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青白,雍州老少都往城门去,官府怕发生踩踏,派了驻城军隔出一条道,静候城主归来,一大早文奇便带着众官吏随赵州府来到城门,韩绪林义等人也来了,几人一碰面,赵州府左右招呼,韩绪冷着脸,文奇倒是笑脸相迎,只是笑不达眼底,赵州府昨日白忙活一顿,没搞清是什么形势,却觉察到此刻是风雨前夕。
百姓中有不少人是被家人莫名其妙拉起来的,还有是随大流来的,又见众官吏衙役驻城军副城主在此,城主回城果然是大事。
“阿娘,我困,我们来这里干嘛。”
“嘘,醒目点,听说会派钱。”周遭人一听躁动起来,不知情的人纷纷问道真的吗,那妇人懊悔漏嘴,闭口不言,有知情的说两年前城主刚来雍州时派过,这次阵仗比上回还大,应该还会派。
“那有糖派吗?”妇人敷衍点头,“有的有的。”搂紧孩子垫脚张望。有人想奔走相告,又怕错失良机不敢离去,带小孩的就派孩子回家告诉其他人。
半晌,天大白,城门大开,人头攒动,驻城军围起的人墙有些松动,军爷们呵斥推搡,防止夹道偏移。不知谁喊了一声,“城主!城主的轿子!城主回城了!”
“别挤!后退!”
一顶八抬软轿从城门进来,轿子前后是十数名衣样统一的壮汉随行,韩绪还是一眼认出那些人是驻城军伪扮的随从,软轿三面仅用帷幔遮掩,正面掀开,里头坐着一身华服盛装的女子,容貌昳丽,巧笑盼兮,冰肌玉骨,光彩夺目。
“这是城主?怎么跟仙女似的。”
“两年前我见过,现在比之前更好看。”
“见此佳容,此生无憾。”
“还派钱吗?”
轿子停在众官吏前,韩绪为首,众人行礼,“恭迎城主回城!”
轿子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摆了摆。“善。”韩绪翻身上马,亲自走在前头护送,有文奇的人走近马旁,小声提醒:“副城主,去州府。”韩绪沉脸不理,却还是往州府去。
众官吏随行,突然队尾两随从掏出一篮子,手一抓一扬,满天铜板砸向人群,等候已久的人瞬间骚动,全都扬起手去接去捡。
“谢谢城主!恭迎城主回城!”欢呼声久久不散。
万人空巷,全雍州的人都往城门挤,又随行送随到州府前,直到轿子众官吏都进府了,门前还围满了人,驻城军轰人也轰不走。
“再有这好事就好了,城主不愧是圣女啊,善心大发,体恤百姓。”
“过几天不是要祈福吗?”
“还派钱吗?”
“不知道,沾沾福气也好,到时我一定来看。”
“贴榜了!”
“什么榜?”
“好像是招工的,修筑城主府。”
“给城主办事,工钱一定高,等等我!”
州府内,蓝静、韩绪、文奇、赵州府,四人对坐,茶几上,小炉茶具,文奇为几人烹茶,众官吏候在下首。
蓝静道:“有劳诸位辛苦来迎接我,还请先行回衙里当值,今晚,我在蓝府设宴,盛请诸位大人。”众官吏拱手退下。
蓝静低头品茗,先看向了赵州府。“赵州府,你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对赵州府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久仰了。”赵州府:“城主这是羞煞下官,我才是,来雍州岁半余,到处都是城主的传说,如今总算得见真容,城主真乃国色天姿,出尘非凡。”蓝静:“比不上赵州府,能屈能伸,忍辱负重。”赵州府一颤,忙起身:“城主哪里的话,下官这两年尽职尽责,从不敢逾越半分。”
蓝静左右一看,“城主不在,州府为大,他们二人越过你头上作威作福,我回来就是给你做主的。”
赵州府左右不是,摸不清蓝静的路数,他们二人明明是你的手下,还给我做主?没找我算账就不错了。文奇一挪茶杯,“州府老爷,坐罢,城主这是拿我们打趣。”赵州府尴尬笑笑,饮茶掩饰。
蓝静:“我方回来,雍州事务多得赵州府管理,副城主是我替赵州府分忧招来的,赵州府不会嫌我人不在还多此一举吧。”此话,便是坐实韩绪副城主的身份,文奇不动声色,赵州府赔笑:“哪里哪里,我是朝廷派来的外官,若不是得副城主和文先生相助,哪能这么快在此站稳脚跟,雍州还得仰仗城主和副城主、文先生。也是我无用,昨儿不知怎么的,一派不明人士竟围了城主的蓝府,我方才得了消息,文先生,你说,该派驻城军去蓝府彻查此事吗?”赵州府忧切问话,文奇淡定看了蓝静一眼,他又似方醒悟蓝静在此。“哦,瞧我,城主在此,该城主下令才是。”
蓝静笑言:“是七月门的人罢。”韩绪意动,赵州府这么低劣的挑破离间,蓝静直言这是想发难。韩绪:“我昨日带人去的蓝府。”
“你也是,我虽提前给你来信,你也不用兴师动众带人去蓝府修整,如今四处动乱,如此铺张浪费不可。”
韩绪松一口气,赵州府试探出门道,当即赔笑:“哈哈哈,原来是自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副城主与城主有婚约,我一个外人瞎掺和。”蓝静冷笑:“赵州府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可是已成亲的人了,可别污了我和副城主的清白。”
韩绪冷笑,蓝静还是不放弃解除他们的婚约,不料文奇却道:“城主贵人多忘事,你和副城主两年前有过婚约,只是一年前你们才一别两宽。”就连韩绪也没想到文奇竟然会替他说话。
“文先生,赵州府在此,你一个幕僚,手伸得未免长了些。”文奇面不改色,“在下不过在此伺候诸位大人吃茶。”说罢,给各人续上茶水。
赵州府无论是看韩绪不自在还是文奇吃瘪他都开心,被死死压了两年,没想到这两人物在蓝静一个小女子手下竟丝毫没讨好。他本抱着站队的心思,目前看来,蓝静这条大腿最好抱。
“城主严重了,无论是副城主还是文先生都是受城主之令辅佐我管理雍州,他们虽行事有时自作主张,但多得他们,我这两年才过得舒坦些。”
蓝静却不再搭理,低头饮茶,赵州府觉察自己肆意了些,再看韩绪文奇也没搭理他,便知这场棋局,他还入不了局,他忍住胸中愤懑,转笑道:“这会子了,我该下衙门看看去,就不打搅几位叙旧了,恕不奉陪。”
赵州府走后,三人沉默许久,先是韩绪打破僵局。“当初你我交换庚帖,等回去,我让人把你的庚帖送回来。”
“多谢。”
韩绪冷笑:“我知道你素不喜拐弯抹角,我便直言,婚约可解,我的副城主之位你该给我留着。你抛弃所有一走了之两年,这雍州是我,和文奇替你守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蓝静心中一直有愧,韩绪说的对,她当初的确抱着一走了之的心态,当时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过几日,你我三人于城墙义结金兰,上告皇天下陈后土,你以我义兄之命任副城主之位,名正言顺。”
韩绪嗤笑:“这是做不成夫妻做兄妹,行,你真行。”
文奇:“义结金兰之事不急,这几日要择良辰,需姑娘为民祈福。”
蓝静:“我便知,我入城之事闹得轰轰烈烈,文先生必有后手,祈福又是什么招数。”韩绪这才知道蓝静还不知城中传言,看来从入城到修建城主府之事是文奇一意孤行,难怪方才蓝静对着文奇也不留情面。
韩绪:“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何时成了红衣教的圣女。”
蓝静一愣,红衣教就同白氏叛军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她知道此事因卫通和农娘之故,瞒不过文奇,却没想到文奇会拿此做文章。“文奇,你想做什么。”
文奇:“我已命人贴榜招工修建城主府,雇银还是从蓝府的库银出,我知道姑娘一直想将当初陈忠贪污的民脂民膏直接还惠于民,只是因这两年的互市政策,通过红柳月征收的税足以维持雍州建设,那库银才剩下来,正好趁这次机会都派出去。”
纵使文奇说了很多,但这都是为了修建城主府,城主府的政治意义,就是韩绪这样不通政务的人都知道,轩辕朝以郡县制,由中央下派官员,修建所谓的城主府,和皇帝修建行宫有什么区别,文奇这是,逼蓝静造反。
韩绪不知蓝静怎么想的,他自己却早有这个念头,这两年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多,地方暴政朝廷把控松懈,苛税,天灾,雍州比别的地方已经好太多了,而且雍州已经完全在他和文奇的掌控下,奈何文奇与他不和,若自己起义还得先和文奇内斗一番,实在划不来,如今文奇毫不避忌他,这说明,文奇也想让他入局。
蓝静沉默不言,神色难明,文奇继续道:“若姑娘不回来,我此生都不会有这个想法,我一介书生,最大的期望就是得遇明主,我从小在雍州长大,雍州百姓过得多苦我知道,直到姑娘到来,才扭转乾坤,我不能忍受雍州再落到陈忠和赵州府那样的人手中。”
一番肺腑之言,饶是韩绪也动容,蓝静却依旧晦涩难明。此女心机藏于深处,极少有人能探及内心,韩绪已经在想,该如何在蓝静拒绝文奇后拉拢他。
蓝静起身郑重道:“我说过我一直与先生一体。”
一大早,雍州大部分的百姓都集结到长街,从长街口入,那樽高大威风的马像坐立入口,街道挤满了慕名而来的百姓,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束鲜花或一簇水果,城卫不停在街道来回巡逻,从中清出一条走道,长街腹部有一个较为宽敞的场地,是集市中心,彼时已将摊位清空,架起一个三人多高的木架祭坛,祭坛四方各置一台战鼓,坛前堆满蔬果鲜花,大部分是事先备好的,不断有百姓将手中鲜花蔬果堆放在上。
众人翘首以盼许久,才听见一阵清铃入耳,远远听见人群叠声说着“城主”,“圣女”,一架彩幡铜铃舆盖四人抬轿从人群夹道而来,为首引路的是玄明观的清正道长,手持拂尘,身后四名小道分别持桃木剑,铜钱剑,道幡,镇魂铃,舆盖下蓝静身着红纱云绣襦裙,玄银交织丝带,手约蛇盘金环,满头金饰,眉间一串累叠铜片额饰,眉心一抹火簇花钿,红衣如血,肤若凝脂。
洪生佯装道童随舆架而行,看夹道百姓拥戴崇敬之情与有荣焉,“干娘,你看,都是来拜你祈福的百姓,全雍州的百姓都来了吧。可是干娘,干爹不在,你祈福的神迹怎么弄?今天日头也不好,雾蒙蒙的,你若装样子被人发现,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啊。”
蓝静气定神闲,拍拍掩盖在襦裙下的肚皮,“安心,你妹妹福气大的很,有她在定能蒙混过关,再不济还有玄明观的道士,我同清正说好了。”洪生看着蓝静的肚皮就高兴,“妹妹真厉害,她快点出来,我要教她浮水,把小猴子送给她!”蓝静懒得理他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整天捧着个小猴子傀儡就当宝,改明儿让安振玄做个新的给他,还不美死他。
舆架到祭坛前停下,祭坛前左边是韩绪领着七月门并林义赑屃堂等人,右边是赵州府并文奇领着众官吏,“恭请城主为雍州百姓祈福!”
蓝静走下,赤着脚,脚上是与额饰同款铜片脚链,行走间,簌簌作响,她走上祭坛中央,神情肃穆慈悯。清正在祭果前,甩扶浮尘,四道士驻祭坛四方,高举法器,抬舆架的四名壮汉走到战鼓前,拿起鼓槌,清正一声令下,“祭——”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
四方战鼓起,蓝静在祭坛中俯身舒展,如同展翅的红头咬鹃,手脚上铜片铃铛簌簌作响,她跳着从红衣教学来的祈福之舞,祈福舞轻婉虔诚,鼓声与铜铃交响,仿若远古靡音,道士舞动法器轻吟咒语,像上天祈求怜悯。赤红雀影,舞动身体,上达天听。
雍州百姓被这神秘而曼妙的祈福舞吸引,倏忽间,夹杂红柳馨香的清风拂来,风势渐起,缭乱众人的眼,却撩不动祭坛上舞动的人儿,赤羽颤动,苍白脆弱的脖颈垂落,仰天诉求,犀利的风顺着指尖直冲天际,突破灰霾的天,雾蒙蒙的天空从中破口,露出金晖,犹如石子砸落水中,荡出一圈圈波纹,吹散阴霾,晴空万里。
“天光了!天降祥瑞,是福兆,是福兆!”
洪生突然觉得,什么样的奇迹发生在干娘身上都不算什么。
是夜,蓝静举着一柄烛台,推开蓝府祠堂大门,点燃门两侧烛台,昏暗黄晕驱散黑暗,堂中供奉着蓝家历代祖先,她点燃三注清香,祭拜:“不肖玄孙静,深夜叨扰祖宗,告罪。”插至香炉,望着第三排正中的牌位,略有感伤,“阿爷,我活下来了,没让你失望吧。朝廷气运消弭,龙脉筋断,你守护的轩辕朝很快就要没了,我想从雍州开始平定天下,这样说是不是有些狂妄,他们都是我放出去的爪牙,若不把持,迟早作乱,还不如掌控在我手中,我会换种方式替你守护家国,你可得保佑我活久一点……”
她又走到偏房,偏房角落立着长柜,拉开柜门,里头放置两个与外头一样的牌位,略小一些,前头是一个香炉,通体黝黑的牌位上只有简单两个字,一个写着蓝静,一个写着蓝琤,蓝静拿手帕给蓝琤的牌位擦拭,看着另一个牌子,想了想,随手将之扔进底下的抽屉,把牌位放好,又从怀中拿出铃大巫给的寄生傀儡,傀儡额心有指大的红点,她用银针扎了下食指,将血抹在上面,额心红点又艳几分,十指间泛红,可见上面扎了不少孔,寄生傀儡需以至亲之人血点睛,每日抹血在傀儡额间,直至傀儡明睛才是召灵成功。蓝静将傀儡放在牌位旁,燃上三柱香,“弟弟,你若还流连人间,这人偶就是你的容身之处,夭折之人不入祖坟,阿爷怕我们冤死不肯入轮回,才偷偷立牌,之前我的牌位陪着你,之后让这个人偶陪着你,你若怜我,可否早日通灵,让我见一见你,有人说,枉死含冤之人会不断重复死前惨状,但愿这个人偶能替你消灾挡难……”
半年后,凤阙宫内,朝后,越国公夫人再次奉诏入宫,何咏芳一踏入宫内,便见仪桉在给太后按头,“是偏头疼又犯了?先头刘太医开的方子不管用?”
太后听见她来也不睁眼,仪桉回道:“老毛病了,娘娘吃了几回,吃后好些,等药效一过又犯起来,时间一长,娘娘也没耐心吃。”
何咏芳安慰:“还是吃着好,刘太医开的方子是长期才见效,要想见效快的也有,但药性冲,治了头痛又犯了他疾。”
太后拍拍仪桉的手让她退下,仪桉便带着众奴婢退下,守在门外,何咏芳借过仪桉的工作,给太后继续按头,太后:“静儿在雍州修建圣女殿的事你可知道?”
何咏芳早知太后是来兴师问罪,是以泰然处之:“知道,圣女殿修好没多久,她还无缘无故做了百越红衣教的圣女。”
太后歪着身子瞪她:“什么圣女?”何咏芳把她按下来,继续按摩,“就是一直鼓动百越脱离朝廷掌控的红衣教,半年多前吧,静儿去南方寻药,不知何缘故就做上了,说来也怪,红衣教怎么会让咱中原人当上圣女。”太后抬眼朝后盯着她,“你早知道了?听你的语气,胸有成竹?”
“就同雍州在静儿手上好过他人一样,百越人信奉红衣教,红衣教有静儿在,也不至于像苏州暴动。”
“静儿就一定能信任?”
“娘娘若信我,静儿便可信任。”
“哼,我可不信你。”
“这话可就伤了妾身的心。”何咏芳动手重了些,太后嘶得一声,正想发作,外头便吵闹起来,小皇帝推开宫人,一头撞了进来,“母后,我不想上朝了,你昨儿不是答应儿臣,我乖乖上朝就让我见母妃!为何我去玉璋宫,他们不让我进去,我都听见母妃在哭了。”
谁知小皇帝一见何咏芳在就愣住了,唯唯诺诺退了两步。何咏芳起身给他行礼,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后呵斥他:“身为皇帝,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无告而入,这就是太傅教你的礼仪,孝道?”又一边让何咏芳起身。
皇帝低着头,“母后你答应让我见母妃的。”太后:“母后答应你的事几时食言,我本打算今日下朝便让何婕妤来请安,你们母子见一见,偏生我这头疼又发作,这会子刚缓过来你又这般。”说着头又疼起来,何咏芳和仪桉连忙上前扶住,皇帝担心道:“母后你没事吧,我再不气你了,梁公公,梁世保,你快去请刘太医!”皇帝高声呼喊门外守着的梁世保,他方应,太后便摆手,“老毛病,我歇会儿就行,不用叫太医。”太后朝皇帝招手,用汗巾给他抹去额头上急出的汗,“明日我让何婕妤来请安,你先去看看你小侄儿,杨嬷嬷说他近日在学千字文,你让他念给你听,你知道的,他最听你话了。”小皇帝最喜欢太子哥哥的这个儿子了,整个皇宫就只有他比自己小,又白又嫩又爱黏着自己,比那些密密麻麻的奏折好玩多了,他有些羞赧地退下,“那儿臣去找小侄儿,母后你好好歇息,儿臣晚点再给您请安。”
皇帝一走,太后就一改病恹恹的态度,坐到塌上,让何咏芳也坐,仪桉给二人沏茶。
何咏芳:“娘娘这症状是好了?”太后反唇相讥:“今日好在有你,不然皇帝得跟我一直闹。”
“皇上还年轻,慢慢教导便是。”
“我只盼他快点长大,如今前朝后宫的事都压在我身上,宫里到处是捧高踩低的人,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边,偏生他亲娘又是不安分的。”太后又说:“外头不安分的人也多,当初多亏了静儿,扬州厢军才打败了白氏叛军,谁知那曾瑞竟阳奉阴违,带着两万厢军守在苏州,迟迟不归朝述职,借着未平定叛军的借口一待就是一年,近来听说那白氏不知从何又集结了军队,三公想再派曾瑞,诶,北边沧州那块,也不安分,自你家公没了,沧州兵权就在勤王手上,过两月我的寿辰,勤王来了三四封奏折,说是要来给我拜寿,大伯哥给弟妹拜寿,你说他安得什么心,兰泽,我该如何是好。”勤王先父乃先皇的皇叔,早在先皇为太子时,勤王一脉便驻守封地,因皇室血脉伶仃,无人可用,才接替老越国公镇守边疆。
“让静儿去吧。”太后只当她说笑,“咱静儿这么大本事,又是管控雍州,又是打败叛军,还当了红衣教圣女,如今她还能替我把沧州兵权夺回来?”太后细数着才发现蓝静的功绩还真不少,又见何咏芳神情不似玩笑,“静儿真有这能力?”
何咏芳从容起身,对着太后跪下:“当初家公灵柩是静儿扶回来的,临终遗言也只同静儿说过,我猜测,虎符在静儿身上。”
太后大怒拍桌,“你说什么!虎符,你是说能号召越家军的虎符?”何咏芳点点头,太后怒指,“好,好啊,何咏芳,私藏虎符,你们蓝家,这是要造反!”
“太后息怒,越家军早在十年前就散编了,此虎符有等同于无,若无朝廷诏令,空有一个虎符能做什么,先皇没收回虎符也是给家公留作念想,想必家公将虎符给静儿也是如此想,只是虎符虽无大用,却不是全然无用,沧州五万大军,有两万是当初越家军旧部,只要太后下旨,兼之虎符,静儿就能与勤王一争兵权,静儿为人,必交还兵权,太后与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
太后冷笑:“权欲熏心,兵权在握,你们蓝家就当真大公无私,不为所动?”
“太后此言,让人寒心,旁人不说,家公在世,哪一件不是为国为民,为保边疆安宁,远离妻儿,枯守雍州十数年,后战败,主动请辞,得先帝怜悯,为太子太傅,教导先太子十年,后又奉命沧州议和,为国献身,他难道当不得一句大公无私。”太后动容,侧过脸,何咏芳又道:“我知太后担心我们蓝家圣眷正浓,得先帝破格,重赐国公名号,倚重蓝家,再得兵权难免生了异心,太后不信我们,也该信静儿,当初她离开汴梁你是知道的,药石罔救不过一年命,可就是只能活这一年她也能为了解救雍州百姓与那叛国贼陈忠斗智斗勇,将雍州归还朝廷统治,后得奇遇,南下寻仙问药,她也能为了娘娘为了朝廷协助扬州厢军打败白氏叛军,红衣教圣女之事,我不甚了解,可其中艰辛,娘娘你我也该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儿,你不信她,也该怜悯她。”
太后一把扶起何咏芳:“你快起来。”何咏芳一番肺腑之言不见动容,她自个却忍不住抹泪。何咏芳乘胜追击,“娘娘就当她是一把刀,想往哪里使就往哪里使,她也是愿意的,家公在世前说过,家中儿孙,独静儿最肖他。就让她剩余几年人生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不是寻仙问药了吗?就没别的法子?”
何咏芳摇摇头,太后长叹一气,“你先回去,容本宫好好想想。”
仪桉将何咏芳送出去,何咏芳回头给了两件小玉饰,“方才皇上走得急,没来得及说话,你帮我把这两个小玩意给皇上和皇孙吧。”仪桉笑道:“何夫人疼爱晚辈,先前给的东西,皇上和皇孙都很喜欢,这俩玉饰也是他们喜欢的样式,何夫人有心了。”
何咏芳回到府里,褪去宫裙,坐在梳妆台前看一支金簪。砚清见了就笑:“夫人整日瞧这支簪子,还能看出花来,我看是姑娘头一次给你寄礼,深得母心,这簪子都送来半年了,夫人喜欢怎么不戴头上?”
何咏芳:“她难得孝心,我怕簪子折损,还是放起来好。”砚清轻笑离去。
谁也不知,蓝静寄家书附上的簪子大有文章,信从来夫妻二人都有看,单出来的簪子明显是给何咏芳,男人心粗,蓝正麒见了却只是吃味一句,何咏芳私下从簪子拆出一封密信,密信只言,女儿要起义,母亲看着办。
大逆不道的造反之言轻飘飘藏在这指长的小纸条上,何咏芳不知该气好还是该笑好,只是她和蓝静都默契地将此事瞒着蓝正麒。
“罢了,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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