人已然开始脱外衣,连忙将她按住,他们抵达凉州后,追随盘旋的血鹰至此,却不想晚了一步。

然河心何等汹涌,他们纵有心也力不足。

“不然怎么办?”苏剑凶他,语气同眼神一样凌厉:“落水女子,是那日提醒我们的人,还有那个男的——”

她没再说,甩开褚阔兀自下水,就在此时,水际冒出一个湿影。

他们皆愣在原地。

忽现的希望让柳无面前所未有地期待和惊喜,他却只见孤影哀冷而归。

“水太汹急……”

崔勿望着惶惶怔怔的面孔,声音苦涩得接不下去。

送褚旋秋安然上凉州,他带着他的嘱托毅然返回,可终究是辜负了。

柳无面只看他一眼,摊开手掌,掌心那颗药丸已被他碾碎,混在血迹中。

恍惚转身,离去。

“此处不安全,莫要久留。”

让褚阔没想到的是,崔勿在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留下了一句提醒。

“诶——”

他刚想喊住那狼狈之人,便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在夜风中微晃,背上渗出了殷红的血水。

一惊。

苏剑率先动身,却是毫不留情地击人后颈,这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崔勿就此跌倒了,倒在冷面的始作俑者身上。

夜色苍茫照水深。

他们来得匆忙,还未投店,北地的人却似乎都习惯了早睡,二人背着崔勿沿河堤跋涉许久,竟不见一处灯火。

再这样下去,背上人不血尽而亡才怪。

在一处可见月光的草地,苏剑朝身旁背人的师兄道:“把他放下。”

褚阔长吁一口气,将人小心置于柳树下,解开了衣衫,很快,他便被人右肩一道豁大的血口所惊,一尺长的血肉外翻,可见筋脉。

“这——”苏剑显然也惊了惊,但很快冷静:“这是溺水时被什么东西割伤的,得尽早消毒缝针。”

“没错。”褚阔点头,扫过荒无人烟之地:“可眼下——”

“以他的伤势,不能再乱动。”他这师妹一向比他有决断:“师兄,此处北上定能出林,你先行一步去找郎中或者伤药,我在这里看着他。”

“此人,是万物少阁主,崔勿。”褚阔在铜雀宴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终于向师妹托出。

“万物阁?”苏剑皱了皱眉:“管他什么阁,命没了只能去阎王殿。”

褚阔早已熟悉她的性子,斟酌一番,别无他法,也顾不得汗如雨下,将自己的外衣脱给二人:“夜山寒冷,一切小心,天亮之前,我必定回来。”

苏剑目送他消失在幽月柳林中,再低头去看昏迷之人,眼神晦暗。

很快,寻觅干柴。

她长年闭关修行,卧山经验丰富,不过片刻功夫,月光照耀的地方,火熊熊而起。

再观察伤者,嘴唇青白,是失血过多所致。

生死有命,她本不想多管,然见他经风寒颤的可怜模样,却还是扔了搅火棍,将人挪近篝火。

“麻烦。”

她抱怨,火光除却照出他的苍白,别无用处。

她扫过人湿漉漉的身体,目光思量片刻,将师兄留下的外衣扯下前襟团起,塞入人微曲的掌中,又将他的手拉到他身前,抬脚动了动人,凉凉道:“喂,岐山宝,赶紧给你自己擦擦,要不然冻死了,可不怪我。”

谁知她不过那样轻的一踹,那人竟如泥塑般瘫倒在地,又咳出不少水来。

“喂,你怎么回事?”

她一愣,蹲下再不敢摇人,右手碰了碰人的脸颊,骤然一缩。

很冰。

她指尖又划过人同样毫无温度的颈间,颈脉虚弱,她才知道,原来他身上不断冒出的,不是水渍,而是冷汗!

她眼色愈深,此番在她意料之外,奈何自己在仙亭宫一心练武,对岐黄之术并不感兴趣,皮毛而今盖不住寒了。

到了此时,她竟全然抛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想法,只一心不甘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将人移到离火最近的地方,也顾不得烈火烤焦了他一缕灰发。

三下两下剥除他的衣袍,先是用衣带缠紧肩膀血口,随即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衣,从人额头开始,一点点擦去汗与水。

可擦到心口之时,她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苏剑紧盯着那处,指尖无意划过人冰冷的皮肤,像一把寒利的剑,悬在人的命线上,手下是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很久以前,她也曾捂住一颗至亲的心,感受其从鲜活怦动到归于沉寂,她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人们互诉衷肠,总要表心意二字。

心意心意,便是从遇见的那一刻心的跳动开始,到再也不跳动,都会铭记的情谊。

可太多的心意,都在那个时候弃她而去。

她也不知自己是明白得太迟,还是太早,反正面对苦难,凡人皆无他策,唯忍受耳。

她微敛的眸中更迭着杀意与隐忍,以及更多未知名的纠结,最终还是垂下,手离开人心脏的位置,继续擦拭。

在自己重出江湖的第一年,让他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没有做好这样的打算。

夜色未央,篝火渐熄,她拂袖添了一把风,至此二人身旁的火光灭去,此间只剩朦胧月色。

她继续褪去人袍,遍遍替人抹汗,直到昏迷者身体干爽,体温也随着强大的恢复力上升,她将褚阔的外袍披在人身上,又加上了自己的。

这才去吹起余烬,待火再燃,搭上那一堆湿衣,闭目静坐。

待天蒙蒙亮之时,柳林风声中有急促的脚步接近。

苏剑睁眼:“师兄来的好快,快去看看,那位仁兄死了没有。”

褚阔讪讪一笑,转而看向对面靠树休养之人。

他不知何时醒过,穿着自己那身血衣,也养了些气力,扶着柳树站起,向他们抱拳:“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褚阔听他声音虚重,丢下包袱上前搀扶一把:“崔先生不必客气,我带来了伤药,你先简单处理,离开荒郊再看郎中。”

他心肠好,本打算帮人帮到底,苏剑却伸了懒腰,仿佛刚抛去惺忪,起身便动步:“师兄,你我可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一路盘缠不多,买药的钱,记得叫人还回来。”

语气凉快,朝后摆了摆手。

褚阔无奈叹气,这是将他置于何等境地?

正为难,崔勿便知趣又艰难地从腰间荷包取出银钱:“我已然无碍,阁下不必为我停留。”

“可是——”

褚阔迟疑,眼见师妹走远,只得抱歉道别,快步追去,也就听不见原地之人轻声的告别。

“一路顺风。”

或许,他们很快又会相逢,可最好相逢而不相见。

凉州随河,到了盛夏水流湍急,暗潮迭起。

年年这个时节,溺水沉船者多如牛毛。

故来人往江面望去,常见无数扁舟,都是不死心来寻亲的。

当地人见了不免叹息,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些船大多停留几日,便会无功而返。

能救上人的从未有过,捞出尸体的倒有一些。

江畔不时哀呼连天,闻者无不伤心落泪。

今年寻亲的船儿似乎来的特别早,也特别多,却过了三日,又匆匆离去。

江面恢复平静。

当地人摇头,均想,寻了三日,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草草放弃,着实有些狠心了罢。

柳无面望着一片清明的江面,将乘凉闲语尽收耳中,眼中无甚波动。

手中青雀放飞出去,翻身上马。

那通体青翠的雀儿如翡翠无瑕,引得江畔人们仰首观叹。

它飞过柳林,似朝着红日而去,终化作黑色剪影消逝在天际。

常言道花好月圆终有时,天涯海角无尽处,而酉中的尽头,便是凉州。

酉中人说天日落山,落下的便是凉州逶迤万里的迟苍山。

迟苍山下,同样如天日一般威仪浩荡的,便是迟日城。

那青雀带着无数闲人的惊鸿一叹,飞过城镇山川,最终便如逐日的神鸟一般,停落在辽阔苍华的迟日城内。

停落在风霜染面,沉静如潭的黑袍人手中。

那人拆下雀脚上的竹筒,取出了里面的密信。

不过轻扫了一眼,那素黄的纸条便飘落下地去,像秋菊之落英。

那人甚至都未俯身去捡。

一阵风起,飘得更远。

直至有人替他拾起了密信,递至他面前。

“多谢。”黑袍人苍苍开口,接过信的手有些怔缓。

吕熠见面前的吴川失去了平日的沉淡,变得更加冷静,但这是如死水一般的静。

他不由对信上的文字起了好奇,但不会借此机会偷看一眼。

吴川其实不算年迈,不过半百的年纪,但他鬓发染霜,眼中料峭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看尽生死的耄耋老人。

“能去迟日的城墙上坐坐么?”吴川将信卷起收入袖中,见黄昏无限好,问。

“好。”吕熠眸中一闪,答应下来。

从迟日南门望去,可见万里山河,更重要的是,可以将入城之流,尽收眼底。

城墙之上,二人静看人来人往,繁华热闹,抑或冷清疏寂,都不过是一幅流动千载的长卷。

有人留白,有人题墨,亦有人画彩。

他们看着,也同样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黄昏落尽之际,得见日月同辉。

月升之处,渺渺而来的两道白影便似月神下凡,是他们要等的人。

但吕熠却在吴川空远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落寞来。

他朝那三人行看去,明白过来。

那里没有他要等的人。

灰云叠空,倒转过来,便是阴浪腾海。

江浪冲刷堤岸,岸上繁草芜芜,染上晶莹。

一道江潮带来的暗影,静静伏在浅滩之上。

影子像是江水托生,叠起的凉水,朦胧的月色,让其染上一层淡淡的光华。

等月影消弭,青阳再升之际,那影子终于有了动静。

但没有起身,她在等暖阳消融身上的冰寒。

目光所及是半眼沙,半眼水。

日浓,她才站了起来,没有什么迷茫或错然,直直离江而去。

险滩水湾往里,是凉州一个无人问津的山镇,叫安陇。

镇上百里熟识,如今皆望着小街市中蹒跚摇晃的素衣人,惊惧而好奇。

那人眉目好看,却又白的模糊,没有丝毫血色。

以往,憔悴虚弱当抹去任何一种美,但在她身上,这样便足够让人惊叹。

她径直到了一间马铺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闪闪的银子来,指了指一匹黑马。

黑马健硕,比马铺里任何的矮脚马都显英姿飒爽。

那是老板在山间无意带回的,想必是哪位江湖人的马匹,遇险独离,到了此处。

老板愣了愣,缓缓伸手接过银子,又迅速缩回手去。

他解了马栓将马拉去那人身边。

不由想,这样虚弱清瘦的女子,能翻得上马么?

但他很快见女子蹬马而上,凌空如雁,湿漉的衣衫洒下颗颗水珠来,在阳光中划起数道弯弧。

晶莹,明亮,恍若一个个新世界。

等老板还有街上的乡民们回过神来,只听一声响亮的嘶鸣。

一连消颓几日的黑马如遇主人,精神起来,奔腾扬尘。

北穿凉州十六城,昼夜无息,马不停蹄。

等到遥遥望见那轮红日所及,她整个人已然伏于马背之上,只任马一往无前。

马儿疲惫,人亦虚颓。

那马似也有逐日的志向,虽缓下步来,却朝那覆着金辉的城池行进。

直至背上的新主人拉着缰绳的手一松,跌落马背,它竟极有灵性地停了下来。

黄昏之际,入城者皆匆忙而疲惫,却着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纷纷望去,但很快又被城内紧密的踏蹄声震慑,不由得让出一条路来。

前来的是迟日的城卫,其中为心的二人,一人黑袍坐在轮椅之上,一人同样墨衣,日月不及。

吴川紧盯着倒地不动的灰影,只愿推着他的人能再快一步。

但只有吕熠比他快一步,到了那影身前。

“吴小姐?”

他蹲下身,伸手摇了摇地上人的肩膀。

虽有预料,但不曾想过万里而来,那个鲜衣红妆的女子竟会狼狈至此。

以至于他与吴川在城楼上望见时,他扫了一眼都未认出,是吴川动身才发觉过来。

那人只轻轻抬起眼皮朝他看了眼,似乎这般也很费劲,很快阖上。

在他没有发觉的地方,指尖拽住了他垂落在地的宽袖。

他只抬眼一扫对面的守卫,让他过来。

守卫会意,同样蹲下,小心翼翼地要将昏迷女子抱起。

却率先察觉到了女子正拉着城主的衣袖,愣了片刻,凝目望向他。

吕熠反应过来,抬手让袖上的手指自然垂落,却没想到她拽得颇紧,手被拉起,衣袖便滑落下去,露出发白的手腕。

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衣带,然伤口缠紧了,最外一圈还在渗红。

他愣了一瞬,吴川已至身边。

没有看吴川的神情,他伸手从女子身下穿过,将其抱了起来,朝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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