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时是楼知秋开的车，他看小阳累了，让庭雨疏在后座陪弟弟睡觉。

楼知秋总是会为自己的体贴找理由，不给别人接受好意的压力，其实他也心疼庭雨疏累了。

夜深赶不回护理院，庭雨疏把庭彩阳带回酒店休息。督促庭彩阳睡了后，楼知秋轻声问庭雨疏：“哥哥，能陪我散散步吗？”

庭雨疏没多说话，点头应允。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申城很繁华，即使是这个点，街道上也不算很萧条。偶尔遇到对面走来一些情侣或者青年朋友相偕与他们错身而过，谈话声像风一样刮过一阵就消失了。

他们步行得不快，安安静静地走在一起，仿佛两只黑夜里相依相偎的孤单的影子。白色的灯光照在他们的头顶，像下了一场雪。雪花底下，随着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他们的影子循环往复得一起被缓缓拉长，又缓缓缩到身前。

楼知秋看着地上的影子，又抬头看庭雨疏，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喜悦，一种轻盈的错觉悄然降临，仿佛这短短的一路，不知不觉就静静地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楼知秋突然说：“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庭雨疏问。

“我这一期的志愿活动结束了，明天要回基地去……”

楼知秋其实要说的是别的事，但心里有些微妙的杂乱，就挑了个最直接的话题。

“你以后还来吗？”

楼知秋没意料到庭雨疏问这个问题，他觉得庭雨疏起码把他当了一个有那么点情谊的朋友，楼知秋笑着说：“当然，我是定点的。”

庭雨疏点头，不再说话了。

楼知秋冷静回归后，在心里飞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再邀请你一次，来为我们打辅助。你先等我说完，过两天再给我答复好吗？”

七年的坚持，他不可能就那样轻易放弃。

庭雨疏看着他，沉默两秒点头应允。

“我先说一下，我对辅助的看法吧。”

“大部分情况下，辅助都是团队的指挥者。因为他不需要把精力和时间花费在搏杀中，他也并不那么依赖经济，因为他的任务是控制，保护，团队增益。他比战队其他位置的所有人，都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小地图的情况，怎么插眼，怎么排眼，怎么打团，怎么控龙，怎么推塔。”

“只有他可以在团战中保持绝对冷静，判断敌我双方的情况，综合技能cd，站位，地形状况，选手状态，从而下达正确的指令。”

“可以说一个顶级辅助，就是团队的核心大脑，赛场上的教练。运筹帷幄的指挥者。”

楼知秋在赵智兴走后，正式对姜莱提出了要他换路的想法，让他从辅助位改打中单。

中单这位置是峡谷里最中心的战场，兵线最快到达的地方，也是全图支援最快的地方，这不仅是一个需要灵活的位置，还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只有能够承受所有人的关注，自信耀眼无比的人才能在这个位置从容潇洒地对局战斗。

姜莱一直都知道楼知秋的意愿，但他真正提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拒绝：“我、我不行。打不、了。”他想说，我就跟着你，保护你就行队长。

楼知秋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第一次以堪称严厉地态度打断他：“莱莱，你觉得辅助是什么？是AD的保护神吗？还是团战的牺牲品？”

“在次级联赛，我们可以保持这样的打算和其他战队竞争。在PCC呢？其他的战队，先不考虑选手的个人实力，但从赛场运营的战术效果，我们几乎就溃不成军。教练可以复盘，告诉我们下次怎么打得更好，可是在赛场上，我们只能靠你。”

“你可以在比赛时自信果决地下达指令，操控我们所有人，遇到任何突发情况也能保持清醒地立刻决策，知道如何运营和考虑冒险的可能性吗？”

“我肯定，你做不到。我不需要这样的辅助。”

第一次看到随和温柔的楼知秋这么说话，姜莱吓得都快哭了，特别是他说“我不需要这样的辅助”，他还以为楼知秋要和他解约，把他踢出战队。

赛队战绩不好，不是没有人不骂辅助，但是辅助的优先级一向不在第一位。

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确的游戏理解和意识。在赛场表现上，考虑到场外粉丝，压力最大的选手并不是辅助。但是真正职业战队在进行顶级联赛时，辅助的压力不比其他人更小，甚至更大。

楼知秋给了姜莱反应时间，才缓下脸色：“你的中单很厉害，你为什么要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原因，放弃你擅长的事，而去做不擅长的事呢？你其实喜欢打中单不是吗？”

楼知秋没有忘记当他们还在打线下比赛的时候，姜莱在中单的位置上大杀特杀后，罕见地把欣喜表现得那么外露，眼里全是细碎的星光。

楼知秋又说：“先给你提个醒，做好准备，没让你立刻就接受。”

姜莱点头如捣蒜，想走又犹豫，最后不确定地问：“那、我不、不会被开吧？”

楼知秋哭笑不得：“我把你开了，你哥不得把我打出基地。去吧，别担心了，你还是想想转中单后怎么打吧，研究一下其他队的中单。”

庭雨疏听完楼知秋的见解后，漆黑沉寂的眼睛看着他，静静地没有表态。

楼知秋接着说：“前两天我排位，排到了具洙恩。哇他真的很厉害，明明除了自己AD，组的都是路人，一场随机匹配的路人局都能运营得效果显著，不管队友都怎么样，都控场得非常完美。”

“如果把韩国赛区比作加工工厂，选手们都是流水生产线的作业的话。那具洙恩应该就是‘全优生’吧。他的各项指标都非常高。”他比了比很高的手势。

“但我觉得，他还不是最好的。”他看向庭雨疏笑着说。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选手，都能完美运营，指挥得当。是他的强大之处，同时，也是他的弱点，这意味着他的上限还没有封顶。每一个职业选手都有自己的特点，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任何人都可能创造奇迹，但他的这种谨慎，很大程度上抹杀了奇迹发生的可能。”

“他只需要其他的选手成为他的工具，按照他下达的指令去做好每一个任务，但他不能发挥出所有选手百分百的能力，因为他不够了解，也不会去开发。”

他紧盯着庭雨疏，“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所有具洙恩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你还能做到，他做不到的那些事。你了解你的队友，不仅如此，你还能开发他们的潜能，创造他们最合适的环境，发挥所有人百分之百的实力。”

“之所以邀请你打辅助，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现在游戏版本改版后，不像两三年前，AD现在地位江河日下，像我打AD充其量一个普通的工具人。让你回来打AD太屈才了。”

庭雨疏在赛场上的黄金时期，也是属于ADC的时代。因为他太耀眼了，各大赛区的职业战队都把他当研究范本，开发AD新的打法。整个联赛都倾斜在AD上，基本上比赛都围绕下路来打，导致了职业的不平衡，设计公司调整后削了AD。

大家普遍都认为，是庭雨疏个人实力太强，一人bug一样生生改变了版本职业平衡。所以玩AD的，要么觉得他是神，要么恨他恨得肝疼。

“第二个原因是，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玩辅助，而我比你更适合玩AD。”敢这么直接当着庭雨疏的面说“我比你更适合玩AD”的除了楼知秋估计也没谁了，要是顾才澜在现场又要抱头尖叫。

顾才澜加入DAF成为主教练之前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谨慎、稳重、端庄，就是有一点，特别爱尴尬。碰上楼知秋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特别敢说还特别敢做的，已经快从过敏尴尬症要恶化成尴尬癌了。

庭雨疏还是没说话，也许在思考着。

“你上次和我说，你不能继续打职业的理由是因为你的手臂不能再坚持打职业，有没有可能，只是你打惯了AD，习惯用AD的水平去衡量身体素质的要求，打辅助的话不需要AD那种限度的精微的操作，却需要更多的思考，也许这适合现在的你。”

“你可以不必在掌声与赞誉中，体面地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但你应该在你喜欢的事业上，喜欢的竞技舞台上，燃尽最后的热情。”

“你为竞技而生，像现在戛然而止地退出，抱憾终身，这不是你应有的归宿。我想看你，继续发光的样子。”

“如果没有自信，就尝试相信我吧。我会永远比你的自信，更多地信赖着你。”

小楼：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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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