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当中，只有小鸟游新叶是开了车，于是很当然的，大家坐他的车过去。

五条悟很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只是哪怕车子已经是空间很大的车型，却也只能勉强塞下他那一双委屈叠起的大长腿，为此某个家伙还很不高兴地抱怨：“新叶，车子好小哦，下次换个大一点的车吧。”

小鸟游新叶闻言只是一笑，但却不会告诉他，这辆车对五条悟而言的确算得上拥挤，只是坐下他的男朋友，和家人、朋友的话，却极为合适。

清逸秀雅的青年从容地驾驶着车辆在车流里穿行，过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嗯，对悟君来说，确实有些狭窄了。”

五条悟又不说话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中隐隐有着其他意味，但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个时候，成熟男性温柔包容背后所隐藏的冷淡，让人如鲠在喉，终于让他再难自欺欺人下去了。

这感觉真令人讨厌，五条悟想。

从未尝过败绩的天之骄子盯着那副美丽却冷淡的侧颜，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憋屈和恼火。

“老子出钱给你换一辆，买个新的，以后开那个吧。”他突兀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纯粹对这辆车打心眼里觉得不满意。

“真贴心，不过老师用不了那么大的啦，这辆车很够用了。”开车的人像从前一样夸奖了他，但也拒绝了他，然后打开了车载音乐，在轻柔飘扬的旋律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被拒绝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五条悟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生气：‘新叶他还是那么倔强，总是装得很成熟很大人的样子，其实超容易受伤的。’

于是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然后顺着心意开口：“新叶，不要逞强，要多依赖天下无敌的五条悟。”

驾驶位上的男人笑了笑：“嗯，我知道了，真到了困扰的时候会来找悟君的。”

五条悟是个好孩子，漂亮又优秀，实力强大，家世也好，会体贴他人，对世俗的一切都无所畏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勇敢又坚定。

他就像那轮美丽耀眼却高悬于天际的骄阳，无论白天黑夜，光芒都能洒向人世间。

小鸟游新叶认真开着车，但仍忍不住为他心间一颤，有一缕思绪像柳絮一样飘过心头：‘只是不适合和我成为爱人罢了。’

而五条悟这边呢，事情似乎都顺他的心意，但是他却觉得莫名的委屈，墨镜下的蓝眼睛也不再盯着对方看，落到后视镜上，发现那里挂上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毛绒玩偶。

软绵绵、色彩鲜艳的猫咪布偶很可爱，也很符合小鸟游新叶的喜好。

但是五条悟很清楚，这不是他自己买的：‘这种玩偶，新叶从来都喜欢从头到尾自己亲手完成，这个针线一看就是机器做的，一点也不精细。’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很清楚这会是谁送的，心里沉闷恼火，却一点也不想、也不敢同惹了这火的人讲，漂亮的脸蛋紧绷着，很少见地觉得憋屈起来。

此时，坐在后座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不敢动，也不敢说。

‘呜哇，完全被当孩子哄了呢。’家入硝子同情地看了眼气鼓鼓的白毛混蛋，觉得他追回老师的希望渺茫。

相较于连自己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的夏油杰，女孩子还是更为敏感细腻，她很清楚老师是个多么温柔又多么坚定的人，她既见到过两人交往时的亲昵甜蜜，也完全能感觉到老师如今的果断决绝和对待下一段感情的认真态度。

显然，小鸟游新叶既不怕付出爱，也不怕再次付出爱。

‘稍微有点羡慕了，五条，你可真是个有福又没福的大傻瓜。’

五条悟是不能理解的，成长在咒术界大家族，他身边几乎就没有人因为爱而在一起，就连父母也不过是为了联姻而结婚，因此哪怕他长大后再讨厌那些腐朽的东西，也不自觉地受到了影响。

一路顺风顺水的神子对待感情就如一张白纸，只有小鸟游新叶曾在上面涂抹，他在这场感情交往中仍像个孩子，付出了自己认为应当付出的，因此也理所当然的索要自己想要得到的。

不过，爱可不是游戏中的等值交换。

家入硝子瞥了一眼前座的人，这人才一会儿又一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毫不掩饰地侧着头，一直盯着人家看，一点不自在也没有，而被盯的人也镇定自若，一点不受影响，车子开得相当平稳。

但有时候，没有表示也是一种表示。

‘这两个人真是……’家入硝子咋舌，‘虽然很理解老师，也很对不起那位青鹜君，总觉得……’

他们依然爱着彼此。

来到了家入硝子强烈推荐的居酒屋，她对这方面的确很有研究，居酒屋位于有点偏僻的市郊，装修风格古朴雅致，服务也很周到，店家并不过多打扰，只是领着人进了包间，又询问了餐食后便安静退下，将足够的私密空间留给客人们。

这家店家入硝子常来，本来只能和老板套点交情混几杯浊酒，毕业后成年了就放肆许多，今天有老师在，她可不管五条悟是什么想法，直接就点了好几种眼馋已久却苦于无人相伴的酒品，又心满意足地选了合心意的下酒菜，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五条，你小子，干得好啊！’

看到家入硝子的行为，小鸟游新叶有些失笑，但并不阻拦，他本就不是个刻板的人，也理解这些孩子和普通的孩子们不一样，如果喝点小酒能让他们心情愉快一点，他很乐意成为一个陪伴的对象。

等着上酒上菜的空隙，气氛有些安静，五条悟像是在跟谁较劲一样，冷着个脸不出声，而夏油杰则是捧着个手机看消息，有些愣愣的，一点也没注意包间里的氛围。

‘可恶，你们两个混蛋，尤其是五条，回去要十倍感恩硝子大人！’家入硝子内心哀嚎。

不过她读书时就与小鸟游老师关系很好，也确实很久不见老师了，此时倒也不是真的为难：“老师，毕业以后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真怀念以前在学校里的日子啊。”

小鸟游新叶有些想笑：‘都是一群小混蛋，惹得夜蛾校长天天发火，现在倒是一个个正经起来了。’

不过，“我也很想念哦，硝子君最喜欢在我的课上偷偷吃零食了吧？”调侃的目光落到丝毫不在意的家入硝子身上，小鸟游新叶轻笑着点点她，“你以为老师看不见吗？站在讲台上面，你吃的是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哦。”

他含笑的目光像湖面的波光，温柔地流转到旁边的人身上：“杰君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但是零食都是他带来上课的吧，三个青春期的孩子，胃口还真不小。”

夏油杰这时才回过神来，闻言便勾起嘴角：“哎呀，但老师自己不也总是带各种好吃的到学校来吗？每个老师同学都有份，那个时候完全不在意我们上课偷吃这种事。”

“嗯哼，怎么样，老师做的小零食好吃吧？”美人愉快地扬了扬眉梢，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得意的。

“哇啊，好吃得离谱，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外面哪个店里买的，知道是老师自己做的时候大家超震惊的。”家入硝子想起来那个时候被投喂的各种美味手作点心，倒是真的深感怀念起来，毕业以后忙得要命，再难有机会像当初那样每天都能面对美景美食美人的待遇了。

“啊，说起来，好久没尝过老师的手艺了，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吃到呢？”夏油杰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可怜地望过来。

听他们聊得开心，又看到挚友这番作态，五条悟顿时端不住气势了，他做作地呕了一下：“你装成这个样子真的好恶心哦杰。”

倒是自己却睁着一双绝美的天空之瞳慢慢地望过来，深邃的冰层下，仿佛有万千星光流转，其实一点也不柔弱，但却莫名有股可怜兮兮的感觉，“老师，人家有点头晕，想吃你以前总是带在身上的糖。”

小鸟游新叶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边的家入硝子吐槽：“你居然还会喜欢吃那种糖？虽然最后有回甘，但之前在嘴里的时候真的酸得要命啊！”

“哎？”五条悟怔住了。

“你如果说的是小鸟游老师放口袋里的那种柠檬硬糖就算了，你不是最讨厌酸的？还是你的味觉终于坏掉了？”夏油杰也无语地摇头，示意他别装得太过分了。

但是，他与唯一没说话的人对上了视线，然后那双温柔的、水光盈盈的、灿若明珠的眼睛，自见面以来第一次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我的糖，是甜的。’五条悟出神地想，他回想起来，高专时候，从老师那里拿到的每一颗糖果，‘都是甜甜的。’

他回想起来，老师每次投喂基本上都是各种点心蛋糕或者零食，他们饿了也很自觉地跑到老师的办公室，然后得到各种好吃的，但是老师一直带在身上的那种糖果，却很少见其他人嚷着要吃，只有自己时不时就以各种理由得到一颗做奖励。

五条悟以前从来没和同期们说起这件事，因为糖果口味很甜蜜，他一直以为其他人都受不了这种甜度。

但是现在，他的眼睛亮得如两颗星星，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鸟游新叶第一次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这是本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柠檬糖本来只是给自己特别做的酸味零嘴，被五条悟缠着要后，当初给五条悟的每一颗柠檬糖，他都特别添加了很多蜂蜜，每一颗都清爽又甜蜜，绝不会让某个嗜甜如命的家伙真的吃到那倒牙的酸味。

但是现在，秘密被绝不能被他发现的人发现了。

‘当初给你的每一颗糖果，都是我对你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